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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劉震云:“我是從那里來的農(nóng)家子弟”
    來源:新民晚報 | 舒晉瑜  2021年11月08日16:02
    關(guān)鍵詞:《一日三秋》 劉震云

    青年劉震云

    劉震云和他的新書《一日三秋》

    “我不敢忘記,我是從那里來的一個農(nóng)家子弟。”那是34年前劉震云短篇小說《塔鋪》里的最后一句話。他一直都記得。

    中國作家中,劉震云可能是“觸電”最多的,不僅作品被改編得多,還親自上陣出演角色。雖然鏡頭不多,但劉震云最大的收獲是發(fā)現(xiàn)電影對話的趣味,還接觸到了不同的人,導演、演員、攝影師、搬道具的小伙子……

    劉震云笑言,身邊的每個人其實都是哲學家,他們思考世界的角度對自己有很多啟發(fā)。

    有人評價他的新作《一日三秋》:劉震云首先是個哲學家,這是他的文學與眾不同的根本原因。

    1

    傾聽的力量

    有一次,劉震云在荷蘭一家圖書館交流,有位讀者站起來說,讀《我不是潘金蓮》她從頭到尾都在笑,唯有一個地方哭了,就是主人公李雪蓮對世界上所有人說話都不被相信的時候,她開始對一頭牛說。所有人都在取笑她,她只有說給牛聽:你相不相信我不是一個壞女人,這個狀到底告還是不告?劉震云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補了一句:她身邊有第二頭牛也在聽,他叫劉震云。

    我相信這是劉震云的常態(tài),以牛的姿態(tài)和忠誠傾聽。當李雪蓮們的心事無處訴說時,他在傾聽;當他把聽到的肺腑之言通過文學告訴讀者的時候,贏得更多的傾聽。這是文學的力量,也是傾聽的力量。

    劉震云的朋友很多,與職業(yè)無關(guān)。他和賣水果的胖子成了朋友,胖子可以支使他幫忙挪水果箱,也會邀請他去水果攤后的大帳篷里嘗嘗剛出鍋的餃子;他和釘鞋的湖北師傅成了朋友,師傅習慣戴著手套釘鞋,縫完拉鏈會反復用肥皂打磨,特別認真,讓那份工作看上去有一種尊嚴感;裝修房子,他又和賣石材的老趙成為朋友,老趙只跟他說心里話:“像我一個賣石頭的,能有什么呀,就剩下心里話了。”

    這讓劉震云無比感動,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就像新作《一日三秋》,六叔給“我”絮絮叨叨講那些畫作的故事。六叔死后,所有的畫被六嬸一把火燒了。為了紀念和六叔的過往,“我”以記憶中六叔的畫為母本,用故事描述出畫里的延津。

    過去寫作,是覺得自己有話要說才寫;現(xiàn)在,劉震云逐漸發(fā)現(xiàn),作品中的人物要說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每天的寫作其實是在傾聽,傾聽使寫作獲得了極大的自由。

    2

    荒誕比真實更真實

    早期的小說就已暗示了劉震云后來的創(chuàng)作宗旨:白描現(xiàn)實人生,以寫實的筆墨關(guān)注小人物的生活境遇。這在劉震云大概是必然。比如坐高鐵,他特別喜歡坐二等座,很多人覺得太嘈雜,有些乘客會把手機聲音放得很大,孩子跑來跑去,但劉震云感覺溫暖,他也喜歡享受滿車廂方便面的芳香。

    但是后期,劉震云的作品被貼上“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標簽。其實作品里的人物就生活在真實而“魔幻”的世界里。《一日三秋》中明亮對花二娘說:“人在夢中常哭濕枕頭,您說這哭是不是真的?人在夢中常笑出聲來,您說這笑是不是真的?有時候這真,比生活中的哭笑還真呢。”在《故鄉(xiāng)面和花朵》里,作者借郭老三之口說:“世界的變化日新月異,關(guān)系的花樣層出不窮,但你往透里一想,一切都是一場戲,剛剛還是主角,轉(zhuǎn)眼之間,就是別人帶你玩不玩的問題了……”《一日三秋》干脆就讓演員直接上場了。豫劇《白蛇傳》里扮演許仙、白娘子、法海的三個人在現(xiàn)實中糾葛,仙女花二娘的傳說在畫里、在傳說里、在夢里穿梭,這使“一日三秋”有了“三生三世”的意味。這是一部罕見的荒誕劇。然而,最大的荒誕可能是最大的真實。有時候荒誕比真實更真實。

    3

    一輩子活成了笑話

    “說得上話”,是可遇不可求的境界。就像劉震云在《一句頂一萬句》里說的:“一個人的孤獨不孤獨,一個人找另一個人,一句話找另一句話,才是真正的孤獨。”劉震云曾拿結(jié)伴去汴梁打比方,兩人在一個路口相遇了,“大哥,去哪里?”原來都是去汴梁。吸煙,說話,又投脾氣,于是結(jié)伴而行。走著走著,更熟了,開始說些各自的煩惱和壓在心底的話。到了汴梁,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揖手而別。過了多少年,再相互想起,那人興許磕著煙袋想,“老劉也不知怎么樣了?”

