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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李洱:建法先生
    來源:《當代作家評論》 | 李洱  2022年08月23日16:54

    人們通常喊他建法。

    我是晚輩,叫他林老師或建法老師。現在,我愿意稱他建法先生。

    最后一次見建法先生是在北京某飯店的包間,那應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當時他設宴招待臺灣作家張大春。有一年在蘇州大學,參加他和王堯主持的“小說家講壇”,我提到剛給張大春的《小說稗類》寫的書評。我說張大春這個人,才學識皆備,是罕見的人才。吃飯的時候,建法先生就問我是否認識張大春?我說不認識,以前只是看過他的小說《四喜憂國》,我覺得是部杰作。建法先生這天喊我過來,大概是想介紹我和張大春認識。

    包間里滿當當的,建法先生的飯局似乎向來如此。他有他的核心圈子,我自認為不在那個圈子里,但這不影響我對他的感情,似乎也不影響他對我的看法。建法先生照例親自沏茶。他是普洱茶愛好者,曾專門做了茶餅送給朋友。他的紫砂壺出自張正中之手。張正中在清華大學進修時,他曾帶我去見過。茶壺很小,似乎只適合兩個人用,但現在那個茶壺卻要應付十幾個茶杯。于是他一遍遍地沏,將公道杯蓄滿,再給每個人沏上。大家都熟悉他的這個習慣,也就安之若素。

    有人向張大春問起了書法。張大春前一天剛去拜見他的姑父歐陽中石。張大春說,寫好書法與腕力有關,所謂腕隨己左右。有人說建法先生的氣色比上次見面好多了。建法先生就起身,打開包,從包里拿出一只玻璃瓶子。他的藥就在瓶子里,據說是一個道行很高的道士給他開的方子。那是一些黑色的蟲子,比甲蟲小,比螞蟻大,在瓶子里疊床架屋,攀登翻滾。我雖然已多次見過這只瓶子,但仍然感到驚駭。

    建法先生把瓶子舉過眉梢,童真般的笑綻開。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對他來說,那好像不是蟲子而是標點符號,是校樣上用錯的標點符號被他捉拿歸案了。仿佛疾病本身,倒有些事不關己。在一片抑制的驚呼聲中,他笑著把那個瓶子放回包里,然后招呼大家動筷。

    在以后的幾年時間里,朋友們在電話中談到建法先生的病,偶然會提到那只瓶子,談到他的病似乎又加重了,談到某個朋友又帶他到哪家醫院做了檢查,但是情況不容樂觀。再后來,就知道他走路需要扶墻了,需要坐輪椅了,臥床了。我記得,有朋友去看望他的時候,曾在他的床前給我打過電話,他把電話接過來,問起我的寫作,鼓勵我多寫。他的聲音沒有大的變化,只是語句不夠連貫,還會把你最后的幾個字重復一下。我記得,當朋友從他家出來后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話語中流露出對他的愛、尊重和憂慮,或許還有惋惜。

    最后一次與他聯系,是在去年3月。朋友去看望他的時候打來電話,說建法先生還在與他們討論,應該組織哪些批評家去寫哪些作家論,據說他羅列了20個名字。那時候他已經只能通過敲擊電腦鍵盤表情達意了,或者通過嫂子的同聲傳譯。我對朋友說,當疫情稍緩,允許出京,我就去沈陽看他。我們也在電話中談到對嫂子的敬意。嫂子名叫傅任,建法先生用他的福建普通話叫出來,聽著就是夫人。我們不能跟著叫夫人,只能叫嫂子,于是,嫂子就成了他夫人的代名詞。再后來,建法先生也跟著我們叫起了嫂子。

    2022年5月24日,北京中考前第二次模擬考試在線上舉行,家長負責打印試卷、答題卡,并且承擔監考任務。監考是全程錄像,其間不能用手機。當孩子考完,將答題卡拍照上傳之后,我打開手機,看到眾人在微信里哀悼建法先生。我一時有些恍惚,隨后才悲從中來。我接了幾個電話,都是關于他的。朋友們都意識到,一個偉大的編輯家,一個真正的文學赤子,再也見不到了。我通過張學昕跟嫂子取得了聯系。除了讓嫂子節哀順變,不知道說什么好。而且,由于疫情防控措施日緊,外地朋友都不能前去沈陽送他最后一程了。

