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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審美之“葉”與倫理之“根”:有關何永飛的詩
    來源:大理日報 | 吉狄馬加  2022年06月13日12:52
    關鍵詞:何永飛 詩歌

    《面朝雪山》是何永飛最新的詩歌選集。一個“選”字,背后是詩人自我認同與外界閱讀反饋之間雙向的判斷、梳理、總結、確證,既能夠較為全面地展示出詩人創作的譜系、框架,同時凸顯出我們對特定詩歌寫作者最集中的印象與預期。何永飛留給我的詩歌印象,一直是鮮明且獨特的。要建立這種獨特并不容易。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通訊發達、經驗膨脹、情感共享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人與人之間、一種生活與另一種生活之間,可以用最小的成本、最低的能耗,產生最強烈的能量交換、形成最寬闊的內容交集。世俗生活之樹因此而枝繁葉盛,但我們內在的精神景觀,卻常常會變得彼此近似、相互覆寫,以致在某種意義上失掉了辨識度,或者說,難以找到自我表達的獨特語詞。這未必算得上什么不幸,但這的確是現代人的孤獨。詩歌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為了對抗這種孤獨,是為了樹立起個體觀看世界及生活的獨一無二的角度,是為了找回自己的語詞乃至找回自己的語氣。我想,何永飛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他的詩歌具有鮮明的風格特征,他在詩的世界里找到了屬于他自己的那片神圣疆域。他的詩歌寫作是有根的,因而,也是有底氣的。

    在相當的程度上,這種底氣,源自何永飛詩歌創作的“原生土壤”,也就是云南邊地的獨特自然環境、以及由此生發而來的獨特人文景觀。雪山、村落、江河、高原湖泊、荒野生靈,在何永飛的詩歌世界里是反復獲得書寫、綻放出獨特光彩的對象。在他的筆下,洱海是寧靜而有力的,能夠使“硬的腸子變軟,軟的骨骼變硬”(《海舌》);雪山景觀是標志性的,“懸崖上刻錄著天地秘咒……海拔3000米以上/每一陣風吹過,都會留下深深的痕跡”“雪山高過千年,高過塵俗/就像神燈,白光擦亮硬骨”(《扛著群山奔跑》);高原上的一條河,它的源頭是“英雄的一滴血”“美人的一滴淚”“我的前生,或來世”(《河的源頭》);天空飛過的蒼鷹,則是“神靈的化身,銜著高原/穿梭于傳說與現實之間/左邊的翅膀是白天,右邊的翅膀是夜晚”(《蒼鷹》)。何永飛對這一切是熟悉的,正如他筆下寫到的人們一樣,擅于“在這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水間行走”,甚至“能給天氣把脈/還能辨識哪座山有善骨,哪座山有惡相”(《消瘦的牧歌》)。

    這是何永飛筆下絢爛的、充滿神話感的邊地風景。值得注意的是,風景并非僅僅是客觀的、物質性的存在。對風景的觀看,是一種選擇性、策略性的行為動作,一個詩人去寫一系列“物”、寫一種特定的風景,他的“寫什么”與“怎么寫”,背后定然是充滿能動性的:那是從本性、從文化無意識中不斷進化而來的主觀審美選擇,在文本中具化為獨特的感受姿態及表達姿態。何永飛對自然生靈、對邊地風物的書寫,并不僅僅是向外摹畫的、更是向內開掘的。許多人在評價何永飛詩歌寫作的時候,都會提到“靈魂”這個詞,我想,這指的正是此種“向內”的維度,指向由自然物象中不斷投射或闡釋出的,人內心的價值、堅守、力量和光芒。在詩人的理想世界中,“有不穿偽裝的花草,有流水做的琴弦”“善念自會長出菩提樹/……以清風,擦去塵埃;以綠色,修補塵世”(《菩提樹的孩子》)。面對自然之神,一個人要交出內心的高傲與怨恨,以此“贖回春光、睡眠、慈悲淚/扶起踩倒的小草,原諒絆倒自己的石頭”(《面朝雪山》)。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肉身交出,“將全身骨頭,一根一根拆下/整齊地排列在草地上,用溪水清洗”,為的是洗去塵灰、驚恐和軟弱,把潔白和堅韌“徹底還給骨頭”(《洗骨記》)。

    作為一位在自然的懷抱里成長起來的詩人,何永飛顯然在自然的抒情和表現中,注入了其對人生與世界的根本的認知方式、表達途徑、情感態度、價值判斷。對詩歌而言,這一切既是世界觀、也是方法論,既是審美之“葉”,也是倫理之“根”。作為一位優秀的少數民族詩人,何永飛的詩句背后,無疑是古老而巨大的,深具民族特性的審美習慣和文化倫理。例如,我們能從中看到超時間性的、來自古典時代的那種對生死的體認方式:“原來他高過白云,漸漸地又矮于泥土/他把死當作一粒種子,埋入自己挖好的溝里/第二年,野草葳蕤,長在他的上面/還向四周蔓延”(《山地里的孤墓》);“碑上的青苔/是生命再次前行踏出的腳印,去向自有安排”(《無字碑》)。《神臨記》等長詩,則具有濃厚的民族神話色彩,人在特定文化視角下對世界及存在的理解,在其中得到了集中的彰顯。不同于現代工具理性支配下的分類學思維,何永飛在詩里追求的是人與自然世界、祖先世界的同一,是“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萬物之間并無分別之心,不僅可以對話、甚至能夠混淆:“他人的命,也是自己的命/沒有青草的舍身,很多動物的牙齒/會失去存在的意義,會消沉,會滅絕”(《大地悲心》);“懷著仇恨的人睡去,星辰與草木對飲/……陷入塵俗的人,與端坐時光之外的雕塑/互換位置”(《在洱海邊》)。這所謂的混淆,是一種“隱身”的技巧、是找回自我的方式:“火隱于水,風隱于天空/……我以變形的方式活著,去迎接神圣的死亡/我死后,就隱于聾啞之石”(《隱身術》)。這是“術”、也是“道”,它擦拭出極具民族性、地方性的表達邏輯和審美特征,也不斷劃定、拓展著詩的領地。

    當然,何永飛的詩里,除了“古老”,也有“當下”。他能夠把高原景觀同新時代的脫貧攻堅偉大實踐結合在一起,“筑路人的硬骨,擂響高原銅鼓/……金色的種子,將貧困一層層撕去/將山間的白晝一層層拓寬”(《云上之路》)。《普拉河》《滇西安魂曲》等詩作,則處理了與當下生活一脈相連的地方歷史,如茶馬古道往事、抗日戰爭時期的滇西大反攻等。在這里,我們看到了何永飛詩歌更加豐富的層次感和多元性:他的寫作,可以是“虛”的、也可以是“實”的,可以是浪漫的、也可以是現實落地的。這正是優秀詩人所應具有的品質。

    (作者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