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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費穆與梅蘭芳的一次彩色合作
    來源:解放日報 | 沈鴻鑫   2022年06月23日08:54

    20世紀40年代后期,著名導演費穆拍攝了我國第一部彩色影片——京劇大師梅蘭芳主演的戲曲電影《生死恨》。

    費穆是一位很有建樹的電影導演藝術家,他1906年出生于上海,1932年,應聯華影業公司老板羅明佑之邀到上海,成為聯華上海一廠的電影導演。1933年開始,費穆陸續執導了《城市之夜》《天倫》,以及由阮玲玉主演的《人生》《香雪海》等影片。抗戰時期,費穆拒絕與敵偽合作,憤然退出影界,加入天風劇團,開始話劇創作,后自組上海藝術劇團,編演了《楊貴妃》等。抗戰勝利后,他重返影壇。

    費穆

    梅蘭芳在《生死恨》中飾演韓玉娘

    費穆拜訪梅蘭芳

    1947年一個冬日的下午,費穆來到上海馬斯南路(今思南路)梅宅拜訪梅蘭芳。梅蘭芳是1932年春從北京移居上海的,入住馬斯南路121號這座英國式洋房,把“綴玉軒”改名為“梅花書屋”,已經15年了。其間他曾一度去過香港。在香港與上海,梅蘭芳閉門謝客,蓄須明志。直至1945年抗戰勝利才重返舞臺。他與姜妙香、俞振飛、傳字輩演員演出昆曲《斷橋》《奇雙會》《游園驚夢》等,令觀眾欣喜若狂,一票難求。

    費穆與梅蘭芳是老朋友,交誼很深。1938年梅蘭芳移居香港,費穆為協商演出事宜,專程去拜訪過梅蘭芳。此時他到訪梅宅,梅蘭芳非常高興。寒暄之后,梅蘭芳說:“您導演事忙,今天怎么有空光降寒舍?”

    費穆說:“今天來,專程和您商量一件事情。我想和您合作,拍攝一部京劇的彩色影片。”

    “彩色影片?”梅蘭芳聽了有些驚訝,因為當時中國的電影技術還比較落后,要進行彩色影片的攝制還是一件艱巨的工作。梅蘭芳有些好奇,就問:“這可是一件難事,您打算怎么做?”

    費穆說:“我有個朋友顏鶴鳴,他專門研究沖洗彩色片的技術,很有心得。我打算和他合作,請您來拍攝這部彩色片,您的意見如何?”

    梅蘭芳想了想,說:“這件事,我是有興趣的,只是我國還沒有拍過彩色影片,技術上有沒有把握,這是關鍵的問題。”

    費穆很有信心地說:“我國的電影技術是比較落后,要進行彩色片的拍攝,相當艱巨,還有重重的困難。但是我們很有信心,有勇氣做好這件事。如果您能和我們合作,進行這個大膽的嘗試,我想是能夠成功的。”

    梅蘭芳說:“拍攝電影,我早有這個想法,因為我現在已經是五十開外的人了,唱旦角哪能唱到六十、七十的,不就成了老旦了嗎?我復出后,經常收到各地的來信,希望我到那兒去演出,你看,我剛才還在讀一封四川的來信,說那里的觀眾盼望著我前去演出。但中國那么大,不可能都走遍,所以很想拍一部電影,使許多邊遠地方的觀眾也能從銀幕上看到我的戲。”

    費穆了解梅蘭芳的想法后,約了吳性栽、顏鶴鳴和梅蘭芳在一起,經過幾次協商,制定了拍攝影片的計劃,成立了一個以攝制彩色舞臺藝術片為主的華藝公司,資金由吳性栽籌措,梅蘭芳主演,費穆擔任導演,顏鶴鳴負責彩色片沖洗及錄音方面的技術問題,黃紹芬任攝影指導。

    拍攝的戲目最后選定《生死恨》。梅蘭芳在《我的電影生活》一書中曾說:“我和費穆都主張拍《生死恨》,因為這出戲是‘九一八’以后我自己編演的,曾受到觀眾歡迎,戲劇性也比較強,若根據電影的性能加以發揮,影片可能成功。”

    書屋初創《生死恨》

    京劇《生死恨》的舞臺劇創編于1933年,那時,梅蘭芳入住馬斯南路新居不久。早幾年,齊如山曾根據明代董應翰寫的傳奇《易鞋記》改編成同名京劇。這次是在《易鞋記》基礎上改編的,改編主要在兩個方面:一是將大團圓的結局改成悲劇結局;二是齊如山的本子有39場,結構比較松散,為適應上海觀眾的審美習慣,加以壓縮和刪節。許姬傳先擬了一個劇名為《生死夢》,姚玉芙提出用《生死恨》更有力,得到大家的贊成。

