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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人文的核心是人道 人道的核心是愛與善 對話梁曉聲——
    來源:北京青年報 | 珠蘭  2022年03月01日07:45

     

    “秉昆這人能處,有事他真上。”

    當這句話成了網(wǎng)絡流行語,即知電視劇《人世間》火到怎樣的程度:收視率創(chuàng)央視一套三年來電視劇新高,全網(wǎng)正片播放占率達20.14%。《人世間》主角周秉昆原型是作家梁曉聲的小弟,不久前剛剛去世。電視劇中的周秉昆是醬油廠的工人,小弟也是醬油廠的工人,也是拿著醬油廠的退休工資離開的。小弟也犯過周秉昆同樣的錯誤,因失誤“跑”了兩噸醬油,后來他同樣入了黨,還當了紀委書記。梁曉聲原本期待,弟弟能看到電視劇,卻未能如愿。

    好作家寫到后來,都會給自己寫一本小說,長達115萬字的《人世間》即如此。據(jù)梁曉聲自己說,《人世間》原著是手寫稿,400字的稿紙,第一稿寫了3000多頁,共寫了3稿,將近1萬頁。“于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當;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在《人世間》原著的封面,這段話代表了梁曉聲對這部巨著的定位。為了它,患有頸椎病的梁曉聲每天戴著頸托,伏案10小時以上。

    付出如此驚人的勞動,《人世間》卻聚焦于普普通通的周秉昆,“他本身就是工人,到最后小說結束的時候他還是一個領退休金的工人而已”。寫這樣的普通人,意義何在?這么寫,只是為了懷舊嗎?如果說《人世間》是時代的史詩,其震撼人心的地方又在哪里?

    作為原著者,我從來不堅持自己的意見

    北青藝評:與原著對比,電視劇《人世間》做了一些改動,對這些改動,您滿意嗎?

    梁曉聲:原著者一般都愿意自己的作品原封不動,而不是“做減法”后呈現(xiàn)出來。但在影視劇改編中,這是不可能的。

    改編之所以叫改編,因為它是“二度創(chuàng)作”,一定會有取舍。除了藝術方面的因素,還有管理方面的因素。影視作品和文學不一樣,文學沒有前期投資,我一個人準備筆和紙就夠了,可以非常個人化地表達,電影和電視劇涉及大數(shù)目的投資,必須對這個投資負責,因此影視劇具有商品屬性。

    北青藝評:您自己也是編劇,有《知青》《雪城》《返城年代》《年輪》等佳作,這次為什么不自己改編劇本?

    梁曉聲:《人世間》從一起手,我就已經(jīng)決定了,它可能是不能搞成電視劇的一部書,因此我也就決然地沒朝這方面來想。如果是我來改編,可能會跳不出來,刪去其中內(nèi)容時,我可能會陷入糾結。所以我完全脫開,編劇由王海鸰來做。

    北青藝評:您現(xiàn)在看電視劇,有覺得遺憾的地方嗎?

    梁曉聲:我非常尊重編劇和導演,畢竟電視劇是另外一種藝術。有一些細節(jié)可以爭議。

    比如原著中有一個人物,是上世紀70年代的人,按那個時期的定性,他算“投機倒把”,而且是幾個人一起,形成了一個團伙,因此進了監(jiān)獄。入獄之后,他和書中的主人公有人物關系。80年代有不少關于他們的“段子”,即所謂“騎著摩托背著秤”的人。在我的小說中,把他寫成了一個負面人物,在改編時,變成了一個企業(yè)家式的人物。

    劇中寫到周家姐姐(周蓉),她是一個很任性的女子,愛上一個詩人,追隨他去了貴州。在貴州,周父作為“大三線”的建筑工人,也在貴州,他去看女兒,走了很遠的山路,看到女兒和詩人住在山洞里。那段父女之間的對話,我心里覺得,保留下來會很好。

    當然,我從來不堅持自己的意見,我只在導演和編劇意見有分歧的時候,居中冷靜地判斷一下,或者選擇替誰再解釋一下他的觀點,有的時候,綜合一下雙方的改編方向。我這個人從不堅持,因為這個堅持沒有特別意義,可能拍完了,之后還要拿掉。

    北青藝評:《人世間》完成于2016年,并于2019年贏得茅盾文學獎。2021年,《人世間》搬上話劇舞臺,再改成電視劇。像《人世間》這樣的“嚴肅創(chuàng)作”,為什么不是通過傳統(tǒng)電視臺實現(xiàn)影視化,而是選擇了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合作的感覺如何?

