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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慕津鋒:憶忠實先生
    來源:文藝報 | 慕津鋒  2022年09月14日07:40

    時間過得真快,忠實先生離開我們已經6年了,而今年又是先生八十誕辰。作為他的小友,我總想寫點什么。

    直到現在,我都清晰記得先生給我最后一次打電話的情形。對于具體時間,我后來曾特意作過記錄:2016年4月3日18:53,未接來電,響鈴60秒;2016年4月3日20:59,呼入48秒。

    那一天,我碰見了老館長周明,他是先生的老朋友,我告訴他自己看到一篇文章,說忠實先生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周館長也說好像治療情況不是太理想,西安那邊正在全力救治。我本想打電話親自問候,但又害怕打擾到先生休息。想了想,便給先生發了一條短信,送上了我的問候與祝福。晚上,先生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時,我并沒有注意到。等先生第二次打過來時,我才聽到電話在響。我趕忙接起,先生的聲音非常沙啞,我只能聽到“小慕,我是陳忠實……”我趕忙說:“陳老,您別說話了。您聽我說,我昨天看到一篇文章,講您最近身體不大好。我今天在館里碰見了周明老館長,他也說您最近身體不大好。所以我給您發了一個短信,您要多注意休息,我忙過這一段,就去西安看您。您千萬要多注意身體,掛了吧!您別說話了!”我聽見電話里,陳老嗯嗯嗯嗯地回答,通話就這樣結束了。后來西安朋友告訴我,那時先生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人也由140多斤瘦成了82斤,醫院每天都要給他打營養針才行。他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說事都只能用筆寫。因為嘴疼,飯前都要吃止痛藥。

    沒過多久,先生便走了。先生的離世,讓我心里落寞了很久。人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我知道這世間的人最終都要離開,誰也逃不掉,可生命畢竟太珍貴了。走了,就算有靈魂,就算有另一個世界,可生者卻再也看不見往生者了。

    前不久搬家整理資料時,翻到先生給我題寫的書法“鶴鳴九皋”。先生的書法質樸剛健、筆意遒勁,一筆一畫之中都透露著他的筋骨。他的書法正如他的為人一樣:怡然習書、率真自然。看到這幅書法,有關先生的記憶仿佛一下子都涌了出來。

    我記得2015年上旬,當時館領導要求我們征集部門跟全國的作家們聯系,希望他們能為文學館成立30周年創作些書畫作品。我當時就想到了忠實先生。我很快就給先生打去電話。不久,我便收到陜西省作協發來的快遞。我打開一看,里面有兩幅字。一幅書法“臥龍棲鳳”送給文學館,另一幅“鶴鳴九皋”送給我本人。“臥龍棲鳳”我能理解,“鶴鳴九皋”我不大明白,就查了一下資料。“鶴鳴九皋”源于《詩經·小雅·鶴鳴》“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比喻賢士身雖隱而名猶著。晉朝潘岳《為賈謐作贈陸機》也曾詩云:“鶴鳴九皋,猶載厥聲。況乃海隅,播名上京。”看完之后,我慚愧不已。我能感受到先生對我這個后輩的期望,我得努力了,不然太辜負先生的這幅書法。

    我和先生見面次數其實并不多,在西安應該就見過兩次。第一次是2002年,第二次是2012年。

    2002年春天,我去西安出差,那是我第一次拜訪先生,地點就在他那間老舊的陜西省作協辦公室。我上大學時便讀過先生的《白鹿原》。第一次見面,先生那飽經風霜的臉和一口濃重的陜西話,還有那嗆人的、煙霧繚繞的雪茄味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先生的陜西話我是真聽不大懂,只能連蒙帶猜,作為一個剛剛工作的年輕人,我又不敢讓這位大作家重復他所說的話,只能適時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記得當時我曾問,“陳老師,我這次來西安是想征集咱們陜西作家的手稿、書信等資料,您看是否有可能將您的《白鹿原》等手稿放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傳之后世?”先生搖搖頭說:“我的這部稿子要留給孩子,以后萬一孩子沒錢,還可以拿這部稿子糊墻。”我當時第一反應是先生拒絕了我對《白鹿原》手稿的征集。那次見面時間很短,再加上時間有些久遠,我能記起的只有這些。

