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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祥林嫂形象六家談 ——《祝福》研究50年(1950-2000)
    來源:中華讀書報 | 谷興云  2022年03月07日07:25

    引言

    《祝福》發表于1924年3月。這是在《孔乙己》(1918年)、《阿Q正傳》(1921年)之后,又一篇魯迅代表性小說經典。至此,魯迅創造的三個偉大文學典型——阿Q、祥林嫂和孔乙己,得以完全呈現于中外文學畫廊。和前兩者不同的是,《祝福》及其主人公祥林嫂,不像《孔乙己》《阿Q正傳》與魯迅其他一些小說、人物那樣,在問世之后就受到關注,引發評論界普遍反響;《祝福》發表后兩三年,只在若干綜述文章中被提到。

    過了三年多(1927年8月),才在上海《文學周報》(4卷24期)刊登一篇專題評介文章,名為《魯迅的〈祝福〉》(作者景深)。但其實際內容,涉及《祝福》的文字并不多,僅有“作者所要寫的是那人世間同情心的淡薄,以及女仆(按,指祥林嫂)無可訴苦的悲境”,以及,“像這些對于弱者加以侮辱,都不應該是人類的行為,并且是人類的羞恥。我們看到女仆做起事來戰戰兢兢,連擺筷子都要受拒絕,替女仆著想,她這時心里是如何的難堪!”等數語。

    再一年后,北京《新晨報》(1928年8月17日) 登出《〈祝福〉讀后感》(作者石泉)。此篇文題已標明,內容是讀后感。其開篇說,小說寫“大家把祥林嫂吃了的故事”,文中聯系全國各地,說,人吃人是“隨便那(哪)個中國的地方,都有那種事實”。結語是,“魯鎮的祥林嫂已經死了,但大批的祥林嫂正又在出現了,我們幾時才不見祥林嫂呢?”此后又是十多年相對沉寂。

    值得關注的是,1942年6月延安《解放日報》上,出現兩位論者有關祥林嫂的爭論。爭論由該報6月2日刊出的《兩個悲劇——讀書雜記》(“兩個悲劇”,指《祝福》和《傷逝》所寫祥林嫂和子君的悲劇)引起,作者默涵。25日,該報發表《略論“祥林嫂的死”——就商于默涵同志》(作者力群),不同意默涵的看法:祥林嫂不能忘懷地獄,是向往在地獄里和家人見面;其觀點與之相反,祥林嫂之不能忘懷地獄,是“她怕進地獄,希望最好人死之后沒有魂靈,更沒有地獄”;作者說,默涵“認為祥林嫂的死正是一種精神上的解放,這不但不合《祝福》本身的邏輯,而且也大大減輕了吃人的舊禮教加于祥林嫂靈魂上的永恒的痛苦,因而也就大大減輕了作為一個‘偉大的悲劇’的重量了”。幾天后(7月2日),默涵再發表《關于祥林嫂的死》作為答復,認為后者的“指摘,有的是對的,但我卻不能全然同意”,并在文中作了進一步申說。

    以上,是《祝福》及文學典型祥林嫂問世后,二十余年里(包括1930和1940年代),在文學評論界產生的大致反響。

    以嚴格意義看,對《祝福》(祥林嫂)的研究,是進入20世紀后半葉以后的事。從1950年代初開始,在幾年內,以許杰、許欽文、王西彥、何家槐等為代表的老一輩文學名家(即第一代魯學研究家),先后就《祝福》進行分析評論,發表了各自的研究文章。這些文章,對讀者閱讀而言,起到積極指導作用,對后輩研究者來說,起到引領和示范作用。延至新時期,再到20世紀末,有范伯群和曾華鵬、林志浩等魯學新人,對《祝福》研究貢獻出新成果,從而構成《祝福》50年研究史。

