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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建安文學:五言的發軔
    來源:文學報 | 張一南  2022年10月14日09:28
    關鍵詞:古典文學

    從東漢末年到隋朝初年,跨越300余年的六朝文壇,涌現出許多人們耳熟能詳的大詩人,可以說沒有六朝詩人的探索,就沒有中國詩歌的黃金時代。以輕松幽默、深入淺出的方式,作者呈現出六朝名士的精神世界,和六朝文學的獨特魅力。

    我們要講的第一個時代,就是建安時代。

    建安時代跨越了東漢末年和曹魏,“建安”就是東漢末年的一個年號。建安時代指的是從董卓覆滅、蔡邕去世開始,到曹操的孫子魏明帝曹叡去世的這段時間,也就是《三國演義》的前半段。這段時間雖然政權變動復雜,但是在中國人的意識里,屬于一個時代。

    當我說“漢魏”的時候,我說的“漢”,指的不是整個漢朝,而是東漢末年最后這一小段。在這一小段,雖然皇帝還姓劉,但實際上,漢朝已經死了,只是死而不倒。在這個時候,文學上已經出來了一些新的東西。到漢朝真的倒下了,皇帝姓曹了,文學上也并沒有馬上發生轉變,還是跟漢朝最后那一小段一樣。

    建安時代,是一個有故事的時代,《三國演義》把這個時代寫得有聲有色。之所以那么有聲有色,是因為之前的說書人都愛講這個時代,精彩的段子積累得多。為什么大伙都講這段呢?那時候的說書人,就跟今天的我一樣,拿著書上的知識,想辦法講給大家聽。宋元人愛講的歷史,無非是我們中古這一段。先秦兩漢太遠了,不好懂;宋元對他們來說太近了,還不是歷史。建安就是中古的開頭。

    建安時代,眾所周知是一個亂世,是漢朝的最后時刻。曹魏這個政權,可以視為從漢到晉的過渡,就像五代是從唐到宋的過渡一樣。五代在精神氣質上還是晚唐,曹魏也是漢末的延伸。漢末和晚唐有很多可以類比的地方,因為它們都是唐型王朝的尾聲。

    唐型王朝是強大的,但是正因為太強大了,最后無可避免地會走向內部分化。在文學上,唐型王朝的末期也總是發生相似的事??偸怯邢聦游娜俗咄稛o路,到市井間去寫娛樂性的樂府。于是,總是有一個輝煌的新文體,從樂府的大海中誕生出來。尤其驚人相似的是,總是在唐型王朝覆滅的最后一刻,在強權人物的幕府里,這個新文體被高級文人拿來唱和,從而變成一個風雅的文體。在晚唐五代,這個新文體就是詞;在建安時代,這個新文體就是五言詩。

    我講的故事,從曹操到李煜,從建安到五代,從五言詩的新生到詞的新生,這一頭一尾冥冥之中有著某種呼應。這段漫長的文學歷史,終究還是“怎么來怎么去”。

    建安就是這樣的時代,五言詩從漢樂府中走出來,去跟漢賦要地盤了。

    我們講的建安文學,主要是曹操幕府的文學。有人說,不是三國嗎?另外兩國到哪里去了?因為只有魏國留下了一批詩,吳國、蜀國都沒有留下什么詩。我也很喜歡周瑜和諸葛亮,但是沒有留下詩的,在我的課上都留不下姓名。

    為什么只有魏國留下詩了呢?還是因為最好的文人都到曹操這里來了。雖然周瑜和諸葛亮在《三國演義》里都是很風雅的形象,但其實他們并不是那個時代最風雅的人,他們的同事就更不是了。在這三國里,曹魏才是代表高等士族的。

    曹操本人的出身當然算不上完美,跟“四世三公”、嫡長子袁術是有點差距的。可是袁術不寫詩,在我這沒有姓名。真正“瑪麗蘇”如袁術這樣的權貴子弟,往往是不寫詩的,跟文學史沒關系。甚至在政治史上,這種人也是不會有大出息的。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文學上,會有出息的,都是高門大族里帶一點寒素性的人。是高門大族,才能保證資源的供給;要帶一點寒素性,從小沒被寄予那么高的期望,才能扛得住事。所以,成大事的人,你要是想挑“他出身也不怎么樣”,總是有得挑的。

    況且,一個人成了大事,大家總有個心理,會去挑“他出身也不怎么樣”,看見有一點不夠完美的地方,庶出、過繼、旁支之類的,就使勁說。成大事的人,自己也會拼命說,自己雖然出身高門,但從小是不被重視的,是受過窮的。其實,誰家不是從庶出、過繼、旁支里面挑一個最有出息的來做家族的門面呢?所以,看見這種話,都不必太認真。曹家說他們是開國丞相曹參之后,那他們家就是曹參之后,因為他們精神上是這么認為的,我們文學只管精神。他們曹家肯定是“世受國恩”的階層,這個是事實。至于說他們家血統怎么可疑,曹操是不是過繼來的,這都不重要,這都是當時的黑粉使勁黑的點而已。曹操就是一個出身高等士族的權臣。

