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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林嫂是“麻木愚昧的”還是“高貴偉大的”? ——陳涌、馮雪峰論祥林嫂及其意義
    來源:中華讀書報 | 谷興云  2022年06月30日07:21

    回看1950年代的魯學發展,有兩位文學理論家兼魯迅研究家——馮雪峰和陳涌,值得特別關注。他們二位不僅貢獻卓著,而且其某些觀點明顯與眾不同。單就《祝福》研究而言,二位對祥林嫂的認知與評價,只有肯定與褒揚,而無苛求與詬病;如此持論,不僅與同時期其他學者形成鮮明對照,而且對于新世紀研究者,亦具有參考和啟示意義。

    “一個真正的人”

    著名文學評論家、魯迅研究家陳涌(1919—2015),是從延安成長起來的學者。其魯迅研究起步于1940年代中期,第一篇文章《革命要有韌性——紀念魯迅先生逝世九周年》,刊載于延安1945年10月19日《解放日報》,后有1949年4月15日問世的《〈阿Q正傳〉是怎樣的作品》,見于北平《中國青年》半月刊。1950年代是其成熟期,佳構頻現于報刊,先后發表《一個偉大的知識分子的道路》(《人民文學》3卷1期,1950年11月 1日)、《魯迅文藝思想的幾個重要方面》(《人民文學》4卷6期,1951年11月1日)、《論魯迅小說的現實主義——〈吶喊〉與〈彷徨〉研究之一》(《人民文學》1954年11期)、《保衛魯迅方向 粉碎護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反革命思想》(《文藝報》1955年16期)、《認真向魯迅學習》(《人民日報》1955年10月 19日)、《偉大的唯物主義的思想家》(《人民日報》1956年10月19日)、《魯迅——唯物主義思想家》(《學習》1956年10期)等論文,出版論文集《文學評論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3年3月)和《文學評論二集》(作家出版社1956年9月)。

    陳涌的魯學研究多表現為綜論性長文。其關于《祝福》(祥林嫂)的首次論述,系1954年之《論魯迅小說的現實主義——〈吶喊〉與〈彷徨〉研究之一》的第二部分,再就是1962年發表的《論魯迅小說的思想力量和藝術力量》(《甘肅文藝》1962年第1期)。兩文均收錄在《陳涌文學論集》(上下冊,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年)(下稱“《論集》”),又見于其《魯迅論》(論文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

    《論集》關于《祝福》(祥林嫂)的主要觀點:

    關于認知與評價:“我們的祥林嫂,我們中國的純樸的勞動婦女,對生活有過什么所謂非分的要求嗎? 她不是明明付出很多,而得到很少嗎? 而這情形在她已經感到滿足。如果這樣的生活并不受到侵擾,并沒有很快便遭受破壞,祥林嫂也許便這樣連她自己也感到無憾的度過了她的一生。”(《論集》189頁,以下只注頁碼)“這個純樸的農村婦女所要求的生活,始終不過是一種平凡的起碼的生活。”(190頁)

    “雖然她最后是一步一步的被那個舊世界所撕碎,毀滅了,但作為一個人的形象,她卻是完整的。她是一個真正的人的形象。”“難道用自己的勞動來換取生活的權利,不正是一個真正的人的權利嗎?”“魯迅用鮮明而質樸的筆觸描述了祥林嫂的正直誠實的品性,描述她連男人也無法和她相比的勞動能力。”(429頁)“我們這個正直誠實的人,這個有著真正稱得起是高尚的人”(430頁)。

    關于悲劇的內容和深刻性:“祥林嫂的悲劇就在于,她希望以自己全部誠實的勞動來換取最起碼的生活而不可得。她的全部的希望就是能夠過平常的起碼的生活,但就連這個希望也終于全部破滅。”(188頁)

    “中國農村婦女所受的痛苦的深度,是再沒有比在魯迅這篇小說里表現得更充分的了。”“魯迅在他的《祝福》里寫出了這樣一個平凡的、善良而純樸的農村婦女的悲劇,寫出了她的一生的悲慘的命運,寫出了一個真正的農村婦女的靈魂。在過去的中國文學還很少有過像魯迅這樣按照生活原來的面貌不加涂飾地來表現我們農民的生活的。”(192頁)“祥林嫂所受的折磨,不只是生活上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心靈上的。這個形象所以特別令我們激動,特別強烈地激發我們的道德感情,就因為她心靈受傷最深,也最難痊愈的。”(430頁)