    許杰:第一篇分析文章

    著名文學家、教育家許杰(1901-1993)在1951年2月28日寫出一篇分析《祝福》的論文(收入其《魯迅小說講話》一書,泥土社當年9月出版;新版本由陜西人民出版社于1981年出版,內容無改動)。這是《祝福》研究史上第一篇文本分析之作(下稱“許文”)。其寫作緣起是,抗日戰爭期間,作者在一所大學講授“小說論”課程,講法是,以魯迅《藥》《明天》《故鄉》等篇為例,從小說形式入手,講解小說創作問題;至1951年,擴大研究范圍,接續分析《祝福》《離婚》《阿Q正傳》等作品,同年結集為《魯迅小說講話》——魯學史上,第一本專門研究魯迅小說的著作。

    “許文”對《祝福》的解讀,依例著重于表現形式。先分析《祝福》“序幕回憶”敘述方法,即“先寫了祥林嫂結束,而后追敘著過去的事跡”。據稱,“他(魯迅)用回想回憶的方法,來敘寫祥林嫂的一生,但他卻是盡量的用形象的手法,以完成他的形象藝術的任務,這是我們應當學習的”;再談敘述與描寫,舉例說明“敘述就容易近于概括”,描寫“能夠給人以鮮明的形象”;之后解釋文本的組織與構成:全文“分成兩個大的段落,那就是作者的‘我’,回到了魯鎮,在街上碰到了祥林嫂,和聽到祥林嫂的死訊是一段。而想起了祥林嫂的半生事跡,一片斷一片斷的聯結起來,又是一段”。

    “許文”說:“要從徹底了解形式,通過了形式的了解與認取,才可以接觸到內容。”

    關于《祝福》的內容,“許文”首句說:“《祝福》寫的是祥林嫂的事。這一個被壓迫被損害的、具有良善靈魂的鄉下女人的遭遇與結局,在魯迅的作品中,是僅次于阿Q,成為我們寶貴的文學遺產,而為我們所十分熟悉的了。”要點包括——

    1.小說主題及祥林嫂的典型形象:“祥林嫂的被壓迫與被損害,——由肉體到靈魂,主要是她的靈魂的被壓迫與被損害,以致于說不清什么原因而死去了的故事,是這篇小說的中心,也是這一篇小說的主題。……魯迅在這篇《祝福》中,就給我們寫出一個被壓迫被損害的靈魂的形象,這也是一個典型。”

    2.祥林嫂的反抗性:“祥林嫂是有些反抗的精神,而且確實能夠反抗的。但在她所處的社會中,她卻是孤立的。而且給打敗了。并且,祥林嫂的反抗,也是近于原始性的反抗,她沒有明確的認識在支持,她的周圍,自然也沒有誰能夠告訴他婦女翻身的道理,——那是不可能的,在那個時候。”

    3.關于魯四老爺和柳媽:

    魯四老爺“他應該是一個地主,而且是知識分子,他討厭新黨,更沒有什么新的思想,是一個十足的封建人物的代表”,“口頭上雖然擁護禮教,骨子里卻是非常庸俗而貪小利的偽善者”。

    柳媽:“柳媽應該和祥林嫂一樣的同為雇傭勞動者……她只是千千萬萬為封建社會所毒害成為封建社會的俘虜,反過來又給封建社會做了衛道士的當中的一個。”

    4.祥林嫂悲劇原因:“祥林嫂的命運,是一個悲劇。但造成這悲劇的動力,卻是她所處的環境,她所生存著的封建社會。”“由于吃素的善女人,和講理學的老監生所代表的封建文化和封建意識的迫害,她卻無法抵抗,無法支持了。”等等。

    “許文”作為首篇分析文章,對《祝福》研究具有初創和開啟意義。值得一說的是,因其注重藝術形式分析,曾在當時引起論者質疑,更有后來研究者的高調否定。(參看陳鳴樹《保衛魯迅的戰斗傳統》[百花文藝出版社,1959年8月]一書中,《關于〈魯迅小說講話〉》[原載《人民日報》1955年3月24日]、《評許杰的反現實主義的“小說論”》[原載《文藝月報》1955年12期]、《不許右派分子誣蔑魯迅——再論許杰對魯迅小說的惡劣歪曲》[原載《文藝月報》1957年9期]諸篇)時至今日,此情此事頗值得反思。