    《生死恨》是一出凄婉的愛情悲劇。北宋女子韓玉娘被金兵擄去為奴,并把她配給一個男俘程鵬舉。韓玉娘胸懷愛國之志,她勸程鵬舉逃回宋朝,投軍抗敵。程鵬舉卻誤認為她是金人派來的奸細,設下的圈套。當金酋審問程鵬舉時,他供出了玉娘,玉娘因此遭受了痛毆。后來兩人互表心跡,鵬舉始明白玉娘的一片真心。玉娘不惜犧牲自己,設法幫助鵬舉逃離虎口。臨別鵬舉遺鞋一只,讓玉娘留作紀念。鵬舉投奔宗澤元帥,奮勇殺敵,立下戰功,被授襄陽太守。他派家丁趙尋持另一只鞋子,尋訪玉娘。鵬舉走后,玉娘被轉賣給商人,她顛沛流離,先是流落尼庵,后寄居李嫗家里。湊巧被趙尋訪得,玉娘見鞋,傷感不已,因而得病。后鵬舉帶了鳳冠霞帔來見玉娘,夫妻抱頭痛哭。苦盡甘來,玉娘卻病重而逝,團圓之日成了斷腸之時。

    梅蘭芳為此組織了一個編劇小組,以梅蘭芳為中心,劇本由許姬傳執筆,唱腔設計由兩位名琴師徐蘭沅、王少卿擔任。主要的創作場所就是馬斯南路的梅花書屋。梅蘭芳說了這次改編的宗旨:“編演這個戲的目的,意在描寫俘虜的慘痛遭遇,激發斗志,要擺脫大團圓舊套,改為悲劇。”劇本的前面部分改動不大,主要是刪改、壓縮,精簡為21場。許姬傳根據他們設計的唱腔、板式,填寫唱詞和臺詞。他一邊哼,一邊寫,唱詞盡量避免水詞,適當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辭藻,經過幾次修改,寫成了長達18句的大段唱詞:“耳邊廂又聽得初更鼓響,思想起當年事好不悲涼,遭不幸擄金邦身為廝養,與程郎成婚配苦命的鴛鴦……”

    他們創作十分精心,經常在梅花書屋焚膏繼晷,切磋研究,有時還請幾位朋友來提意見。《生死恨》正是他們嘔心瀝血創作出來的。

    這個戲到1936年2月26日才在上海天蟾舞臺首演,由梅蘭芳飾韓玉娘,姜妙香飾演程鵬舉。先是連演五天,天天爆滿,盡管上海社會局日本顧問秀木等從中搗亂,或唆使日本浪人向臺上扔燃燒彈,或是以社會局名義禁演,但梅蘭芳不為所動,堅持演出,并移師南京大華戲院再演三天,在觀眾中激起了一股愛國抗敵的熱浪。

    電影《生死恨》劇照

    拍攝影片艱難多

    戲目決定后,首先要考慮這個片子拍成什么樣式。有人主張按舞臺演出原貌拍攝,而費穆打算遵守京戲的規律,利用京戲的技巧,拍成一部古裝歌舞故事片,兩下爭論激烈。梅蘭芳提議請費穆試拍兩種鏡頭,看看哪一種效果好。費穆按照舞臺原貌試拍了“紡織夜訴”一場,四句散板的鏡頭。他又搭了景,拍了“霸王別姬”舞劍一場。大家看了前者感到異常沉悶,后者比較舒服。于是就決定照導演的意圖設計拍攝。

    經過多次研究,對舞臺劇本的場次進行了增刪,有分有并,從原來的21場改成19場。第19場尾聲,舞臺上演到韓玉娘病死為止,電影里加了宋兵合唱,用《浣紗記》傳奇中相關曲牌修改填詞:“長刀大弓,痛飲黃龍,金甌無缺喜融融;看江山,在望中,一團簫管香風送,千群旌旆祥云捧;東皇酣釀笑顏紅,管今宵,宿上宮。”

    拍攝《生死恨》的演員陣容十分強大。由梅蘭芳飾韓玉娘,姜妙香飾程鵬舉,蕭德寅飾張萬戶,李慶山飾番奴,新麗琴飾媒婆,李春林飾瞿士錫,王福慶飾老尼,朱斌仙飾胡公子,王少亭飾旗牌趙尋,何潤初飾李氏。樂隊由王少卿、王燮元、倪秋萍等七八人組成。

    1948年6月27日晚上《生死恨》正式開拍,地點在徐家匯原聯華三廠的二號攝影棚。戲劇界、文藝界、新聞界的許多朋友前來參觀。那天棚內搭了“洞房”“夜遁”“磨房”三堂景,先拍“洞房”的鏡頭,梅蘭芳扮的韓玉娘、姜妙香扮的程鵬舉扮相都很樸素,一聲“開麥拉”,梅蘭芳與姜妙香跟著鏡頭動作起來,從晚上9時到攝影棚,一直拍到天亮,由黃紹芬親自攝影。卸裝時,費穆對梅蘭芳說:“電影界的同人在參觀拍片時說,梅先生并不是專業的電影演員,攝影機一動,他就進到戲里去了,這在電影演員里,也是難能可貴的。”