    《一句頂一萬句》分為兩部。上部“出延津記”講農(nóng)民吳摩西為了尋找與人私奔的老婆,在路上失去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養(yǎng)女,為找養(yǎng)女不得不走出延津;下部“回延津記”講吳摩西養(yǎng)女巧玲的兒子牛愛國,同樣為了尋找與人私奔的老婆,走向延津。《一九四二》里,范偉扮演的廚子擅長延津做法的鯉魚焙面;電影《一句頂一萬句》里,范偉扮演的老宋還是延津的廚子。新作《一日三秋》中也記錄了陳明亮父子走出延津、回到延津的故事。

    故鄉(xiāng)是他的文學圣地。從上世紀80年代的《塔鋪》《新兵連》開始,新寫實主義的代表作家劉震云沿著故鄉(xiāng)一路走來,《故鄉(xiāng)天下黃花》《故鄉(xiāng)相處流傳》等作品中,均可見遙遠的故鄉(xiāng),《手機》《我叫劉躍進》也是將故事背景設置在延津。這底色在《一日三秋》里愈發(fā)清晰。陳明亮重金尋賞棗樹心的門匾,也是延津的情結(jié),是明亮、也是作家內(nèi)心割舍不斷的思鄉(xiāng)情結(jié)。三千年前冷幽族的仙女花二娘流落河南延津,每夜入人夢中討笑話,會說笑話的人,她獎勵紅柿子;笑話無趣之人就要背二娘去喝胡辣湯。殊不知花二娘已化為一座山,背山人一夢嗚呼。花二娘并不知道,丈夫早就在聽笑話時被魚刺卡住喉嚨,又被扔進黃河淹死;陳明亮的母親櫻桃死后從長江漂下去到了九江,突然回到了宋朝,到宋朝找到的笑話救了她的命,因為閻王爺也喜歡聽笑話——所有人最后突然覺悟,自己好像一輩子活成了一個笑話。

    劉震云用笑話講述了最樸素的人生:活成一個笑話,也沒什么不好。而笑話與笑話之間,人的笑話和尋找笑話之間,都是結(jié)構(gòu)的藝術(shù)。在劉震云的作品中,結(jié)構(gòu)的著力勝過故事,故事怎么講,比故事本身更重要。《一日三秋》把生活的壁壘給打破了。戲里戲外、人間鬼神、上天入地、畫里畫外、夢里夢外、逆向順向,結(jié)構(gòu)嚴謹且極富張力。故事情節(jié)與對話語言之外,《一日三秋》里隱秘又嚴謹?shù)慕Y(jié)構(gòu)顯示出作家舉重若輕的功力。否定之否寫,他的寫作是連環(huán)套,是螺絲轉(zhuǎn),是擰巴之擰巴。

    “擰巴”是劉震云的說法。他試圖通過寫作,把骨頭縫里散發(fā)出的“擰巴”校正一下。所以很多時候,他的語言是纏繞的,卻是質(zhì)樸的、平易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沒有炫技,沒有夸大,用樸素的語言搭建奇妙的藝術(shù)結(jié)構(gòu),反而映照出故事背后深刻的道理。

    4

    見識是考驗作者的標尺

    劉震云喜歡讀《論語》,反復研讀幾十遍,他總結(jié)出孔子有三大特點:第一,孔子是刻薄的人。“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因為孔子和身邊的人沒有話說。刻薄的人有見識,刻薄的背后,藏著對所有人的悲憫。第二,孔子是大作家、大思想家,他不是把事兒往深刻里說,是把深刻的東西往家常里說,這種境界也了不得。第三,孔子說話繞,繞半天就不知繞到哪兒去了。

    劉震云講話、寫小說都很繞。他簡潔詼諧的敘述中,簡單的故事變得沒完沒了,讓人欲罷不能。他將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和語言方式,歸結(jié)為有深入持久思考的能力,直接的影響是外祖母。《一日三秋》里明亮的奶奶,或許就寄托了作家的思念,而先前的《故鄉(xiāng)天下黃花》索性直書“獻給我的外祖母”。

    外祖母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年輕的時候在當?shù)厥翘貏e大牌的“明星”。在劉震云的眼里,外祖母的名氣相當于朱麗婭·羅伯茨,朱麗婭成為明星不奇怪,因為她是演員。外祖母成為明星不容易,她是長工。那時她在地里割麥子,三里路長的麥子割到頭不直腰。她的“轉(zhuǎn)會費”非常高,像羅納爾多。外祖母說:“我為什么比別人割得快?我知道不直腰。直第一次,就想直第二次,直第二次就有第二十次。我知道干什么事都得伏下身子不直腰,所以我‘割得比別人快’。”劉震云說,他的寫作從外祖母的哲學中領(lǐng)悟了很多。

    “我的寫作剛剛開始。這話不是虛偽,僅僅是對于寫作,我剛剛咂摸出一些新的滋味。”劉震云說,見識是考驗作者最根本的標尺。“作者的寫作手段都是差不多的,真正的考驗不在寫作中,而是在寫作前,在于你能不能從相同的生活中有不同的發(fā)現(xiàn),就是作者的見識是否獨特,凡是好作者,見識與其他人必然不同。”在寫作前和寫作時深入思考,寫作后迅速遺忘也特別重要,就像重新登上另一個山頭,從零開始。不斷把自己歸零,是劉震云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