    關于祥林嫂的反抗性:“祥林嫂不久之后,便被她的婆婆強迫去嫁到山墺去了,她撞到頭破血流,后來還留下一個永遠消滅不了的傷疤。祥林嫂的反抗是付出了重大的代價的。”(189頁)“祥林嫂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然而她并不順命,她在她周圍的環境里幾乎是完全孤立無援的,然而她并不軟弱,她的求生的意志,她對于自己悲慘命運的一再反抗、掙扎,永遠給我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429頁)

    摘錄到此為止。讀以上文字,可注意者有二:一是其用語。如,“我們中國的純樸的勞動婦女”“我們這個正直誠實的人”“祥林嫂的正直誠實的品性”“真正稱得起是高尚的人”“善良而純樸的農村婦女”“特別令我們激動,特別強烈地激發我們的道德感情”等等,完全是正面、積極的語言,顯示其對祥林嫂的親切感情和尊敬態度。

    二是其觀點的核心——“一個真正的人”。“真正”是什么含義?“真”就是真實(跟“假、偽”相對),又有本性、本原的意思;“正”有正直、純正等義(據《現代漢語詞典》)。所謂“真正的人”,就是秉持人的本性的人,沒有受到精神污染的人,“用自己的勞動來換取生活的權利”的人。這是《論集》對祥林嫂的評價,給祥林嫂的定性。

    相比于《論集》這一評價和定性,其他某些《祝福》研究者的觀點,有很大不同。比如:

    “遭遇的悲慘,再加上反抗的失敗,使她(祥林嫂)的靈魂陷入麻木,對自己的悲慘遭遇沒有認識,內心也無所怨尤,轉而寄希望于不可知的來世。”“‘哀莫大于心死’,封建主義的毒汁注入祥林嫂的靈魂,她對自己不公允的遭遇不僅逆來順受,毫無怨尤,反而為這種遭遇而深感卑屈。”(王西彥:《〈故鄉〉和〈祝福〉——令人顫栗的回顧》)

    “要寡婦守節這一套完全是野蠻而又荒謬的!”“這個觀念就是這樣野蠻,可是,中毒就是這么深,中毒到了自我折磨、自我摧殘,自己(祥林嫂)把自己搞得不能活的程度。……祥林嫂不僅死在別人腦袋里的封建禮教的觀念,而且死在她自己腦袋里的封建禮教的觀念。”(孫紹振:《禮教的三重矛盾和悲劇的四層深度——〈祝福〉解讀》,《語文學習》2008年10期)

    以《論集》的持論,看上述兩說(“靈魂陷入麻木”“封建主義的毒汁注入祥林嫂的靈魂”,以及,“中毒就是這么深,中毒到了自我折磨、自我摧殘”等等),筆者以為可商榷者有二:

    其一,“中毒”說,只適用于魯四老爺的女兒(如果他有女兒),或生活在魯鎮的柳媽(魯四老爺是“講理學的老監生”,他大約要求自家女兒身體力行;柳媽則認為,再嫁是“一件大罪名”“一世的罪名”),不適用于出自山村的祥林嫂。在山村,不存在所謂“中毒就是這么深”的情況,寡婦再嫁是司空見慣的事。正如衛老婆子所說:對寡婦再嫁只是鬧一鬧“見得多了”。

    其二,祥林嫂之所以撞到頭破血流,如《論集》指出的,原因是她的婆婆強迫她嫁到山墺去,并非“要寡婦守節”。據小說文本揭示,祥林嫂通過出逃,已在魯四老爺家做短工,正在爭取實現她的希望:“以自己全部誠實的勞動來換取最起碼的生活”(“用自己的勞動來換取生活的權利”),而她的婆婆無情地侵擾、破壞了她的希望,斷絕她的活路,她于是付出重大代價:以死相拼。

    “高貴偉大的女人”