    梁曉聲:我是一個不能與時俱進的人,我最近才知道什么叫線上,什么叫線下。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上的劇給我的印象是,都是古裝的,就是宮斗、言情、諜戰(zhàn)。這樣的話,我肯定敬而遠之。

    去年我參加騰訊影業(yè)、新麗、閱文聯(lián)合發(fā)布會之后,改變了一些看法,因為在會上,我看到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其實也有許多現(xiàn)實題材的影視劇。這些作品還根據(jù)觀眾的不同年齡層,進行了細分。此外,我接觸了許多80后,他們基本已擔綱部門主管或項目主管,有工作熱情,有判斷力。對于《人世間》這樣的現(xiàn)實題材,他們也會參加討論,工作態(tài)度都很好,有情懷,是那種我原以為今天年輕人決然不會有的情懷。

    電視劇《人世間》成功,也要感激李路導演,他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人,在創(chuàng)作理念上,我們更接近一些。

    寫知青,已成一種責任感

    北青藝評:《人世間》您寫了5年,為什么用了這么長時間?

    梁曉聲:寫它的想法很久了,一直拖著沒有動,因為一旦下決心要寫,那么至少要集中三年時間,三年間保證不再進行別的創(chuàng)作了,還要家庭生活比較順利、自己身體狀況比較好。實際上,我在寫的過程中狀態(tài)非常不好。可能是營養(yǎng)不良,可能是寫作中的焦慮,我的指甲開始扭曲,出現(xiàn)半脫落的狀態(tài)。此外,我還出現(xiàn)了“鬼剃頭”。有一段時間,我要經(jīng)常去腫瘤醫(yī)院看一下我的胃。《人世間》整整寫了5年,去掉意外因素的干擾,真正寫的時間不到3年。

    北青藝評:《人世間》涉及了兩大群體,其一是知青群體,您寫過許多知青故事,為什么特別關注這個群體?

    梁曉聲:因為我本身是知青。作家開始寫作,肯定是寫自己經(jīng)歷過的事,我也不能擺脫這個規(guī)律。再到后來,可能就會有一點責任感。

    我在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認識的那些知青,返城后,許多人沒有工作,拖兒帶女生活很難。當時城市對知青大批返城這件事還沒準備好,經(jīng)歷了一段混亂期。我就覺得,我應該告訴城市,知青們真實的情況。《雪城》反復告訴城市和城市里的人們,這一代人已經(jīng)變了,他們變得成熟了,他們也反思了,成熟意味著他們懂得尊重他人和尊重友情。當時我的主要意愿是,如果能拍成電視劇電影,人們也許會對我的同代人好一點。實際上,這個意愿多少也是達到了。我覺得,一個寫作者通過自己的作品,產(chǎn)生了一點作用,也就很值得欣慰了。

    《雪城》在《十月》雜志上發(fā)表時,曾經(jīng)有山西的知青抬著匾,從山西一直抬到《十月》編輯部。感謝《十月》這樣有影響的刊物能發(fā)這樣的作品,能把知青寫成那個樣子,這對他們很重要。當時中央電視臺播《雪城》時,也有知青給電視臺寫信,表示感謝。

    北青藝評:在《人世間》中,還涉及了另一大群體,就是工人,如今很少有小說會寫到他們。

    梁曉聲:我的小弟就在醬油廠當工人,插隊時,每次回家探親,都能看到小弟和工友之間的情誼,當時我就想,以后一定要把這些記錄下來。在今天,工友群體已被文學作品邊緣化了,《人世間》圓了我自己多年的夙愿。