    更何況,一個集團代表誰的利益,也不能以東道主個人的家庭出身來論。因為東道主總歸會是這樣的人,個人出身都是差不多的,所以要看東道主選擇的基本盤是什么人。曹操身邊匯聚了一批高等士族,他的集團代表高等士族的利益。建安文學就是這個高等士族集團聚在一起的副產品。我們六朝文學的起點,就是一個這樣的幕府。

    建安文學的爆發,是在曹魏集團定都鄴城的時候,所以也有人把建安文學的前半段稱為“鄴下文學”。在這期間,曹氏父子和這些文人一起,一邊吃吃喝喝,一邊寫詩,就這樣把五言詩這個文體寫出來了,開啟了我們中古文學這個輝煌的時代。

    劉勰是這樣概括建安文學的:

    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并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

    他用“慷慨”兩字來概括建安文學。我理解所謂“慷慨”,就是一種力量感,也就是所謂“梗概而多氣”。這種力量感,一方面表現在修辭上,濃墨重彩,追求語詞的力量;另一方面表現在思想的深度上,是一種闊大的眼界。這種闊大的眼界是建立在高超的思辨能力之上的,并且需要飽經滄桑的閱歷。這個閱歷不僅是個人的閱歷,而且是一個王朝的閱歷,所以建安的這種慷慨,又會被形容為“慷慨悲涼”,帶有一種深沉的悲劇美。劉勰所謂的“筆長”,就是修辭藝術高超,是指修辭方面的“慷慨”,也就是華麗;所謂的“志深”,就是思想深遠,是指思想方面的“慷慨”,也就是深沉??犊膬蓚€方面,華麗與深沉,在東漢文學中其實都是有所準備的。在良好準備的基礎上,遭遇建安這樣天翻地覆的政治時代,這種令人絕望的社會矛盾的表現,也就是劉勰所謂“世積亂離,風衰俗怨”,才激發出了建安文學這樣的一流文學。

    對于建安的詩,劉勰給了一個“五言騰踴”的形容,就是五言詩一下子冒出來了,一冒出來就特別活躍。劉勰概括建安詩的內容是“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也就是首先看重建安的公宴詩,而不是所謂反映民生疾苦的詩。公宴詩是建安詩的第一個特色,這是剛剛脫離樂府的表現。一個文體,從樂府中剛剛獨立出來,要承擔的第一個功能,往往就是描寫公宴,歌頌君主。這也是讓高層文人去嘗試新興文體的一個最好的契機。所以每一個文體在產生之初,總有一些珠光寶氣的作品。“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是指建安詩有一種才氣、豪氣。后面說它不求“纖密”,是相對于鐘嶸所在的齊梁時代而言的。建安詩人有才氣,他們可以真實地感受一個事物的美好,去恰如其分地表現事物本身,而不用像小學生寫作文那樣,去模仿別人的描寫,以求老師給一個“描寫細致”的評語。因為他們能感受到事物本身,所以還是能把事物寫得“昭晰”,也就是寫得形象鮮明的。這是劉勰概括的建安詩人的共性。

    建安的文人,是一群有著極強表現欲的青春少年。他們個性張揚,敢于把自己最真實的感受、最崇高的理想寫出來,也敢于使用最華麗的辭藻。他們不懼怕后世的任何一種迂腐的批評,什么都敢寫。他們還不懂得后世那些繁復的講究,也許,他們的創作并不是沒有粗糙的地方,但是,當后世的詩人經歷了技巧上的千錘百煉,他們會發現,詩寫到最后,就是一個“敢寫”,這是一個詩人,或者說一個貴族,最本質的特性。所以,他們會把建安詩人捧到至高無上的位置。

    “敢寫”這兩個字,說給剛開始拿筆的少年,往往會引起他們的誤解。你只能先讓他們敢于華麗,引導著他們一點點地步入詩的王國。有天賦的孩子,自然會比別的孩子敢寫;但一個孩子太早說“敢寫”,多半是走上歧路了。所以,剛開始學詩的時候,還是要從齊梁的賦題體物開始,把建安作為一個不可褻玩的偶像供在那里就好??傆幸惶?,這個偶像會復活,與虔誠的詩人相遇。

    現在,我們就先把建安供在這里,時不時地回望一下,這個最初的印記。

    (《張一南北大國文課:六朝文學篇》張一南/著,浦睿文化·岳麓書社2022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