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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楊聯陞與老舍
    來源:北京晚報 | 蔣力  2022年05月16日08:19

    北平師范卒業——小學校長——四郊督學——南開中學國文教員(五人同辭)——北平社會服務處、燕京聽課——教育會秘書(北伐時識顧孟余)——燕大某君(外國人)介紹到倫敦大學其岳父處,到則其人已卒,仍任教五年(后三年與《金瓶梅》譯者艾支頓同樓,交換語文)——回國途中游歐,到新加坡已無旅費,到商務、中華,適華僑學校需人,遂任教半年——回滬轉平(結婚)——到齊魯及山東大學任教——回平,七七南下——曾因慰勞將士大游西北——戰時半在蜀(重慶)。

    這份簡單的“自述”不是老舍自己寫的,準確來說,是記錄在楊聯陞日記中的老舍的“自述”。時間:1947年8月27日晚;地點:楊聯陞在紐約的臨時居住處;講述人:老舍。是日,楊聯陞在日記中寫道:“晚老舍來談北平字匯,又作自述?!保瓷鲜鑫淖郑?/p>

    這應當是兩人交談后楊聯陞追記的“自述”,與老舍的經歷大致相同,但也存在一些出入。比如“四郊督學”,權威人士及常見版本上都稱“北郊督學”,舒乙曾說:“西直門外、德勝門外乃至東直門外,都屬于北郊,權力很大了。”有無可能是在“北郊”的工作成效顯著進而擴大到“四郊”的?無從知曉;會不會是楊聯陞的筆誤?說不好。又如老舍結婚和到齊魯的順序,可能顛倒了。再如老舍在倫敦與艾支頓為鄰,究竟是“后三年”還是“前兩年”?這里的說法也與他處有別。另外日記中所記的“交換語文”,是“老舍幫艾支頓學中文,艾支頓幫老舍學英文”的意思,另有說法是“老舍教艾支頓中文,艾支頓為老舍提供伙食”。我更傾向于“自述”的說法,因為老舍確實介入了《金瓶梅》的英譯過程,有出版物上的署名為證。至于“交換語文”這個說法,我覺得不一定是老舍的用詞,因為楊聯陞在回憶錢稻孫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他去美國前在錢府幫忙,由此認識了日本青年學者竹內好,兩人不僅經常對弈,還“交換語文”。

    那個時段,老舍為什么在紐約?他在紐約做什么呢?這要從1946年說起。是年3月,應美國國務院邀請,劇作家老舍、曹禺赴美訪問講學,一同受邀的還有畫家葉淺予(葉淺予的夫人、舞蹈家戴愛蓮同往)。老舍和曹禺在美國四處游歷,還去加拿大待了一個月。美國國務院邀請的時限是一年,時間一到,曹禺旋即回國,老舍卻因兩部小說的版權官司滯留紐約。其間,電影演員、作家王瑩從中牽線,使老舍結識了作家賽珍珠,賽珍珠不僅幫老舍解決了簽證延期等棘手的問題,還給他介紹了一位出版經紀人勞埃德,老舍因此擺平官司,住在紐約曼哈頓的公寓里專心寫作。多年后,勞埃德的女兒把她父親保存的老舍的手稿、書信等全部捐贈給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珍本和手稿館,有人根據這些資料撰寫文章,講述老舍在紐約的生活,包括觀看葉淺予的畫展,與周有光、瞿同祖交往等,但從楊聯陞的日記來看,也不盡然。

    那個時段,楊聯陞又在紐約做什么呢?也要從1946年說起。是年2月,楊聯陞以論文《〈晉書·食貨志〉譯注》獲得哈佛大學的博士學位后,便做好了去北京大學報到的準備。7月3日,他應友人鄧嗣禹之邀,帶著歸國的行裝,離開生活五年多的波士頓康橋,于7月7日抵達奧克蘭,一邊在密爾斯學院暑校授課(中國哲學史),一邊等待購買從舊金山駛往上海的船票。因課時安排問題,他誤了一班船,卻陰差陽錯地見到來此演講的老舍和曹禺——7月22日的晚飯臨時多出三個人:老舍、曹禺和校長懷特。楊聯陞記得他們在飯桌上談論的是文物交流的話題。飯后,楊聯陞聽了老舍和曹禺的演講,“曹禺的演講頗有英國味,老舍是讀稿,尚清晰,但喉音很重”。適逢聯合國秘書處成立,需要一個語文研究專員,友人介紹楊聯陞前去應聘,而他剛好結束了暑校的授課,于是向北京大學請了一年假,轉赴紐約。雖然在聯合國秘書處近一年的工作比較枯燥,但楊聯陞能夠及時調整,不上班的時候,他或去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看書閱報,或撰寫書評及論文,或訪師會友,很快形成了一個“朋友圈”。他與房兆楹夫婦、瞿同祖、王毓銓、王際真、全漢昇、吳訥孫等人成了一生的朋友,還有后來“入圈”的羅常培、孫毓棠、何茲全以及歸國的吳于廑。當時胡適不在紐約,好在趙元任和洋教授賈德納經常來紐約辦事,總有見面的機會。楊聯陞也不時回波士頓,與康橋的“朋友圈”小聚。