    產(chǎn)業(yè)工人首先在概念上,已發(fā)生巨變,今天的工廠和從前的工廠也太不一樣了。今天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樣,一個師傅帶著若干徒弟,守一臺車床的事了。在過去,師傅對徒弟的影響是很深的,和我們看武俠片的師傅與徒弟的關系,是一樣的。現(xiàn)在工廠都是流水線。流水線上大部分不是城市青年,而是農(nóng)村青年,農(nóng)家子弟進城,就成了流水線上的工人。

    在《人世間》中,周家三姐妹到最后,周秉昆退休時還是工人,還是普普通通的勞動者,這是他的宿命,但他并沒有因為這一宿命,就沒活出一個人樣來。看到最后,你會覺得,如果周秉昆是身邊的一個人,他有困難,我會幫助,他憂傷時,我會安慰,遇到什么困難時,他是可以信任的那個人。我覺得,一個普通的人活到這個份上,也很了不得。

    他們的父親也是退休老工人,當年“六小君子”也都是這樣,誰都沒變成大款。我基本上是按照社會學各階層分析的方法來談的、來設計人物命運的,而不是按照一般的戲劇規(guī)律,讓他們成為大老板,我覺得這更符合我們的現(xiàn)狀。

    年輕作家必須要面對一個門檻

    北青藝評:對于今天的年輕作家,您會有怎樣的建議?

    梁曉聲:我最近讀了兩本東北作家的作品,遼寧雙雪濤和鄭執(zhí)的,他們寫的都很不錯。我在大學里講課時,也談到這一點,寫作這件事是寫他者,最主要的使命是寫形形色色的他者,給更多的人來看。即使以第一人稱“我”來寫,也還是寫他者。比如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里面都是“我”,但起筆都是寫他者。雙雪濤和鄭執(zhí)他們,在這一點上非常明確、非常清楚。

    第二點,你會看到他們是在什么狀態(tài)下寫,他們的父輩都是大工廠的工人,或者至少是中等工業(yè)企業(yè)職工,父輩們都已老去,都經(jīng)歷過下崗時期的陣痛。他們可能是在工人宿舍里誕生,或者長大的,他們筆下更多的是寫自己的親人,那也是他者,因為這些親人本身也是眾生中的一員。另外,我注意到他們行文非常短,短句排比下來,節(jié)奏比較快。

    他們面臨著一個創(chuàng)作上共同的難點:與我們這代作家比起來,我們還可以寫一些不尋常的事,比如上山下鄉(xiāng)。不尋常的事會使人物的命運有較大的跌宕,會使愛情和友誼都置于這種不確定性中,所以寫作擁有了回首望去的資源。而且知青還能聯(lián)系到社會大背景,這些都是我這一代作家天然的資源,就像大師傅做菜的時候,食材比較豐富。

    現(xiàn)在這些年輕人筆下就是眾生,人人都熟悉的生活形態(tài)。而這一部分的生活形態(tài),在2000年以后,便接近于波瀾不驚。因此,這會變成一個考驗你寫常態(tài)生活的能力,沒有大的情節(jié)跌宕,還能把人物寫出來嗎?這對他們是一個考驗。或者至少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跨過這個考驗,是剛剛寫到這個考驗的門檻前,總有一天這個門檻就橫在那兒了。出一本書、兩本書,到出第三本時,讀者就要求你要有突破了。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他們最初是用文字來對抗或彌補生活的失意,這也可以作為一個解毒,生活已然是這樣,寫作者要靠自己的筆,從這樣的狀態(tài)中突圍。我最初也經(jīng)歷過這個時期,但是我的突圍心不那么強烈。有些事對年輕人是一回事,對我這個年齡是另一回事。到我這個年齡,確實已經(jīng)進入到一個狀態(tài)——我能不能用我的作品,最大限度地體現(xiàn)我終于領悟了的文學意義?接近它,完成它,對于自己喜歡做、并且做了這么長時間的一件事,給自己一個能接受的交待。《人世間》都是在這個情況下產(chǎn)生的。

    我覺得80后非常了不起

    北青藝評:如今有一種觀點音量很大,對年輕人很不滿,認為他們不能吃苦,您怎么看?