    許欽文:魯迅弟子的解讀

    許欽文(1897-1984),浙江山陰人。1920年赴北京工讀,曾在北京大學旁聽魯迅《中國小說史》課程,因鄉誼與魯迅過從甚密,自稱“私淑弟子”,在魯迅扶植下走上文學之路。其一生事業中,對魯迅成就和精神的宣揚,尤其對魯迅作品的傳布和解讀,占重要組成部分。

    許欽文于魯迅健在時,就已致力于魯迅小說研究,最早發表的是評論《孔乙己》的文章。其于《祝福》研究,首篇見于1953年12月出版的《魯迅小說助讀》上冊,即書中之“五、《關于〈祝福〉》”。

    許欽文的《祝福》研究,具有以下特點:

    一是持續時間長久。從上述1953年12月書中的《五、關于〈祝福〉》起,經1957年4月發表于《解放軍文藝》(1957年4期)之《魯迅先生的小說〈祝福〉——〈彷徨〉分析之一》(署欽文),至1980年發表在《浙江教育》(1980年4期)的《關于〈祝福〉》,其間,1958年《〈彷徨〉分析》,1961年《語文課中魯迅作品的教學》,均包含對《祝福》的分析,連起來看,前后延續約30年。可謂持之以恒,解讀不斷。

    二是面向讀者群體。從上引書名“助讀”“分析”“教學”等可知,許欽文之解讀《祝福》,以普通讀者為受眾,以幫助讀者理解經典為目的,注重的是,作品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的講解分析,而不是作“高深”的文學理論探究;其文字表述通俗易懂,而不是令人不知所云。

    三是不斷修改完善。對于《祝福》,許欽文有自己的總體認知,其不同時期的解讀,可謂一以貫之,而又不斷修改補充。比如,祥林嫂所受統治與壓迫,1961年稱:“在封建社會里,婦女除受地主階級的統治以外,又受夫權的壓制;祥林嫂更加受了族權、神權的壓制,這就走投無路了。”(《語文課中魯迅作品的教學》)1980年說:“解放以前,我國人民身上捆著三條繩索——政權、族權和神權;婦女身上更多一條繩索——夫權。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里的勞動婦女是處于這樣卑賤的地位,祥林嫂就是這種婦女的典型人物。”(《關于〈祝福〉》)如此表述,不見于其此前著作,系后來的新認知。

    如今回看許欽文對《祝福》的解讀,除了解其觀點,更應重視并可獲得啟示的,是心中有普通讀者(學校師生)的寫作指向,以及對經典一讀再讀、精益求精的精神。

    王西彥:祥林嫂“靈魂陷于麻木”

    著名作家、文學教授王西彥(1914-1999)研究《祝福》的論文,是《〈祝福〉——一個令人顫栗的回顧》,最初刊載于中華書局《新中華》半月刊(1951年6月16日),后整理為《〈故鄉〉和〈祝福〉——令人顫栗的回顧》(下稱“王文”),編入1980年7月出版的《第一塊基石》。

    “王文”對《祝福》的論述,注重于祥林嫂形象自身,其要點包括:

    身份界定:“祥林嫂是一個鄉下農婦”(或“農村婦女”)。

    性格特點:“在作者的描繪里,我們看到一個靈魂極其善良的農村婦女——勤勞,自尊,富于母性的愛,具有堅強的忍受力量。”“祥林嫂悲慘的一生,就由這種種連續的可怕場面貫穿而成。‘哀莫大于心死’,封建主義的毒汁注入祥林嫂的靈魂,她對自己不公允的遭遇不僅逆來順受,毫無怨尤,反而為這種遭遇而深感卑屈。”

    悲劇原因:“出現在這故事里的祥林嫂,不用說是被封建社會和封建禮教吃掉的不幸者。她的一生實在太悲慘了。遭遇的悲慘,再加上反抗的失敗,使她的靈魂陷入麻木,對自己的悲慘遭遇沒有認識,內心也無所怨尤,轉而寄希望于不可知的來世。”等等。