    1947年3月29日,羅常培來電話約楊聯陞去看戲。中午十二點在上海飯店,羅常培帶了一個人同來,這個人就是老舍。這頓飯是楊聯陞請的,飯后老舍說要午睡,先行告辭,楊聯陞便和羅常培一起看了下午場的音樂劇《俄克拉荷馬》。

    4月1日,星期二,戲友冀志楓約楊聯陞周六一起唱戲,說他的戲友老舍也會來。

    4月3日,楊聯陞收到老舍的信,稱星期六因故不能來唱戲了。但在星期六晚上的另一個活動上,他們又碰面了——活動的名義是為張伯苓祝壽,安排在華美協進社,由張伯苓的胞弟張彭春主持。時客紐約的清華大學教授陳達、馮友蘭相繼致辭,老舍講戲曲笑話,楊聯陞和冀志楓各唱了一段戲助興。

    4月16日晚,吳訥孫、丁履德合請老舍與楊聯陞吃飯,席間聊天的主角兒自然是老舍。據楊聯陞的日記記載:“(老舍)大談戲史及雜耍。劉寶全始考大鼓為一板三眼。梆子為山西南部蒲州所出,與秦腔不同;山西梆子則出晉北。老舍有意寫小說(中篇)記其唱大鼓友人父女故事(山藥蛋、富貴花,在蜀中相識)。又欲寫拳匪時北平人生活(但謂制度方面有須人幫忙者)?!本蹠钡轿缫共派?,楊聯陞送老舍回到其寓所,兩人一同步行,日記所記地址為八十三街118號(也有人說是八十六街)。

    7月末,楊聯陞收到他與趙元任合編的《國語字典》樣書十冊。8月17日晚,他請老舍來寓所吃面,席間送“小字典”一冊。那晚,老舍談到皮黃、大鼓,談到戲詞“新嫁娘不知葉生交”,談到山東大鼓“二武松甚長”,還談到一相聲一大鼓的山藥蛋、富貴花父女,他在重慶時曾和他們父女學習大鼓《白帝城》和《長坂坡》。他說劉寶全唱得快時,有不顧板的地方,模唱“老宮由老旦應——跟頭蟲兒是專行”。

    次日,老舍又至。顯然他翻閱了“小字典”,此來為楊聯陞提供了若干個詞的北平用法。

    8月20日,楊聯陞再邀老舍共進晚餐,被邀的另兩位是羅常培和劉尊棋。飯后,四人正好湊一桌麻將,楊聯陞獨贏六元,其他三位均小負。

    9月28日,楊聯陞記道:“中午老舍來,欲請客,因寓中有菜,遂留此同餐,飯后便去?!庇纱丝芍?,老舍平日很少開伙,但他又吃不慣西餐,所以找朋友一起吃頓中餐,很可能是對日常單調生活的改善了。

    關于唱戲、唱曲、打牌的另一個記錄是在1949年4月7日。這天,楊聯陞和瞿同祖從他處回到紐約后即去往瞿家,進門時老舍已在。飯后,楊聯陞唱了《打金枝》和《罵曹》,老舍唱了大鼓《白帝城》,而后打牌十二圈,瞿夫人獨勝,老舍輸五元,楊聯陞輸一角五。楊聯陞還記道:“老舍左腿患風濕?!?/p>

    是年9月24日,時在康橋、已于哈佛大學任教的楊聯陞接到費正清的電話,得知老舍已到康橋,約他明天一起吃早餐。9月25日,楊聯陞與老舍和費正清夫婦共進早餐,席間他獲知老舍已得“文協”電,將由舊金山經香港回國,啟程的日期是10月11日。老舍送給楊聯陞一本書《行為思維中的語言》,作者是日本人早川;不知為何,老舍沒有以自己的著作相贈。那時,老舍的小說《鼓書藝人》已經完成,由旅美華人作家郭鏡秋翻譯,后來中文手稿不幸遺失了。

    楊聯陞意識到,老舍是專門來康橋和朋友們道別的。當晚,他和鄧嗣禹請老舍在華園飯店吃飯,而后老舍乘七點的火車返回紐約。這是他們“最后的晚餐”。

    轉回來說“自述”之外的另一件事。1947年5月1日,楊聯陞給老舍打電話,請教“閣”字讀“稿”音之例。老舍回答,只知道讀玉皇閣、呂祖閣時“閣”如“稿”音。楊聯陞說自己知道天津有鈴鐺閣,保定有大悲閣,保定說“上閣”,在北平不這樣說。兩天后,楊聯陞與好友柯立夫通信,專門談到他所知道的“閣”字可讀“稿”的例子。5月15日,在他給柯立夫的信中,又提到閣、駱、落、鶴等十余字皆兩讀,那時楊聯陞已抽時間幫柯立夫教授中文課。5月17日,楊聯陞在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看趙蔭棠的《中原音韻研究》,知“閣”有kao、ko兩個讀音;又查盧前的《元人雜劇全集》,知“閣”讀kao音數見,讀ko音一見。

    胡適有名言:“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笨梢姉盥撽呏螌W受胡適的影響頗深,但他未必明了這個字背后潛藏的另外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