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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閱讀揚雄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 劉明  2022年10月22日09:07
    關鍵詞:楊雄 古典文學

    每讀《漢書·揚雄傳》,常折服于揚雄波瀾不驚的人生智慧。他以玄默淡泊的態度投身于學術著述和文學創作,構筑完美自足的精神世界,在熠熠生輝的中華文明長河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時人桓譚稱譽揚雄“絕倫”都覺得還不夠凝重概括,于是又稱他是“西道孔子”外兼“東道孔子”(《新論》),意即天下人共同的“再生”孔子,從此奠定了揚雄在中國儒學史上的地位。班固同樣也很敬重揚雄,著意為他“設計”兩卷的史傳容量,悉數寫錄大賦四篇,西漢享此殊遇的文學家僅有他和司馬相如兩人,世稱“揚馬”,又坐實了揚雄一流辭賦家的文學史地位。揚雄曾游學精通老莊的嚴君平,思想底色中還透著道家的光輝,稱得上是儒道兼濟,即用道家的心態踐行儒家君子風范,清心寡欲而又學行充盈。這一切構成了中華文明精神標識層面的揚雄遺產,或曰揚雄意義。

    平心而論,面對兩千多年前的賢哲揚雄,如何把握他留下的精神遺產和文化內涵,是重讀古代名家經典首先需要思考的問題。對其精神價值的提煉應當注重宏觀與微觀的辯證統一,兼融義理、考據與辭章的和合之美。在宏觀層面,提煉出“揚雄意義”的范疇,并就其內涵予以闡釋,這無疑是理解和體認中華文明特質形態的一個側面。同時也要在微觀層面意識到,“揚雄意義”的生成是諸多細節的淬煉凝結,不應忽視細節在形塑意義中所起到的獨特作用。

    蘊藉平和的諷諭風格

    “揚雄意義”的內涵之一,是秉持“曲終奏雅”的賦學傳統,而更趨含蓄委婉,甚至“沒”其諷諭本意。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讀四篇大賦,有時竟讀不出揚雄的諷諫或勸諭“在何處”。

    張震澤先生就此有精當的分析,他認為四賦“代表了自司馬相如以后的新發展,也開拓了東漢大賦寫作的新途徑”,集中表現在“建立漢大賦的一種蘊藉風格”,可以稱為“賦的蘊藉派的濫觴”(參見《揚雄集校注·前言》)?!疤N藉派濫觴”的提法,綜括出揚雄四賦的創作新境及其獨具的藝術魅力,體現了文學批評的歷史尺度與審美尺度的統一。

    回到四篇大賦的文本,第一篇是創作于元延二年(前11年)正月的《甘泉賦》,時揚雄年四十三,是出川入京的第二年。該賦的創作背景,本傳有交代,稱甘泉本是秦帝離宮,奢泰浮華,漢成帝每至甘泉郊祀,又常攜趙昭儀隨駕,儀仗盛大侈靡。顯然,這都是揚雄創作該賦的諷諭對象。但如果本傳不交代,單純地讀賦作本身,很難讀出諷諭之意。比如,賦作寫郊祀場面的宏大壯觀,寫宮殿堂宇的豪華奢麗,運用頗具抒情色彩的騷體句,“靡薜荔而為席兮,折瓊枝以為芳。噏清云之流瑕兮,飲若木之露英”。多像屈原《離騷》的格調,真讀不出諷諭在哪里。特別是這四句話:“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壽兮,屏玉女而卻虙妃。玉女無所眺其清盧兮,虙妃曾不得施其蛾眉?!北緜魅绮弧疤崆啊睂懗觯啊劣衽?,卻虙妃’,以微戒齊肅之事”,能讀出該段話是在諷諭成帝專寵趙飛燕嗎?作為初入京師進呈成帝的首篇賦作,揚雄的諷諭力度實在太“柔弱”,誠如尚學峰先生所認為的:“諷諫意義也實在過于微弱,簡直令人難以看出?!?/p>

    揚雄在元延二年三月又創作了《河東賦》,據本傳,成帝“眇然以思唐虞之風”,揚雄以為“臨川羨魚不如歸而結罔”,遂作該賦。篇末“既發軔于平盈兮,誰謂路遠而不能從”兩句,寫得委婉柔和,諷諭成帝不可因“路遠”而怠惰以古圣賢為榜樣,但若不是本傳有所交代,同樣讀不出。

    創作于同年十二月的《羽獵賦》,諷諭的“力度”較《甘泉賦》《河東賦》有明顯的進步,篇末寫道:“罕徂離宮,而輟游觀,土事不飾,木功不彫,烝民乎農桑,勸之以弗迨”,“放雉菟,收罝罘,麋鹿芻蕘與百姓共之”,“乃祗莊雍穆之徒,立君臣之節,崇賢圣之業,未遑苑囿之麗,游獵之靡也”,勸諫成帝勿耽于游獵郊祀等浮靡之事,應勸課農桑,而且進一步提出“立君臣之節,崇賢圣之業”的主張。該賦奏進后,揚雄除為郎官,改變了待詔的身份。