    魯迅的忠實學生和親密戰友馮雪峰(1903年—1976年),是魯學開拓者,其于魯迅研究的貢獻,可謂厥功至偉。他以繼承和傳播魯迅遺產,弘揚魯迅精神為終生主業,其著述特點之一是重視普及,面向廣大讀者,面向下一代,包括不同類型的受眾。為此,他在1950年代,集中發表了十余篇介紹、論述和解讀性質的論文。據《雪峰文集》第4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7月;下稱“《文集》”)的收錄,在1951年至1956年6年里,有:見于青年刊物《中國青年》的《為什么我們要學習魯迅和讀他的雜文——代答兩個問題》(1951年第15期)、《〈狂人日記〉》(1954年第9期)、《單四嫂子和祥林嫂》(1954年第12期)、《〈孔乙己〉》(1954年第16期);見于文藝愛好者刊物《文藝學習》的《〈記念劉和珍君〉文中幾個句子的解釋》(1954年第8期)、《〈阿Q正傳〉》(1955年第5期)和發表在《文藝報》的《〈藥〉》(1954年第4期);面向工人讀者的《魯迅和工人讀者》(《北京日報》1952年10月19日),面向軍人的《魯迅的著作》(《解放軍戰士》1955年第10期),面向女性讀者的《〈傷逝〉》(《新中國婦女》1955年第12期),面向語文教學的《關于〈一件小事〉的一點看法》(《語文學習》1955年第12期)等。馮雪峰對少年兒童特別關注,曾出版《魯迅和他少年時候的朋友》(“中國少年叢書”之一,中國青年出版社1951年),發表《魯迅跟少年兒童在一起》(《中國少年兒童》1956年第10期)。另有兩篇講話(講課)稿:《介紹魯迅——1953年在蘇聯專家學習班的講話》和《關于魯迅作品學習中的幾個問題的解答》(1956年在中共中央高級黨校講課時的記錄稿),等等。

    馮雪峰關于《祝福》(祥林嫂)的論述和解說有兩篇,一篇是編入《文集》的《單四嫂子和祥林嫂》,另一篇是1965年回復讀者嵇道之的信,以《馮雪峰同志談祥林嫂》為題,刊于《語文學習》1981年9期(下稱“《談祥林嫂》”)。其要點如下:

    關于作者態度:“魯迅對于人民的觀察和解剖的深刻,不只是在于掘發了人民的缺點,而且也在于他掘發了我國勞動人民的品質和性格的最寶貴的方面,同時他始終在研究著人民的潛在力量。”(《文集》377頁,以下只注頁碼)“我們讀完這篇《祝福》,首先會清楚的覺得,作者是以最尊敬的態度在對待這一個被踐踏、被損害、被人們棄在塵芥堆中的女人的。……為了這個女人的被損害,作者一面在悲憤,在提出抗議,一面又在她本人身上去尋找她自己的力量。”“他是又嚴肅、又悲憤、又冷靜地在解剖著這一個勞動者的高貴的靈魂的。”(382頁)

    關于祥林嫂的性格、品行和遭遇:“魯迅以最樸素和極經濟的筆,敘述了關于祥林嫂的一些平常的事情,這些事情卻每一件都足以說明祥林嫂的純潔、善良、堅毅、樸厚的性格和靈魂;而就是這些平平常常的事情聯成為一片,織成了一張平平常常的網,把這一個普通的、然而高貴偉大的女人的一生,完全網在被剝奪、被踐踏、被損害、被愚弄侮辱和被委棄里面了。”(383頁)

    關于祥林嫂的靈魂:“魯四老爺皺眉,然而這還奈何不得這個純潔、善良、樸厚的偉大靈魂。”“被她的婆婆像捆豬一般捆著去賣給山里去,也還不能傷害這個堅強的靈魂”,“真正給了她第一個大打擊的,是她的阿毛被狼拖去了。這才損傷了這一個母親的偉大的母愛,……然而她還留有一個母親的尊嚴的悲哀”,“她仍然掙扎著,仍然要以自尊反抗著她所面對著的冷酷和侮辱”,“這個堅強的靈魂終于完全被損害,而且完全被壓碎了。”(383—384頁)“這個堅強的人抵擋得住物質上被剝削的痛苦,然而終于抵擋不住精神上被剝奪、被侮辱、被威脅的痛苦了。……封建的禮教和迷信(這兩者都是封建剝削階級用來束縛被剝削人民的工具)的勢力,這就最有效地盡了它們的踐踏、侮辱和傷害的任務!”(385頁)“祥林嫂的靈魂是中國勞動婦女的一個最真實的靈魂。”(387頁)