    對很多人來說,這個缺憾將是難以彌補的。

    我們是怎么認識的?我看到他在“林建法工作室”公眾號上發布的一篇短文,提到由于我們是校友,雖然在校期間并不認識,但還是會感到親近一些。這個說法讓我感動。這也是我前面說的,我雖然不在他的核心圈子里,卻并不影響彼此感情的原因。

    他是華東師大中文系七七級的,我是八三級的。我進校的時候,他已經畢業回了福建,然后又去了遼寧。我后來知道,他經常到華東師大約稿,就住在華東師大招待所。他的很多同學都是他的約稿對象,而他們正好是我的任課老師。大概在90年代初,有一次我回華東師大,還聽人們議論他可能會調回華東師大。我想,或許某一天,我們曾在文史樓高大卻昏暗的走廊里擦肩而過。

    雖然無緣認識,但他的大名我早就知道了。1985年春天,建法先生還是小林的時候,就參與籌備了廈門會議。在新時期文學批評史上,那是個著名的學術會議,其意義類似于不久之前的杭州會議。華東師大有幾位青年教師參加了廈門會議,并把會議精神帶到了課堂。他們無一例外地講到了他。我清楚地記得,夏中義老師曾用抒情般的語氣宣稱,此人是個天生的編輯。隨后又補充說,此人是他的同學。同學們都笑了,這是夸誰呢。

    我不知道,在建法先生籌備的眾多學術會議中,廈門會議是不是第一個。但是有一點似乎可以確定,他正是由此確立了當代文學批評界重要操盤手的地位。迄今,從事當代文學批評的人,大都與他有關。不同的批評家,與他的關系可能或深或淺,對他獨具個性的編輯活動可能或贊或諷,但所有人都承認,他是30多年來文學批評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90年代初,當我開始發表作品的時候,建法先生的名字已經如雷貫耳。有朋友問我認不認識林建法,我老老實實承認不認識。朋友立即拿我打趣:你連林建法都不認識?那林建法就更不可能認識你了,你還早著呢。我也常聽到朋友們開玩笑說,他是“地下評論家協會主席”“民間作協主席”“文壇黑社會頭領”“二渠道批評界領袖”“評論家中的法西斯”等等,這當然都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贊美。后來的事實說明,其實還應該再送他一個綽號:林·堂·吉訶德。

    我在一些雜志上看到過他的照片,長人、長發、長臉,不像福建人,倒真的像是長白山一帶的人。東北人長臉是比較多的,據說早年的蕭太后就是長臉,像馬。《中國作家》雜志的著名編輯蕭立軍,是遼國蕭太后家族的后裔,是他告訴我他們家族的人都是馬臉。這么說來,建法先生后來婦唱夫隨,到遼寧成就一代偉業,莫非真是天意?

    1999年春天,王鴻生邀請建法先生來到新鄉小冀鎮,參加一個題為“中原突破”的文學討論會。當時我剛調入河南省文學院,在度假村的一間房子里負責登記來往賓客。我看到了他的名字,然后仰臉看到了這個風塵仆仆的長人。他好像只待了一天,就匆匆離去了。從頭到尾,我都沒能和他說上話。

    第二年冬天,有一個深夜,我被一個陌生的電話驚醒,那人自報姓名林建法。我一時有些發愣。他大概已經忘記我們見過面,介紹說他也是華東師大畢業的,我們是校友,現在主編著《當代作家評論》。又說,他看過我的小說,要在《當代作家評論》上做一期關于我的批評小輯。他問我跟哪個人比較熟悉,說來聽聽。我還在猶豫,他已經報出了名字:南帆、格非、王鴻生,就這么定了。格非、王鴻生,我不僅認識,而且有很深的交往,這個他肯定知道了。他或許覺得我認識南帆,因為南帆是在華東師大讀的研究生,是徐中玉先生的弟子。