    元延三年,揚雄又創作了《長楊賦》,假托子墨客卿和翰林主人兩人的對話,表達勸諫成帝勿沉迷畋獵、應胸懷萬民之意。如借子墨客卿之口寫道:“蓋聞圣主之養民也,仁霑而恩洽”,接著話題一轉,稱畋獵長楊的場面乃“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發出“豈為民乎哉”的質問。諷諭的“力度”在四篇大賦里最強,可惜借助假托者之口說出,而且篇末又借翰林主人之口,否定了這種批評:“客徒愛胡人之獲我禽獸,曾不知我亦已獲是王侯?!弊幽颓湟仓缓贸姓J“大哉體乎!允非小人之所能及也”。該賦的諷諭給人一種“虎頭蛇尾”的感覺,像是剛伸出去的“腳”,又匆忙縮了回來。

    縱觀四篇大賦的諷諭功能,揚雄有直陳時弊的意愿,但總體上又是克制的,給人一種引而不發、發而又有所收的印象,可以窺探到他內心深處是謹慎持重的。揚雄的精神深處又交織著矛盾和糾結,以至于在他人生五十多歲之際反思賦的諷諫功能,提出“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的賦學批評觀,認為賦“恐不免于勸”(《法言·吾子》),遂視己之賦作乃“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揚雄賦作諷諭追求的是雍容平和,直接導致其蘊藉風格的形成,而認定辭賦創作無法承擔起真正的諷諭功能,則是蘊藉風格在文學批評層面的延伸。

    儒道兼濟的思想取向

    “揚雄意義”的內涵之二,是儒道兼濟的思想取向,既非完全的儒家有為入世,也非一味的道家自然無為,而是以道家心態踐行儒家風范。

    典型表現就是揚雄多次闡釋“默”和“玄”,儼然將之視為兩種哲學范疇。如《太玄經·玄摛》稱:“故玄卓然示人遠矣,曠然廓人大矣,淵然引人深矣,渺然絕人眇矣,嘿(默)而該之者玄也?!睋P雄又稱:“言不言,默而信也”(《太玄經·飾》),意即以不言為言,而達至儒家“信”的境界,不以言語為修飾則是道家的理念。此外還稱:“無喪無得,往來默默”(《太玄經·守》),“聞貞增默,識內也”(《太玄經·增》),這都是揚雄以“默”為準繩的處世之道,正如黃侃所評價的“以容默處當世”(《法言義疏后序》)。

    “默”是儒家強調的道德準則之一,如《論語·述而》稱:“默而識之”,皇侃疏云“見事心識而口不言,謂之默識者也”。又《荀子·非相》稱:“言而非仁之中也,則其言不若其默也,其辨不若其吶也。”“默”應與傳統的儒家“仁義禮智信”并列。揚雄繼承了“默”之智慧,又與“玄”結合在一起,進而提出“玄默”觀。如《長楊賦》“以玄默為神”,又《解嘲》寫道:“默默者存”“自守者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尤其是在《太玄賦》中,揚雄稱:“我異于此,執太玄兮”,他不學屈原,不做伯夷、叔齊?!靶边€是一種人生哲學。我們習慣性認為,揚雄的“玄”,繼承的是老子的思想,但若結合“玄默”來看,他的“玄”是對“默”的一種升華?!澳倍钏迹钏级隆靶毕耄瑪U展到哲學層面是兩種范疇,滲透到人生層面,則是為人處世的價值準則。

    “玄”也離不開“默”?!稘h書·揚雄傳》同樣強調“默”:“為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亡為。”“深湛之思”也就是“玄”,實際是講“默”與“玄”的辯證關系。揚雄面對成帝郊祀甘泉,非常糾結是否勸諫,本傳說其“欲默則不能”而創作《甘泉賦》。時人以為《太玄》難懂,揚雄作《解難》寫道:“蓋胥靡為宰,寂寞為尸,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語叫叫,大道低回,是以聲之眇者,不可同于眾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混于世俗之目;辭之衍者,不可齊于庸人之聽?!比詮娬{以“默”(“寂寞”)為主宰,致深思而達“玄”(《太玄》)境?!督獬啊氛f,“默然獨守吾《太玄》”,以“默”支撐《太玄》的寫作,“默”與“玄”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即便友人劉歆認為,《太玄》恐怕覆醬瓿,揚雄也只是“笑而不應”,反映的仍是“默”的精神力量。

    總而言之,揚雄的辭賦創作遵循委婉、柔弱的諷諭觀,體現為蘊藉的風格特征,他在《長楊賦》里提出了“玄默”的觀念,這種蘊藉可以說就是玄默觀的一種體現。揚雄始終行走在諷諫的邊緣,他不愿將辭賦創作與諷諫靠得太近,總是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感。他創作《太玄》,意在構建其哲學體系,仍強調“默”的作用,“玄”以“默”為根基。揚雄無他嗜求,“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畢生都在遵循“默”之道。

    揚雄為何這么執著于“默”呢?這或許與他口吃密切相關?!稘h書·揚雄傳》記載他“口吃不能劇談”,《劇秦美新》又寫道:“臣常有顛眴病,一旦先犬馬填溝壑,所懷不章,長恨黃泉”,口吃恐怕也與他長期所患的顛眴?。ㄒ环N中風類疾病)有關系??诔允顾簧蒲哉劊熳杂X以“默”為人生追求和準則,把精力、精思和精華都萃聚在了文字上,留下了優秀的文學作品?!澳庇质顾钏?,所以揚雄篤好“玄”理,“玄”是構筑哲學思維的重要方式,留下了重要的思想著述。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