    第二次征集是在2012年,因為領導的幫助,先生答應給我們文學館一些他的手稿,領導派我前去西安取稿。到了西安后,當天我先去拜訪了西安電影制片廠的莫伸老師,聊天的時候,先生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說:“小慕,本想約你一起晚上吃個便飯,但突然有個事要去處理,還希望你能見諒。”我沒想到先生會主動邀請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吃飯,這實在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我和先生在電話中約好,第二天我到先生的工作室見面取稿。

    先生的工作室在西安石油大學。次日,西安天氣有些陰沉。我到的時間有些早,我便在樓下站了半個多小時。10點鐘,我準時來到先生位于二樓的工作室,剛敲了一下門,先生便開了門,笑著說:“小慕,請進。我在等著你呢。”

    當我走進先生的工作室,發現這里竟如此簡樸。客廳就擺著一個舊的皮沙發,一個大茶幾,一個背投電視,剩下就全是書報刊。先生示意我坐下,隨后先生點上一根雪茄,用他特有的“陜普”跟我聊天。當時電視機里正播著昨晚的歐冠比賽,作為球迷,很自然地跟先生聊起足球。先生對足球非常感興趣,他說:“足球是和平時期男人的戰爭。只要是時間允許,只要有球賽,中超、歐冠、英超、西甲我都會去看一看。對了,國足我也看。”我則搖搖頭說:“國足踢得太讓人寒心了,我看得少,生不了那氣。”先生聽后哈哈一笑。聊到高興處,先生邀我去看看他的書房。

    當我走進先生的書房,看到一張大大的書桌,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毛筆和幾個硯臺,還有一大摞書法作品。我問先生每天都練習書法嗎?先生說:“每天閑來無事時,自己也練一練。有時候也是朋友們喜歡,送人家一些。”我跟先生講起四川成都的百歲老人馬識途老先生也每天都練習書法。先生說:“這位老人是個傳奇,我見過他,他的書法造詣很深。我的毛筆字,朋友們喜歡,自己也就練練,我是用毛筆寫字的作家,也就是毛筆寫字的水平。小慕,如果你喜歡,你隨意挑幾張,做個紀念。”我沒想到先生會這樣真誠地對一個無名小輩,于是激動地說:“只要是您的,都很好,我挑一幅就行。”我挑了一幅自己喜歡的,先生認認真真地寫下了我的名字和“陳忠實”三個字。那次是我跟先生聊的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

    臨走時,先生把他早已準備好的手稿放在信封里交給我。我說:“我給您開個臨時收據,回去后我會馬上整理,把正式收據和入藏證書給您寄過來。”“小慕,不用那么麻煩,我相信你。中午本想請你去學校食堂吃個便飯,但你還要去看別的作家,那就歡迎你下次再來。”先生笑著和我握手告別。

    當晚,我在西安火車站候車大廳給先生發了一個短信:“陳老,感謝您對我們文學館的支持,希望您多保重身體!歡迎到文學館來做客!”過了幾分鐘,先生親自打來電話囑咐我:“小慕,路上注意安全!有機會來西安,再到我這里來,這次你來,我也沒有陪你去哪里轉轉。”先生這一番話讓我感受到了他的真誠與質樸。此后,我和先生的聯系便逐漸多了起來,每到逢年過節我們常互致問候。

    先生就是這樣一位待人至真至誠之人,他的離開讓很多人不舍。我至今記得先生告別會的場景。2016年5月5日,清晨,我早早地趕到陜西作協,坐上大巴趕往郊區西安殯儀館,去跟先生作最后告別。等我下了車,看到西安殯儀館咸寧廳外早已聚集了上千群眾等候送別先生,他們很多人是自發而來,有學生、有老人、有小孩、有退伍軍人,有演藝界人士、有文藝界的朋友。我想這就是先生的人格魅力,因為他一生始終真誠待人、勤奮寫書、本分做事。

    在追悼會與先生做最后告別時,我看著他靜靜地枕在自己的《白鹿原》上,是那樣的安詳。在《白鹿原》序言中,先生說:“我不追求等身著作,只要在有生之年能寫出一本兩本聊以自慰、死后可以墊棺做枕的書,就算我的興趣得到了補償。”先生這一生沒有白過,他一路走來是那樣充實與精彩。他的《白鹿原》直到現在依舊被不斷地再版,不斷地被更多的讀者所喜歡。

    先生雖已遠去,但我們卻依舊記得這個喜歡到家鄉白鹿塬轉轉,和家人、朋友在一起閑聊時,喜歡抽著雪茄、喝著西鳳、聽著秦腔的可愛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