    當我告訴他,我不認識南帆,難以開口的時候,他說他看到南帆在某篇文章中提到過我,南帆選編的小說集中也選用我的中篇小說。他向我提供了南帆的通訊地址和電話,要我盡早給南帆寫封信或者打電話。我還在猶豫怎么開口,他就打來了第二個電話,說他已經跟南帆說定了,我要做的就是把作品復印件寄過去。這就有了后來發表在《當代作家評論》(2001年第4期)上的3篇評論:南帆的《饒舌與緘默:生活在自身以外》、格非的《記憶與對話——李洱小說解讀》和王鴻生的《被卷入日常存在——李洱小說論》。這是最早的關于我的3篇學術性評論文章,當然也是最早的評論小輯。

    2001年冬天,建法先生看到了長篇小說《花腔》,他的興奮似乎超過我本人,主動表示要參加研討會,并要我向人文社建議,開會時應該邀請蘇州的王堯到場。這個會后來是在上海開的。人文社委托《文學報》的朱小如安排會場,朱小如或許喝大了,就近取材找的是個歌廳。會議開始前一個小時,我和人文社編輯趕到會場,發現里面沒有桌子,只有茶幾;沒有凳子,只有雙人沙發;燈光昏暗,看不清人臉。后來終于開了個大燈,卻是激光燈,艷光四射。我們臨時找了幾個落地臺燈,才勉強與黑燈舞會拉開點距離。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趕在批評家到來之前來到會場,百般勸說才氣呼呼地離開。會議進行中,朱大可把我叫了出來,提醒我把會議海報取掉,“不然姑娘們會把你當成自己人”。正說著,更多的姑娘和油光水滑的先生們涌到了門口。

    這件事一定給建法先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后來悄悄問我,什么時候與上海娛樂界掛上鉤的?搞得我哭笑不得。就在這個場合,建法先生也在工作。他的工作就是傾聽和判斷,誰講得有道理,誰來寫文章比較合適。會議之后,經建法先生介紹,我認識了他在上海的不少批評家朋友。就在2002年第3期,他又組織發表了關于《花腔》的評論小輯。他用稿極嚴,用的是復旦大學兩位學者的文章,一篇是王宏圖的《〈行走的影子及其他〉——李洱〈花腔〉論》,一篇是張懿的《行走就是迷路——讀李洱的〈花腔〉》。我后來認識了王宏圖,并且成為朋友,張懿我卻至今緣慳一面。

    算下來,建法先生主編《當代作家評論》期間,組織過關于我的3個評論小輯。我大概參加過他組織的五六個學術會議,他也約我寫過幾篇評論性文字。他曾要求我與梁鴻做一系列對話,然后由他來出書。但是好像只做了4次,就沒有再往下做。梁鴻說過幾次,“林老師又催啦”。后來我和梁鴻與他約定,等新長篇出來之后再說。他為此打過幾次電話,詢問小說的進度,表示等小說寫完了,由他來組織研討會。可是,我的長篇還沒有寫完,他已離開了《當代作家評論》。

    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那些交談,在海邊,或者在某個山崗;我記得那些飯局,精致的或者原生態的;我記得那些肯定或否定,關于某篇小說或者某篇評論;我記得他的固執,現在我愿意認為那是必要的堅守;我記得某些委婉的爭執,現在我承認他是出于智慧,而我是出于偏見;我當然也記得他的一些提醒,現在我愿意稱之為教誨。

    對我而言,我寧愿認為,他那樣做出于某種偏愛。對于這份偏愛,我顯然應該誠摯地表示感謝,但我卻從未將之和盤托出。有些話,對于同輩人,或許可以用開玩笑的方式說出。對于長輩,或許也能夠以短信的方式表達。但對于林建法式的人物,似乎有點說不出口,否則你會覺得肉麻。事實上,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甚至有意與他保持一點距離,只是向他投去尊敬的一瞥。

