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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河西走廊敘事 ——劉梅花訪談
    來源:《芳草》 | 劉梅花   王倩茜  2023年02月23日07:41

    王倩茜:研究中國文化里的諸子百家和唐朝時,有一條重要的通道——河西走廊,直至今日,它演變成了絲綢之路。在這條道路中,涼州文化起到了重要的樞紐作用。陳寅恪曾說,在中原大亂時,涼州這個地方居然把中原文化保存得很好,讓中原文化很好地進入到隋唐文明。所以這個通道不僅僅是地理上的通道,也是時間上的通道。它把中原文明發揚光大,然后再輸入到隋唐,這是當時涼州非常重要的貢獻。可以說,涼州文化負載了中國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

    你目前定居在天祝藏區,作品里有河西走廊的荒涼、空茫、孤寂感,體現出獨有的邊地氣韻。這種特質的寫作版圖背后,是一個作家本真的性情和生命體驗。那么,地域對你的文學創作有哪些影響?能否說說你的文學成長經歷?

    劉梅花:我生活在河西走廊的古涼州,也以此為自己的寫作版圖,作品或多或少會有地域的蒼茫,孤獨感。一個人一輩子生活在這種地方,人和自然就有了默契。我常常獨自去山野里閑逛,那種空曠,荒愁,天大地大的寂靜,讓人心生遐想。所以我的作品大多會有一些空寂感,跳躍性很強。

    郁達夫說:“自然景物以及山水,對于人生,對于藝術,都有絕大的影響,絕大的威力。”涼州獨特的地理環境,以及我自身的經歷,在小說里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孤寂的、獨立的、清靜的另一個自己,行走在天蒼蒼野茫茫的河西走廊。一個人的書寫氣質,和她的身世、地域,有密切的關系。

    我出生在涼州深山的一個村莊里,門前有一條大河,河岸是大片的白楊樹林。整個童年時期,大河和樹林就是我的世界。八歲的時候,跟隨父母親搬遷到騰格里沙漠南緣,自此在沙漠里生活了十年。后來定居到天祝藏區至今。藏區的雪山、草原、森林,跟我年少時的沙漠反差巨大。這種生活經歷,對我的創作多樣性有直接的作用。

    天祝藏區是雪域高原,下雪的時候,世界特別寂靜,只有大雪路過人間,我覺得安靜寫作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地域寫作有寬闊的一面,也有狹隘的一面,所以必須清楚地看到短板,跳出自己的生活環境,然后回頭再看你所生活的環境。這樣才能給作品帶來突破、新鮮和有趣。

    我的散文一部分素材來自沙漠。我重新撿拾起年少時光,有父親,有弟弟,有莊稼,有一望無際的荒漠。這些對我一生特別重要的部分,多年后把它們寫出來,再梳理出來,讓我感到踏實——回顧過去的時光,再看看現在的生活,從而過好未來的日子。

    人生安然的事情,是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生活,有自己獨特的表達。恰好生在天地蒼茫的涼州,小時候我那么快樂,少年時我那么努力,中年時我活得更像自己,更像父親期待的樣子。所以創作帶給我最大的是快樂和踏實。

    王倩茜:最早讀到《野棠花街》時,我就想到了奈保爾的《米格爾街》。同樣是破敗不堪的社區,所有人都活得清貧艱辛,但又生機勃勃。他們有卑微向上的動機,但是難掩理想幻滅的失落。他們困頓、固執、畏畏縮縮,甚至荒唐滑稽。你可以在心里嘲笑他們,但是笑著笑著,眼底又全是荒涼。這些人物的精神面貌在您的小說中似乎也能尋跡到影子。后面你陸續寫了《櫟樹街》等篇,似乎有意要寫成一個街巷系列。作為生活的審視者,或者是在場者,聊聊你的創作靈感和寫作場景吧。

    劉梅花:多年前,我在一個小鎮上生活,我遇見了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情。這些都是我后來創作的素材。我喜歡觀察,透過小鎮來洞察這個世界。正是因為生活在低處,能見識和觀察到蕓蕓眾生最真實的一面。