    梁曉聲:現(xiàn)在的年輕人,特別是80后,我覺得非常了不起,我很欽佩他們。《人世間》在中央廣播電臺播出時,責編就是一位80后,是他發(fā)現(xiàn)了這部小說。他一發(fā)現(xiàn)《人世間》便力挺它,他打報告,他親自制作,他覺得這是他最愿意做的一件事。

    放眼來看,中國80后在航天工業(yè)、橋梁工業(yè),乃至在一切方面,尤其受過大學教育的那些人,都當了工程師,當了設計師,他們太棒了。

    我們年輕的時候,沒有那么多物質誘惑,什么享受都沒有,大家都差不太多。今天的年輕人從小就面對一個商業(yè)時代,從你家電視大小、房子大小、上什么學校、爸媽在哪兒上班等等,都在互相比。這種咄咄逼人的差距,疊加在成長的天天月月年年中。所以,我看他們在努力工作,優(yōu)秀一點,更優(yōu)秀一點;上升一點,再上升一點,我心里就覺得很了不起。

    我希望的一個理想社會,一定是人們的社會保障問題解決后,不必再像今天這樣透支自己的身體,乃至壓抑自己的另外發(fā)展的那些潛能,而能比較從容地達成一個社會向前發(fā)展的狀態(tài)。

    我寫過一篇兩千字的短文,叫《某某某之死》,就是為80后寫的,寫那種“疲勞死”,我對他們的這種工作和生活狀態(tài)有極大的同情。我也寫過一個女孩,加班的時候跟“我”通電話說,說她口中都有血腥味,因為長期加班到晚上10點以后。我們真的要犧牲幾代年輕人的健康,來快速發(fā)展嗎?在特定時期,也許是難免的,但我們一定要縮短這個階段,進入一種比較理想的常態(tài)。

    作家看到問題時,就想寫文章,不寫出來,思緒就一直在心里,寫完了,等于是自我完成。我留下了文字態(tài)度,如此而已。從兩千字的小文章到《人世間》,都是如此。

    有這個作品或沒有這個作品,到底能怎么樣呢?也不能怎么樣。拍成電視劇能怎樣?也不能怎么樣。但是它出來之后,可能在客觀上會使一部分人覺得,你替我表達了,也替我回憶了,也替我重溫了。通過觀看,有了一種共鳴,就可以了。

    不要搞那么多的價值判斷

    北青藝評:《人世間》對當下的社會有無某種映照?是不是有您對時代的回應?

    梁曉聲:我也沒有想到那么多,我就是自我完成就算了。如果一定要想它對中國有什么作用,它對年輕人有什么作用,它對當代有什么作用,累不累?那樣想,也寫不出東西來。

    至于對時代的回應,肯定會有。這個回應可以歸結為個人的文字性表態(tài),但不是像網(wǎng)紅一樣,我一定得有多少粉絲。愛看不看,我只完成我的事。

    我是社會學概念上的創(chuàng)作,寫社會學意義上的人,始終沒有跳出來,并且也不打算跳出。我個人不認為我一定要跳出才是飛躍,我也不認為歷史上我看過的作品中,有多少真的是因跳出來了,就成為名著了。

    北青藝評:《人世間》對它所涉及的時代變遷,是有價值判斷的。那么,您對當下這個時代會下怎樣的價值判斷?

    梁曉聲:我覺得不要搞那么多價值判斷,其實全部人類文化所做的努力,把它壓縮再壓縮,提純再提純,對人類最有效的那一點,就是人道主義,或者我們叫做人文。而人文的人道主義的核心就是愛和善。道理不就這么簡單嗎?之所以把簡單的事搞得很復雜,是因為有人靠著復雜吃飯。

    如果從人文中抽出了人道主義,人文兩個字就什么都不是了。因此,再回過頭去看人類的文化、文藝做了那么多,做到現(xiàn)在,最努力的作者就是在這一點上發(fā)力,不做這一點,我們就會回到人馬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