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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求新聲于異域:作為翻譯家的魯迅
    來源:中國出版傳媒商報 | 宋晨希  2021年09月25日08:07
    關鍵詞:魯迅 文學翻譯

    1940年2月15日,毛澤東在延安創刊的《中國文化》雜志上,發表了《新民主主義論》。在文章里,毛澤東為魯迅作了蓋棺定論式的評價: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自此之后,一直到上世紀80年代之前,幾乎所有的魯迅研究都以文學家、思想家和革命家這三個標簽為中心展開。

    然而,這三個標簽對魯迅的評價并不全面,它遮蔽了魯迅一生中重要的一個標簽——翻譯家。一直到2001年,《魯迅學導論》這本書才第一次有專章論述“魯迅的接受世界(國外)與翻譯文本研究”。可以說,魯迅翻譯作品被忽略了有半個多世紀之久。

    魯迅翻譯的生涯,幾乎貫穿其一生。1903年,魯迅開始翻譯雨果的《哀塵》,一直到1936年10月19日,即他去世的3天前,魯迅還在翻譯果戈里的《死魂靈》。魯迅的一生,翻譯了110位作家的244種作品,字數達300萬字,超過自己的文章創作。

    魯迅對翻譯傾注了巨大心力,馮雪峰后來回憶:“魯迅的工作時間,以他一生中用在著作方面的時間來說,一半以上用于介紹外國文學和學術性的著述上,其余一半才用于創作上。”魯迅晚年翻譯《死魂靈》,他自己曾說“字典不離手,冷汗不離身”。據許廣平回憶,魯迅在去世前一天,當聽說自己翻譯的《死魂靈》在《譯文》雜志上登出了廣告,他竟要過雜志,戴上眼鏡,看了好久才放下。

    梳理魯迅一生的翻譯歷程,既可以看到西方科學、文學、思想對魯迅思想及文藝創作的影響,同時也能看到魯迅如何利用翻譯來影響和改造社會。了解作為翻譯家的魯迅,我們才能更加全面地了解魯迅其人以及其思想的來源和影響。

    早年翻譯:對科學的關注

    魯迅對翻譯的熱衷,離不開晚清時期的社會和文藝思潮。

    1902年,梁啟超提出了“小說界革命”的口號。梁啟超言道:“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說;欲新宗教,必新小說;欲新政治,必新小說;欲新風俗,必新小說;欲新學藝,必新小說;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說。何以故?小說有不可思議之力支配人道故。”此言一出,扭轉了千百年來中國人對小說難登大雅之堂的態度。

    此時的梁啟超正流亡日本,專門創刊了一份《新小說》雜志。而魯迅也剛來到日本不久。《新小說》雜志成為魯迅最喜愛的讀物。正是在梁啟超的影響下,魯迅開始了翻譯小說的嘗試。

    1903年6月,魯迅在東京出版的《浙江潮》雜志上,發表了第一篇譯述小說《斯巴達之魂》。在這篇小說里,魯迅介紹了斯巴達300勇士抵御波斯軍隊入侵的故事,希望“掇其逸事,貽我青年”。鼓勵中國人抵抗俄國的侵略,希望國人重拾尚武精神。當然,由于這篇小說未標出原文作者,且找不到相應原文,其是否為譯作,學術界迄今還有爭論。有學者發現,這篇小說的情節、主要內容和人物原型,與希羅多德的《歷史》頗為相像,且進行了藝術加工。因此,有人提出,這才是魯迅創作的第一篇文言小說。

    4個月后,魯迅又用白話文翻譯了儒勒·凡爾納的科幻小說《月界旅行》,由日本東京進化書社出版發行,兩個月后,魯迅又翻譯了凡爾納的《地底旅行》,繼續在《浙江潮》刊登。

    魯迅對科幻小說的熱衷,與其個人經歷和日本文學風潮的影響有關。此前,魯迅在南京礦物學堂學習,了解到現代科學技術的重要性。此時的魯迅,一心一意希望通過科學救國,而科幻小說正可以提供給人們科技改變生活的暢想,讓人們意識到科學的重要性。當時,梁啟超也正在《新小說》上連載他的科幻小說《新中國未來記》。此外,日本也刮起了一陣科幻小說的閱讀風潮,甚至掀起了“凡爾納熱”,據統計,當時凡爾納著作的日譯本竟然多達28種。那么,魯迅選擇將影響力頗大的凡爾納介紹給國人,也就非常自然了。不過,魯迅僅僅是節譯,甚至很多地方進行了增刪和修改。比如,魯迅刪去了《月界旅行》中有關月球的科學知識,以及科學與迷信觀念作斗爭的故事,只突出了美國人和法國人乘坐炮彈到達月球的過程;魯迅將小說篇目改成傳統的章回體,使用了如“精衛填海”“老驥伏櫪”等傳統詞語。在譯者序中,魯迅寫道:“蓋臚陳科學,常人厭之,閱不終篇,輒語睡去,強人所難,勢必然矣。惟假小說之能力,被優孟之衣冠,則雖析理譚玄,亦能浸淫腦筋,不生厭倦。”