    我在鎮子上做買賣,周圍村里的人常來我的店里。我們圍著爐子喝茶,談天說地,能把村莊的骨髓都聊個一清二楚。后來我把街道和村莊都寫進了我的小說。世界很大,我獨愛我的小地方、小村莊,和老巷子。

    然而,把閑侃的東西變成小說,猶如給荒野里狂奔的野牛套上籠頭,除了需要經驗,還得有足夠冒險的精神。地域寫作得擺脫小地方的狹隘,尋找自由恣意感。畢竟,街道、田野和農莊不是全部的文學意象生成,而且稍不留神就會出現故事結構上的漏洞和敘述失誤。

    比如《跑鹿灘》這篇小說里塑造的故事空間,或者說縈繞的文學生命氣韻,是從我所熟悉的各個村莊和街巷里所擷取,生成了小說具體的意象世界。每條街巷都充滿獨有的萬千氣象,每個村莊上都生長了數不清的故事。如果比起以前的小說,有哪些創作變化特點,那就是多了村莊的神秘性、虛幻性、堅韌性。

    我在作品中構筑了自己的神秘世界。衰敗的街道,燒烤攤,田野,霧氣,突然出現或者消失的人物。看似不可能中,卻存在種種可能。讀者讀到的,是一個充滿悲涼的或者樸素的或者失序的,卻又感到不可思議的故事,然而這個故事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礎上。

    所以鎮子上的這些瑣碎卻又鮮活的東西,我把它們聚攏起來,梳理,塑造,重生。傾注進去自己的一些想象,虛構出一些細節,把故事增補充實,生成藝術意象,變成小說。

    如果說“作家的風格和作品內容,是其所處時代背景和個人經歷的反映”,那么小鎮就是個萬花筒,不斷變幻,色彩斑斕,有我想要的那種古老和原始,更有現實和千變萬化不可琢磨。沒有一種東西是永恒的,村莊也不例外,街巷也不例外。

    我對創作是一種輕松自由的心態,常常沉浸在想象的故事當中,不給作品設置太多的沉重或者羈絆。這樣,讀者閱讀也會不費力氣,容易讀進去。

    王倩茜:為避免思想和藝術的匱乏,作家需要獨辟蹊徑,盡量去挖掘新鮮的創作題材。你說過,你的精神世界是由漂泊的生活所構筑的,那么筆下的故事則是由回憶與奇思妙想所組成。你能否談談《跑鹿灘》這篇小說的創作?

    劉梅花:《跑鹿灘》既是虛構的,也是真實的。是把種種假設構建起來,然后把種種真實推到讀者面前,是非曲直,讓讀者去分辨。村莊雖不大,但卻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有遠古落后,有人間各種磨難,有無奈,有善惡輪回。美丑同時疊現,人生百態雜糅沉淀。最后,這個村莊終于廢棄。村莊的命運和人的命運一樣,充滿不可預測,會廢棄,也會重生。

    我想用抒情的筆觸,利用跑鹿灘的彌天大霧,隨心所欲召喚我想表達的一切——胭脂花的人生經歷,小人物的苦難,一個村莊的生老病死,善良與陰暗的較量,命運的迂回曲折。一切亦真亦幻,亦遠亦近,直到塵埃落定。

    胭脂花是個夢幻一樣的女子,她善良,機智,美麗。但是不幸成為癡人,村莊里人為了保護她,說她說守村人,替村莊擋了災禍。這樣一個柔弱女子的身上,我想表達的是弱者艱難的生活,人生的種種缺憾,生活的無奈與隱忍,命運的跌宕起伏。無論怎么樣,人生都得承受光陰帶來的陰霾,最終真實明亮地活著。

    我寫那個快要坍塌的院落里,除了胭脂花,她的父親隱隱約約,似乎有,似乎無。這些我并沒有明確指出,而是留有巨大空白,讓讀者去追尋。當查痞一家五個院落變成廢墟的時候,是村莊的隱喻:看蒼天究竟饒過誰。讀者會沉思,在上天、時間、自然、瘋狂之間,究竟誰是主宰?在大自然面前,善惡自有分曉,人最好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各安其分,各司其職。