    建法先生喜歡勃蘭兌斯的《十九世紀文學主潮》,曾反復閱讀。他說,他喜歡勃蘭兌斯的精到客觀,要言不煩。勃蘭兌斯的宏闊和精微,發現和創造概念的能力,迄今罕有匹敵。第一個向歐洲推薦尼采,在課堂上講授并且以專題課講授尼采的不是哲學家,而是文學批評家勃蘭兌斯。尼采雖然瘋了,但仍然知道盛情回報勃蘭兌斯,說勃蘭兌斯是一個優秀的歐洲人,是文化傳教士。作為一個猶太人,勃蘭兌斯對流亡有著深入血液的理解,提出了“流亡文學”的概念,認為“流亡文學”是新世紀文藝戲劇的偉大序幕。我認為,近年國際學術界經常提到的“流散文學”概念,可以上溯到勃蘭兌斯。

    在建法先生心中,是否有著成為勃蘭兌斯的夢想,我不知道。如果有,那也不是以批評家的形式,而是以編輯家的形式;不是用自己的寫作來抵達夢想,而是以發現別人的寫作來抵達。我想起托馬斯·曼曾說,勃蘭兌斯是創造性批評的大師。以建法先生的編輯成就,他應該稱得上創造性批評編輯的大師。而進一步說,創造性批評編輯的工作,何嘗不是一種批評?

    文學史是由作家、編輯、批評家共同建構起來的,缺一不可。他們帶著自己的主體性進入公共空間,形成不同的對話關系,這個關系所形成的序列就是我們熟悉的文學史。這些年來,隨著接受美學、讀者反應理論的被強調,人們確實注意到讀者在閱讀活動中的意義,這當然是必要的。不過有一個事實不能忽視:讀者其實是個相當模糊的概念,一個未名的曖昧的領域。對作家而言,他心中當然裝著讀者,這是沒有疑問的。但是他腦子里的那個讀者是誰呢?首先是編輯、批評家和作家在不同時期的同行。編輯、批評家和作家同行,就是讀者的代表。通常情況下,他們都同時具有多重身份:既是寫作者,也是讀者,也是批評家。而現在人們通常所強調的那個“讀者”,反倒說的不是“讀者”,而是“市場”。只是,現在,我不敢相信這個“市場”,不敢相信這個“市場反應批評”。

    建法先生通過策劃一系列不同主題的學術會議、不同的批評欄目,來展開他的創造性批評工作。他以沙場秋點兵的方式將不同代際的批評家進行排列組合,他不斷地促成作家與批評家的對話,他也持續地編輯和出版年度批評文選和作品選。人選、文選和作品選,每一個選擇都意味著批評,每個被選擇的對象都是批評對象,都是批評觀念的呈現。當他以發表和出版的方式將之公布于眾,并作用于當下文學創作的時候,這種批評活動就是高度及物的批評實踐活動。

    如果再考慮到這些工作是在缺少辦刊經費的情況下進行的,我們就會知道他的費力與勞神,就更加理解這種高度及物的批評實踐活動其實滿含著艱辛。不妨順便提到一件小事,在很多年里,建法先生總是不停地請作家簽名,然后再把這些書送到贊助者手中。連我這樣的人都至少簽過幾百冊,更不用說那些大咖了。我也記得,我還在河南工作的時候,曾接到他的電話,讓我找二月河簽名。我跟二月河還算熟悉,又托了人,但二月河說,請先向希望工程捐款,“拿到捐款證書再來簽名”。二月河這樣做當然有他的道理,我其實是想說,找人簽名至少是件挺麻煩的事。

    建法先生幾乎嘗試了一切,以使他的刊物保持活力,保持在場感,保持對當代文學的有效性。如果打個比方,那么他的刊物就是劍客的劍,舞者的舞,琴師的琴,詩人的筆,以及英雄的豪氣。他與很多大才有過精彩的合作,奉獻出很多佳作,雖然他遇到的并非都是良才。他拉弓調琴,有的琴音可能不大入耳,但他有本事讓人們意識到樂器本身的卓異;有時候樂器本身材質有限,但他會分配給它合適的曲譜。除了識才的本事之外,這一切還有賴于一個看似平常的詞:勞動。