    何家槐:首倡“四大繩索”說

    “左聯”老作家何家槐(1911-1969),1930年代已活躍于上海文學界,在魯迅逝世后,曾發表紀念文章《學習魯迅先生的精神》(上海《光明》半月刊,1936年11月25日)、《學習魯迅先生的戰斗精神》(廣東曲江《新華南》,1939年10月)。進入1950年代,注重魯迅思想及作品的傳播與研究,曾撰寫多篇分析解讀文章,發表在《文藝學習》《語文學習》等刊物,首篇即為對《祝福》的評析。

    何家槐在以“《祝福》”為題的論文(下稱“何文”)中,闡述了他的觀點(初載《文藝學習》月刊1954年5期,后收入其文學評論集《一年集》,以及中國青年出版社1956年9月編印的《魯迅作品評論集》)。

    “何文”值得注意者——

    1.論述思路及根據“歷史背景—思想內容(主題、人物)—表現形式”;社會斗爭理論,相關政治經典。

    2.重要論斷“這篇小說的主題,是通過祥林嫂這一個下層勞動婦女的悲慘命運來解剖舊中國的農村社會。通過這一悲劇,他(按,指魯迅)猛烈地抨擊了黑暗的宗法社會和吃人的舊禮教,揭露了舊社會的買賣婚姻和寡婦主義是如何的不合理,地主豪紳的摧殘勞動婦女是如何的殘酷無情,深刻地表現了兩個階級的對立,表現了在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的重壓下,為‘政權、族權,神權、夫權’這四條繩索牢牢的捆綁著的勞動婦女,在未覺悟以前,命運是如何的悲慘,如何的沒有希望;她們不但肉體受盡摧殘和痛苦,就是靈魂也遭受到了難堪的壓迫和蹂躪,甚至死后也得不到解脫(這篇小說的重心就是在于描寫祥林嫂的靈魂如何被侮辱與被損害,在于描寫封建道德——舊禮教如何吃人)。”

    “(祥林嫂)是一個勤懇而又善良的普通勞動婦女,是一個屬于貧雇農階層的人物,是封建制度和禮教的犧牲者。……同時她又極具鮮明的階級性格,真正能代表農村貧雇農勞動婦女的共性,不過她的階級性格是寓于她的個性之中”“對于這樣的人物,魯迅先生自然是以滿腔的熱情來寫的,但他卻很深刻的指出了她的反抗是盲目的,孤獨的,是徒然的掙扎,得不到真正的出路,而且也很深刻的批判了她的愚昧和落后。”

    “魯四老爺——這是一個道學先生,是舊禮教的化身,是封建制度和封建社會的代表。這種人偽善、自私,冷酷無情;嘴里是滿口仁義道德,實際上卻是毫無半點人性,這正是地主階級知識分子——豪紳們的共同性格。”

    3.深遠影響 其首倡的“四大繩索”說影響至今,見于文學史著作及教學的,如:“《祝福》描寫主人公祥林嫂的悲劇命運,這是個在夫權、父權、族權、神權的交并壓迫下,被摧殘至死的婦女典型。”(黃修己:《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中國青年出版社,1997年11月)“《祝福》通過祥林嫂的悲劇命運,一方面批判了造成其悲慘的客觀社會環境:封建的政權、族權、夫權、神權這四大繩索編織成的嚴密的網;另一方面,作品也把譴責的筆指向了祥林嫂周圍的一大群不覺悟的有名無名的群眾”(朱棟霖、朱曉進、龍泉明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1917-2000》[上],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封建的政權、族權、夫權、神權四大繩索編織成嚴密的網,將祥林嫂捆綁在其中,直至她窒息而死。”(人民教育出版社課程教材研究所中學語文課程教材研究開發中心:《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3必修教師教學用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年1月)等等。

    范伯群、曾華鵬:“推陳出新型研究成果”