    第二組鏡頭拍韓玉娘從尼庵逃出來的一場,舞臺上是唱流水板,走圓場,連摔帶跌下場。導演認為圓場不合適,在畫的山水背景前面,布了幾株立體的樹,劃出路線,作為是在樹林里行走。梅蘭芳試走了兩遍就開拍了。誰知,他已經走完了這條路,而聲帶所放的唱詞還沒有完,他只能臨時繞一個小彎,恰好走完路,唱詞也結束,接著跌下去和鑼鼓也合上了。費穆說:“你剛才這一手真機變。我看見你繞彎的時候,怕你走出畫面去,嚇了我一身冷汗,居然恰到好處,順利拍成,不遵照導演指定的地位,而能完成這個鏡頭,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夜訴”也是影片里最重要的場子,舞臺演出時只有兩件道具:桌上油燈及小紗車,韓玉娘邊紡紗邊唱。導演認為象征性的紡車在電影里會感覺虛假,因此從織布廠借來一架老式的織布木機。布景擺好后,費穆對梅說:“身段方面,需要您來創造,以您的舞臺經驗,可以突破成規加以發揮。”拍戲的隔夜,梅蘭芳打腹稿,設計這段圍繞著布機又唱又舞的身段動作,后來又在花園草地上不停地練習。第二天晚上10時,正式拍攝這段戲,梅蘭芳在《我的電影生活》中寫道:“大段唱工我都圍繞著織布機做身段。當然,現場根據實物又有許多變動,機上的梭子成為我得心應手的舞蹈工具,有時我還扶著機身做身段,昨夜預先設計好的身段,大部分都用上了。我覺得舞臺上的基本動作,在這里起了新的變化,這架龐大的織布機,給了我發揮傳統藝術的機會。”

    《生死恨》從1948年夏初開機拍攝,到11月方始完成,這段時間上海適逢酷暑炎熱,導演、演員及各部門人員在高溫下工作,十分辛勞。不久樣片出來了,梅蘭芳、費穆等在愚園路柳林別墅吳性栽家的草地上觀看了樣片。雖然它的色彩方面與當時一般的彩色片比還有一定的距離,但作為中國人自己拍攝的第一部彩色舞臺片,還是難能可貴的。梅蘭芳深有感觸地說:“將中國古典的歌舞舞臺劇推送到銀幕上去,是一件艱巨而有意義的工作,也是我多少年想做而不敢做的一件事。此次《生死恨》彩色片的完成,是集合了許多技術專家、戲劇家、文學家、批評家,每個人站在自己崗位上,盡了最大的努力。在過程當中的艱難波折,甘苦得失,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可以體會得出。”他還說:“我這次拍演電影有兩種目的:第一點是許多我不能去的邊遠偏僻的地方,影片都能去。第二點我幾十年來所學得的國劇藝術,借了電影,可以流布人間,供我們下一代的藝人一點參考的材料。同時我要感謝吳性栽先生、費穆先生、顏鶴鳴先生,以及全體同人幫我完成這一件很要緊的工作。”

    存遺憾但意義深

    但是,隔了一段時間,從美國寄回來的拷貝試播,卻使梅蘭芳大失所望。因為顏色走了樣,紅的不夠紅,藍的不夠藍,錄音方面,金屬打擊樂器如小鑼等的聲音不穩定。梅蘭芳越看越生氣,真想把這部片子扔到黃浦江里去。他對費穆表示:我主張不發行。

    對此費穆十分焦急,怕弄成僵局,他通過許姬傳向梅蘭芳解釋,并說明許多苦衷,因為當時中國拍攝彩色片的技術還相當落后,而放大、拷貝必須送到美國去印,而且是由一家公司壟斷專利的。如果這第一部彩色片不能問世,資金停滯,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辦了。他對影片出現的質量問題承擔責任,但希望梅先生能原諒,能顧全大局,否則華藝公司將就此垮臺。

    梅蘭芳經過一番全盤的考慮,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終于同意華藝公司發行《生死恨》。梅蘭芳說:“《生死恨》雖然在彩色和技術方面有上面所說的許多缺點,但終于拍攝完成并且和全國各地的觀眾見了面,這一點還是足以自慰的。”《生死恨》作為我國第一部彩色影片,雖然存有諸多遺憾,但總是一次有益的嘗試,有經驗,有教訓,對以后的彩色片拍攝都是重要的借鑒。所以,《生死恨》的拍攝還是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