    勃蘭兌斯在散文《人生》中,曾經這樣描述過勞動者的一生:他們從事向思想深處發掘的勞動和探索,忘記了現時的各種事件。他們為他們選擇的安靜的職業而忙碌,經受著歲月帶來的損失和憂傷,以及歲月悄悄帶走的歡愉。當死神臨近,他們會像阿基米德臨死前那樣提出請求,“不要弄亂我畫的圓圈”。

    編輯的工作,形神皆似勃蘭兌斯筆下的勞動者,看上去是安靜的,卻非常瑣碎,需要特別專心和細致。在中國復雜的語境中,很多時候甚至需要特別小心,才能踮著腳尖蹚過雷區。而在不知不覺中,人就老了。但正如勃蘭兌斯所描述的,勞動者仿佛又以自己的勞動和成果,延緩了沙漏的計時,時間的腳步似乎真的慢了下來。很多朋友都談到,直到坐上輪椅,建法先生還在編書,還在口訴如何編書,還在策劃作家與批評家的“拉郎配”。時間似乎也在建法先生那里消失了。他好像還是1985年的那個小林,還是那個籌備廈門會議的年輕人。

    直到最近兩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他的一些訪談才知道,除了喜歡勃蘭兌斯,他還喜歡伊格爾頓,這個人碰巧也是我喜歡的人。建法先生沒有說他為何喜歡伊格爾頓,但是我想他可能也是從伊格爾頓那里取得了自我認同。伊格爾頓的文學批評、文化批評,總是著眼于自我、他者、世界三者的關系,落腳點則是人的解放和自我形塑。在伊格爾頓提到的諸多概念中,我對他的“自我形塑”概念極為認同。在伊格爾頓看來,任何一部作品都受到各種因素的制約,但是它利用這些因素來形成自己的邏輯,然后以自己的力量脫胎換骨,成為自己。所以伊格爾頓說:人生沒有既定的意義,這就為每個個體提供了自主創造意義的可能;如果我們的人生有意義,這個意義也是我們努力傾注進去的,并非與生俱來。這個話題有點沉重了,以致伊格爾頓發出了自嘲:提出這個問題的人,要么是瘋子,要么是喜劇演員。

    在許多人看來,建法先生的行為既有瘋子的色彩,也有喜劇演員的色彩——這也是我稱他為林·堂·吉訶德的原因。不過,我寧愿換一個詞,換一個很多人都認同的詞:文學赤子。這個文學赤子,是在各種因素的制約下成長起來的。既然建法先生如此熱愛伊格爾頓,那么他或許早已把這些繁雜的文學活動看成自我形塑的過程。

    然后呢?然后他就成了我們眼中的建法先生。

    建法先生的形象,當然也會在他自己的文章中出現。我曾讀過他的幾篇散文,感覺極好。他的散文就事論事,隱而不晦,都是好文章。對于長輩,他的態度是恭敬的,很有些侍坐的意思;對于年紀相近的朋友,他會偶露崢嶸,果真是諍友;對于晚輩,他卻會露出溫柔敦厚的一面,給人以垂愛的感覺。這些在編輯之余寫下的文字,客觀上記錄了編輯與人交往的要領,其中包含著嚴格與仁慈。從另一個角度看,一個編輯家忍不住去寫散文,還應該是因為他有一個更本真的自我,需要有另外一個表達方式。我也由此想到,如果他晚年沒有生病,將他半生遇到的人和事寫下來,不僅是好文章,而且是當代文學史上珍貴的文獻。但是這個遺憾,同樣不可彌補了。

    我在微信上看到,沈陽友人送別建法先生的時候,正逢大雨。建法先生若有感知,必定會催促著人們,別淋雨了,回去寫文章吧,寫不好,不管你是誰,都是會退稿的。

    2022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