    范伯群(1931-2017)和曾華鵬(1932-2013)二位學者,是1955年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的同窗好友,又是學術研究的雙人組合;受包括王西彥在內的老一輩復旦名師熏陶,又經個人不懈努力,二位成為我國第二代魯學名家中的重要一家。1986年10月,兩人合著的《魯迅小說新論》,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迅即引起學者和讀者的目光聚集,成為研究魯迅小說的名著,獲評為“推陳出新型研究成果的代表”,是“全面分析魯迅25篇小說的第一部專著”(袁良駿:《當代魯迅研究史》,陜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1月)。

    范、曾二位《祝福》研究的貢獻,是收在《魯迅小說新論》中的論文:《逃、撞、捐、問——對悲劇命運徒勞的掙脫——論〈祝福〉》(下稱《新論》)。其“推陳出新”處,主要表現為二:

    一,突破長時期形成的思維定勢和為文思路。展卷初讀,就發現《新論》不是采取歷來慣用的三段論,而是根據論述需要,從小說塑造人物性格的三個方面(復雜環境、復雜性格、有益啟示),逐步展開論證,從而形成結論;其對祥林嫂性格的分析,選取一個獨特的切入點,即如標題所示,抓住“逃、撞、捐、問”四個動詞(即祥林嫂追求和抗爭的四個層次),揭示人物思想性格發展的脈絡,條分縷析,令人耳目一新。

    二,否定“四大繩索”說,對近40年形成的“共識”,第一次說“不”。它態度鮮明:“研究者將現成結論套用于文學作品的做法……不能把特定時空條件下環境的獨特性與復雜性完全揭示出來。”隨即舉實例:“在《祝福》里,魯迅并沒有直接描寫封建政權對祥林嫂的政治壓迫,魯四老爺也很難說就是反動政權的代表人物;而有些對祥林嫂的不幸命運起著重要作用的因素,則又并不完全包含在四條繩索之中。”歸結為:“有必要從作品的實際藝術描寫出發,重新來探討魯迅所要著重表現的形成祥林嫂悲劇命運和復雜性格的若干重要的客觀原因。”

    遺憾的是,《新論》自身存在明顯不足,即對祥林嫂評價失當。為證明其觀點(“祥林嫂性格的復雜性在于它既顯示出農民階級的勤勞、淳樸、倔強的品質特征,但又烙印著理學法則和封建迷信的影響。”),而強加給她一些“局限性”或“落后的一面”等等。

    上文說及,許杰的《魯迅小說講話》,是第一本專門研究魯迅小說的著作;范、曾著《魯迅小說新論》,是全面分析魯迅25篇小說的第一部專著。可再說的是,在前者之后,研究魯迅小說的綜論性著作,已經出版多本,而后者已問世三十余年,卻未見第二部全面(逐篇)分析魯迅小說的專著,這是令人十分遺憾的。

    林志浩:魯迅研究60年來代表性論文

    著名魯迅研究家林志浩(1928-1995),比范伯群、曾華鵬二位早三年,于1952年從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受業于王瑤、章廷謙等老一輩魯學名家),是第二代魯迅研究者中起步較早的學者之一。1956年10月20日,在《光明日報》發表《學習魯迅小說精練的藝術語言》。同年底(1956年12月30日),在《文藝報》(1956年24期)發表其首篇研究《祝福》的文章《關于祥林嫂砍門檻的細節》。后續有《〈狂人日記〉——“五四”新文學運動的“宣言書”》(《教學與研究》1959年5期)、《細節描寫與形象、思維——學習魯迅先生小說中的細節描寫》(《北京文藝》1961年10期)等諸多文章問世。1964年6月出版《魯迅和他的作品》(“語文小叢書”之八,北京出版社)。