    關于“偉大的疑惑”:“這個乞丐在臨終之前,卻發生疑惑了,疑惑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靈魂,陰間有沒有地獄。這真是一個偉大的發現!”“她總是已經懷疑這個人間社會給她排定的這個命運了。無論她希望死后有靈魂,或希望沒有靈魂,都說明她已經不愿意服從別人替她排定的這個運命了。”“最重要的,是她的這個懷疑,顯然又正是她對于現實的壓迫勢力的一個反抗”(385頁)“在這篇小說中,最重要的,是她最后的疑惑;從這里,被壓迫人民將產生解放自己的力量。”(386頁)

    從以上摘錄不難看出,馮雪峰對祥林嫂的品行和性格,是毫無保留的肯定與贊賞,其評價之高,乃至其整體觀點,比之于同時期乃至其后一些學者,有非常大的不同。比如以下三點:

    關于作者態度。“(魯迅)很深刻的指出了她的反抗是盲目的,孤獨的,是徒然的掙扎,得不到真正的出路,而且也很深刻的批判了她的愚昧和落后。”(何家槐)而《文集》指出,魯迅既“掘發了人民的缺點”,也“掘發了我國勞動人民的品質和性格的最寶貴的方面”;他是以“最尊敬的態度”,“解剖著這一個勞動者的高貴的靈魂的”。

    關于祥林嫂的反抗。“她對自己不公允的遭遇不僅逆來順受,毫無怨尤,反而為這種遭遇而深感卑屈。”(王西彥)或者有所保留:“祥林嫂的反抗,也是近于原始性的反抗,她沒有明確的認識在支持,她的周圍,自然也沒有誰能夠告訴他婦女翻身的道理,——那是不可能的,在那個時候。”(許杰)“祥林嫂的‘逃’也帶有很大的局限性。”(范伯群、曾華鵬)《文集》說,“最重要的,是她的這個懷疑,顯然又正是她對于現實的壓迫勢力的一個反抗”。《談祥林嫂》進而指明:“一個被壓迫者對于壓迫者有反抗的表現,不管他根據怎樣的觀點、立場,就應該承認他是有反抗性的。”“她最后的‘疑惑’,是包含著反抗她的運命的意義的。……我所說的‘反抗’的意義,是對于她的運命的反抗。”

    關于缺乏覺悟。“祥林嫂的缺乏覺悟大大限制了她以‘逃’來反抗的徹底性。”“祥林嫂的‘撞’的行動,反封建的因素和封建思想的因素是雜揉在一起的。”(范伯群、曾華鵬)而《談祥林嫂》指出:“您所說的‘正確的思想’,離開了現實的社會環境,照您的看法或照現在的大家認識的觀點去衡量,也是很不對的。”

    比較以上觀點的不同,依據魯迅對人民群眾優良品質的積極評價和熱情贊揚(如在《一件小事》中,“我”和車夫的對比),對照祥林嫂的典型塑造,與阿Q、孔乙己兩典型(或主要表現其性格中的消極因素,或含有性格缺陷)的差異,自可認同和贊賞馮雪峰的觀點。要補充的是,稱祥林嫂“缺乏覺悟”的“覺悟”,所指是政治覺悟或稱革命覺悟,這是在革命年代,用以衡量群眾(成員)思想、言行的標尺。以此評判祥林嫂,是超越時代、脫離其生存環境的,即《談祥林嫂》說的:“照您的看法或照現在的大家認識的觀點去衡量,也是很不對的。”

    啟示意義

    時代在前進,魯學在發展。陳涌、馮雪峰的《祝福》研究成果,已經成為歷史留存,但在70年后的今天,二位的觀點并未過時,依然具有借鑒意義。除其見解極具參考價值外,其著述態度、研究路徑和研究方法,也可給新世紀學者以啟示。如:

    心中裝著讀者,為廣大讀者學習并接受經典服務;

    從解讀文本含義入手,精準分析人物、情節、語言等因素,從而得出結論;

    用平實、暢達的語言解釋經典,表述自己的觀點,方便讀者理解;

    分清主次,把握重點,著力于中心人物祥林嫂,解析典型形象的內涵和意義,等等。

    多年以來,頻見“魯迅研究向何處去?”之問。此問有道理,不妨具體一點:《祝福》在21世紀的最大讀眾,是中學師生(現編在高二語文課本)——據2022年春權威發布的大學畢業生數字(1076萬)推算,此經典每年大約增加1000萬青年閱讀、學習者(高中生)。那么,學者的研究和撰述,要不要“雅俗共賞”(魯學非屬尖端科學,也不應自居“高端”),提供既屬于學術研究,又是學生讀得懂、老師用得上的學術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