    其實,決定故事中人物性格的,并不是作者,而是讀者。讀者通過閱讀想象,來補充每個人物在自己心里的假設走向。在某種意義上,小說根本不能得出結論,而讀者才會得出結論。如果有讀者能把故事中的一部分攝入內心世界,正是我所期望的。

    魯迅先生說:“文學雖然有普遍性,但因讀者的體驗不同而有變化。讀者倘若沒有類似的體驗,它也就失去了效力。”所以讀者所理解的文本意義,都有主觀性,因主體性因素不同,讀者各自的理解也不同。胭脂花這個女子,從我的文字敘述中,到讀者在心理上重建生成藝術意象,也會充滿變幻。但是,即便有一千個胭脂花的形象,她依然足夠讓人憐憫愛惜。

    有一句話說,大作品來源于大智慧,大智慧來源于大慈悲。我用樂觀積極的心態來看待世界,文字一定會給讀者帶來美好和希望。無論用哪種寫作方式,俏皮或幽默,魔幻或現實,質樸或空靈,筆下呈現出來的東西,我都希望是鮮活不呆板的。每個人資質不同,所表現出來的東西也不同。寫作就是要原諒生活中的不完美,寬容生命中的不容易,讓自己有能力去分辨這個世界有多復雜,然后坦然從容地去面對。

    這篇小說篇幅不長,像一個小村莊,但小村莊也是一個完整的世界,能把讀者帶到遙遠的西部,看到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們。

    王倩茜:你的小說有濃郁的市井氣息,大多描述的是風俗人情、平庸男女、多變心性,以及紛繁詭譎的生活流年。同樣,作品里出現了大量的女性形象,她們過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生活,有血有肉,有笑有淚,有人清澈透明,有人堅持內心自我,有人被灰暗蒙蔽雙眼,也有人依舊擁有愛恨糾結的情真。比如《櫟樹街》中疏離蒼涼的阿卓、粗疏潦草的何葉子,《跑鹿灘》中天真美麗的胭脂花,《野棠花街》中氣息不同的女人們。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女性書寫?

    劉梅花:我希望筆下的人物不是被束縛著的,而要有人物各自的靈魂。她們歡喜,絕望,呼號,囈語,都是屬于她們各自的聲音,而不是我的。

    以《櫟樹街》來說,阿卓這個人物,她對生活展露給她的真相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她順應生活,和各種遭遇和解,就算置身于狂風中,也屹立不動。阿卓表面上看比較冷漠,但她特別獨立要強,內心同情弱者,堅守著自己的底線。我在敘述的時候,盡量把她復雜微妙的情感在細節里展示出來,讓讀者能感受到一個孤零零的女子在風中吸一支煙。

    而何葉子,帶著一種虛幻性出場。她渴望通過男人的財富來改變自己的生活,但是她遇不到對的人,她的金錢夢想總是如同影子一樣,倏然而滅。所以從這個角色的描述,就比較直率開朗,不迂回。她像一位演員,在舞臺上表演。而觀眾在臺下看到了她釋放出來的粗俗和卑微。

    小說的自由表達我很喜歡,我愿意用細微的筆觸來表達出粗獷的意境。比如《櫟樹街》里鄰居家的女人,她不幸失去丈夫,獨自看守著一群牛羊,為了改變自身處境拼命打拼,不惜把自己活得潑辣粗糙——在生存面前,優雅并不重要。所以我認為她不是軟弱悲涼,而是暗含著一股子勁兒,有旺盛的生命力,有颯爽的精神風貌。