    林志浩于《祝福》研究用力最勤,1956年12月30日在《文藝報》(1956年24期)發表其首篇研究《祝福》的文章《關于祥林嫂砍門檻的細節》之后,還有《祥林嫂悲劇形象的藝術表現——談魯迅的〈祝福〉》(《工人日報》1962年9月23日)、《談〈祝福〉的人物形象的描寫》(鄭州《教學通訊》文科版1980年1期)、《從〈祝福〉到〈離婚〉》(《延河》1981年10期)等。最具代表性的,是《論〈祝福〉思想的深刻性和藝術的獨創性——魯迅小說的分析和研究之一》,初刊《文學論集》(中國人民大學語言文學系)第1輯(1979年6月 );1982年夏,曾在煙臺全國魯迅研究講習班上,作為教材向學員講解,并收入《魯迅研究講習班講演錄選編》(內部資料);后刪去副題,編入其論文集《魯迅研究(下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6年6月)(下稱《研究》)。值得特別說及的是,《研究》作為1970年代魯學代表性論文,被選入《六十年來魯迅研究論文選(上、下冊)》(“中國現代作家作品研究資料叢書”之一,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9月),足見其重要性及學術影響。

    但在今日看來,《研究》明顯存在一些時代局限性:

    1.沿襲“三段論”思維方式。先在引言部分,闡述其論題和當時社會、思想斗爭的密切聯系;正文部分,接著從人物形象(祥林嫂、魯四老爺和“我”)論證其思想的深刻性;最后分析其藝術的獨創性。如此思路,依然沒有脫離“歷史背景—內容—形式”的窠臼。

    2.以社會理論、政治經典套用于《祝福》研究。如——

    關于夫權:“這四種權利(按,即政權、族權、神權、夫權)《祝福》全都寫到了。特別是從被壓迫婦女的角度來描寫的夫權,就揭露得更充分、更深刻。……祥林嫂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人家用她第一個丈夫的名字稱呼她。這個名字一直跟到她死,即使后來另外嫁了人,還是照常那樣稱呼她。這就是封建禮教的所謂‘從一而終’。魯迅通過‘祥林嫂’這樣一個名字,揭露了‘從一而終’的荒謬絕倫。”

    關于魯四老爺和政權:“反動理學,也就是道學,既是魯四(按,即魯四老爺)反對社會變革的思想武器,也是他對祥林嫂實行反革命專政的理論依據。”

    關于“我”:“‘我’的這些表現,反映出當時的新式知識分子的精神面貌。這些新派人物絕大多數都是地主資本家的子弟……他們看不到工農的力量,自然談不到去依附他們。在強大的黑暗勢力面前,他們發生了劇烈的分化。有些人投入了反革命的懷抱,但更多的人卻徘徊在兩大對立階級之間。他們既同情勞動人民的痛苦不幸,又不能對強大兇殘的反動勢力進行斗爭,既為自己的軟弱無力而深感對不住人,又只能逃避矛盾和斗爭,一走了之。”

    研讀此等文字,感覺這是作純理論分析,距離文本具體內容實在太遠了。

    永遠的祥林嫂

    最后要說的是,老一輩《祝福》研究名家,均已進入歷史,第二代學者也開始離去。但他們的貢獻是顯著的,不僅其學術成果,已成為后繼者的可貴資源,而且其治學精神,也從兩方面啟迪新人:

    第一,面向普通讀者,面向青年學子。包括小說經典在內的魯迅著作,屬于社會,屬于讀眾,屬于年輕人。魯學固然需要“提高”,但不可忽略、乃至重在“普及”,即服務于廣大讀者,服務于學校師生(最大受眾群體),提供他們需要的、能接受的論著。

    第二,著重文本分析,解釋作品真義。與上述“面向”密切相關,魯迅思想、小說題旨的載體,是其語言文字、故事情節,因此,研究者從解析文本入手,引導讀者正確理解內容,從而領悟作者思想,并使用易懂的語言,少搬弄艱深的理論和晦澀的名詞術語。

    自然,新的研究者要規避前人走過的彎路。為此,結論應出自文本之內,而不在文本外的現成理論,或通行觀點;功夫用在精細研讀上,準確領悟作品本意;依循魯迅倡導的辦法:“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這才較為確鑿。”(《且介亭雜文二集》)等等。

    不朽的魯迅經典,永遠的祥林嫂,魯迅研究任重而道遠。單就《祝福》而言,兩年后,即將迎來問世百年紀念,魯學新人當有更豐碩的學術精品貢獻于社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