    王倩茜:一部分女性的塑造很有意思,她們沒有成長,不是逐漸在走向成熟,她們沒有道德的發展演變,沒有潛在的性格變化,她們的成長沒有經歷大徹大悟大轉折,而是獨特自我地活著,沒有頓悟,沒有規訓。這種點到為止的技巧用在了你絕大部分的作品里。比如《櫟樹街》里的何葉子,她媚俗、虛榮、貪婪、曖昧、混沌、執拗。她讓我想起了巴爾扎克筆下的拉斯蒂涅,拉斯蒂涅本是一個貧苦的大學生,但他野心勃勃,最后在金錢和欲望中墮落。這兩個形象的塑造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被社會上了幾課,可并未有過山車式的改變。他們的結尾同開篇一樣,依舊以自我為中心,本性未改,不認為自己被腐蝕掉了,反而享受墮落的快感。這樣的人有點反道德,是日常生活中的另類,但我覺得這種寫作方式很有洞察力,讓人物有了念念不忘的獨特性。正是通過這類人物形象的塑造,使得你在情節和風格的雜糅感中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劉梅花:在塑造這些人物的時候,我從不引領她們成長,只負責讓每一個人呈現本真的自己,為讀者營構出真實而鮮明的生活截圖——喏,你看,有些人她就是這樣,糊里糊涂地活了一輩子,不辯明是非,拾人牙慧,自己承受苦難,又把別人拖入苦難。

    而另外一些人,活得通透干凈,被生活磨煉得柔韌溫和,有自己做人的標準,看到天地之寬闊。這是人生百態的寫照,但也不是簡單的呈現,而是力圖深入每個人的精神世界,探尋時代的印記,講述快速變化的生活中每個人的心理路程。

    人物形象總是在語言上升騰而起。所以敘述何葉子和尚蘭,我從對話中體現出她們的世俗而虛榮,歇斯底里而混亂。故意放大,強化,從而能形象地突出她們市儈式的實用主義形象,為了追求物質而信馬由韁。“上帝給的每一樣禮物,都在暗中標好了價錢。”一切有因有果,她們選擇路途的時候,就注定了命運。

    在這些人物身上,有大喜大悲的情感爆發,有隱忍不語的哀愁,有平淡從容的靜寂。這些敘述都為了碰撞出對立情緒,渲染虛實交錯的空間。無論叛逆與順從,瘋狂與理智,這只是外在的。而內在的,我想表達的是一種對女性生存狀態的關懷和憂慮。我一直推崇人的精神世界的重要性,女性要有自己自信的支點,披褐懷玉,質樸靈性,而不是被世俗裹挾。

    王倩茜:作家往往在某個時期遇到階段性的問題,你遭遇過寫作危機嗎?

    劉梅花:寫作中的危機不可能遇不到。如何走出寫作危機,我總結出一些淺薄的經驗:要警惕敘述的痛快感,避免敘述失控。如果把小說寫得過于花枝招展,而讀者讀完之后,能感覺到繁華背后的空虛,那么這種寫法還是要警惕。小說不是興奮情緒的蒸發,是節制的敘述,是奢華之中的孤獨。

    王倩茜:你認為寫作的內在需求是什么?

    劉梅花:寫作的內在需求,對于我來說,是熱愛,是欲望,是理解力。期望通過閱讀和寫作,來拓寬自己的視野,感知這個紛繁的世界。這些因素一直是我寫作的強大驅動力。

    我覺得作家有一支自由而無用的筆,但是也擁有無限的快樂。真實的題材,用散文寫。虛構的故事,用小說寫。這種表達其實特別灑脫,我常常完全蟄伏在深刻而有節制的快樂當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個人只能做好一件事,我愿意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追逐文學。因為只有創作和閱讀,感受文字的跌宕起伏,如舞蹈一樣搖擺,才能帶給我足夠的充實。

    王倩茜:你在《芳草》陸續發表了散文《風從涼州來》《河西,渡過時光來看你》《劉梅花散文小輯》,到小說《野棠花街》《櫟樹街》《烏鴉浴》。回望寫作之初,無論是寫散文還是寫小說,能談談你這些年的創作感受嗎?

    劉梅花:散文都是真實的,都是非虛構,像一個身體魁梧的壯漢在田野里收割莊稼,汗珠子砸地,一鐮跟著一鐮。雖然細節的部分可以虛構,但主題必須是真實的,是曾經發生過的。散文要的是真真切切的感受,你可以在散文間盡情奔放,也可以言簡意核,還可以樸素靜寂。人體感覺所能提供的所有意象,都不要輕易浪費掉,你在場,你發現,你表達。

    所以散文避免拘謹古怪,它能給讀者提供有意義經驗,能讓讀者閱讀之后,得到一些有價值的借鑒。至少可以讓心靈愉悅。因為它來自真實的生活。但是真實的素材,表達一定要有文學性,散文創作特別考驗作者的文學表達能力。不然的話讀者可以去看新聞,完全沒有必要讀散文。

    我常常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把散文寫砸了,涉及到知識領域之外的東西要謹慎。一定要寫熟悉領域,寫得有趣,寫得自然,如花在野,如魚在水。猶如鷹在天空飛著,翅膀鋪開,似乎在空氣里停泊不動。然而眨眼之間,鷹已經飛到山那邊,剩下一個黑點。這樣我覺得才是好散文。而散文中所包含的隱退和沉思,是我本身攜帶的一個印記。

    如果突然有一些強烈東西襲上心頭,趁著激情趕快寫出來,手指速度要趕得上思想的奔涌。待愉悅冷卻之后,再躲進文字里去沉思,打磨,探索。正如所說的,作家是“掌握孤獨之鑰匙的人。”

    小說的創作讓我最喜歡的地方,是天馬行空的想象,能夠把腦海中翻騰的構想還原到紙上,是“能夠控制而又毫不妨礙靈魂探索的自由”的一種文體。時代在快速發展,生活日新月異。人們一邊不斷遷徙,一邊又渴望穩定的空間。一邊在大城市里奮斗立足,一邊又懷念淡淡鄉愁,向往田園生活。鄉愁的精神家園虛幻而詩意,而現實卻真實而冷酷無情。說到底,我們的內心世界跟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

    在這樣的背景下,小說的創作就有了無數的可能性,去尋找符合自己寫作氣質的源頭,捕捉那種輕微的,從指縫里流走的痕跡。我寫的街道系列小說,源于我自己生活的經歷——有十來年的時間,我一直是個小生意人。我熟悉街巷喧囂的氣息,熟悉鄉村里停泊的寧靜,熟悉形形色色的人群。有這樣的底蘊,我的小說創作是多樣性的,也是對過去的時光的一種凝視。

    王倩茜:和小說比,你的散文寫作節奏舒緩很多,通透干凈,節奏和腔調都很講究,有更篤定沉穩的寫作狀態。從散文《草之夭夭》獲得三毛散文獎,到二〇二二年第十屆敦煌文藝獎獲獎散文集《芣苡在野》,漸漸形成了自己的美學立場。從個人化、獨有化、辨識度來看,這些年散文的創作經歷了怎樣的過程?

    劉梅花:散文創作,我完全是跟著感覺走,想到哪寫到哪,隨意自然地拈取句子。而且我本身就是那種跳躍性思維,所以寫作不受拘束,完全是任由思緒馳騁。

    但是因為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創作,我的退稿很多。經年累月地投稿退稿,所以也摸索出一些經驗,就是文字盡量凝練,詞語要有密度,要有顏色,所寫的句子要有畫面感,有生命力。約束過于散漫的文字堆砌,剔除表達中的雜質,轉向孤獨的內心世界,從而使散文的形象和聲音煥發出光彩,令讀者在閱讀時不至于疲憊乏味。對待文字要虔誠,對自己所寫的萬事萬物,要心生憐憫,有悲憫心,不要輕易把一樣東西一個人寫得很壞。

    這些年的創作,雖然過程不容易,但確實拓寬了我的人生疆域。有人說,古代的涼州是中國文人的精神疆域。我在遙遠的河西走廊,在古老的涼州地域,是一個最基層的邊地作者。能有今天的收獲,深深感謝《芳草》雜志,你們的支持是我寫作中不可或缺的巨大力量。從二〇一二年至今,借助《芳草》雜志這個平臺,我從十年前一個西部邊地小作者,到今天能夠出版九本作品集,多次獲獎,離不開《芳草》的期許和助力,內心的感激很難言表。《芳草》是一本包容大氣的雜志,充滿著生生不息的文學生命力量,在歲月的長河中奔涌不息。再次感謝《芳草》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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