    魯迅把翻譯小說當成手段,讓讀者接受現代西方科學技術而不產生隔閡,才是其最終目的。

    1904年4月,魯迅進入仙臺醫學專門學校學習。期間,他又陸續翻譯了《世界史》《北極探險記》《物理新詮》中《世界進化論》和《元素周期表》兩章。然而,這些作品未保存下來,但是我們可以此窺見到彼時的魯迅對于科學的鐘愛。

    中期翻譯:對國民性文學的關注

    1909年2月,魯迅與其弟周作人翻譯的《域外小說集》第一冊在東京出版,同年6月,第二冊也付梓上市。《域外小說集》的出版,標志著魯迅開始傾注于文學創作。這距離他正式發表第一篇小說《懷舊》,還有兩年時間。

    《域外小說集》共出版2冊,包含波蘭作家顯克微支和芬蘭作家哀禾、俄國作家契訶夫、迦爾洵、安德烈耶夫、英國作家王爾德、法國作家莫泊桑等7個作家的16篇作品。其中,俄國作品占據一半的篇幅。《域外小說集》的出現,標志著西方嚴肅的短篇小說作品開始進入中國,正如魯迅在序中所言“異域文術新宗,自此始入華土”。此外,從《域外小說集》開始,魯迅改變了此前對原文增刪的方法,開始倡導“直譯”,希望“迻譯亦期弗失文情”,一改晚清自林紓以來,以中國人的習俗編譯外國小說的模式。

    然而,由于《域外小說集》主要使用佶屈聱牙的古文,第一冊只賣了21本,第二冊則只賣了20本,以慘敗而告終。

    不過,《域外小說集》的翻譯,對魯迅思想的塑造,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當時,俄國虛無黨(無政府主義)思想在留學生中盛行,虛無黨主張以暗殺的方式推翻帝制。對此,魯迅頗不以為然。魯迅認為,暴力血腥的暗殺之風雖可以震懾專制王朝,但時間一長,人們的神經也就會逐漸麻木。因此,魯迅更愿意通過俄國的嚴肅文學,發揚“為人生”的精神。比如魯迅翻譯安特萊夫的《默》與《謾》,表達了人與人的隔膜和溝通的困難;迦爾洵的《四日》則展現了人道主義、反戰的一面。這些小說的主人公都是平凡的小人物,小說著重描述了他們的心理變化,尤其是心中被壓抑的感情,這對后來魯迅創作小說,寫作雜文,注重“內心的叩問”,對小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有著重要影響。此時的魯迅也開始關注俄國文學和俄國的變化,后來又長期關注俄國革命,認為是俄國的文化造就了其革命。從《域外小說集》開始,魯迅對俄國革命的關注,終其一生。

    此后,魯迅又翻譯了一系列俄國小說,如《工人綏惠略夫》《幸福》《醫生》《書籍》等10余篇小說。《工人綏惠略夫》里的主人公是一位憤世嫉俗的革命者,他在被追捕的過程中,跑到了一家劇院。隨后,為了對俄國麻木的民眾進行報復,他在劇院里向群眾開槍。在這篇小說的翻譯里,魯迅發明了“黃金世界”一詞,在翻譯主人公被警察包圍的情節時,主人公說:“你們將那黃金時代,預約給他們的后人,但你們卻有什么給這些人們自己呢?”“黃金世界”是他后來思想中的重要意象,在他的《野草》等作品中屢次出現,后來在與創造社、太陽社的論戰中也屢次提及。此外,《吶喊》中“鐵屋子”的比喻也是受此啟發。

    在關注俄國文學之外,魯迅還花了大量時間翻譯日本文學。1919年,魯迅翻譯了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實篤《一個青年的夢》、1920年,魯迅又連續翻譯了森鷗外的《沉默之塔》,芥川龍之介的《鼻子》《羅生門》等。1924年,魯迅翻譯了廚川白村的論文《苦悶的象征》。該文創造了“人間苦”的概念。魯迅在給許廣平的心中,曾說自己詛咒“人間苦”而不嫌惡“死”。廚川白村對人生、社會的感嘆,深刻影響了魯迅的“幽暗意識”,讓他一直處在一種“向死而生”的精神感召之下。在雜文集《野草》、小說《傷逝》中,也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人間苦”的影子。

    除了俄國文學、日本文學,魯迅并通過德文轉譯了法、德、英、美等歐洲國家的文學作品。尤其值得注意的事,他還翻譯了西班牙、芬蘭、保加利亞、奧地利、捷克、羅馬尼亞等當時實力較弱的國家作品。魯迅認為,這些國家的境遇與中國相同,“易于心心相印”,從而結成盟友,共同“叫喊和反抗”。從這些翻譯的小說以及魯迅的評價里,我們能夠看到魯迅世界主義的一面,我們也可以理解晚年的魯迅,為何對中國共產黨的思想和境遇始終抱有興趣和關心。

    后期翻譯文藝理論:自證階級性

    1927年10月,魯迅回到上海。此時的魯迅,早已名聲在外。剛回上海不久,魯迅就與創造社成員發布了《創造周刊》“復活宣言”,打算與中國舊社會分裂。然而,創造社中的年輕成員,由于受到日本左傾主義思潮的影響,開始批判魯迅,認為魯迅的作品沒有革命性,只是“在自己狹窄的周遭中彷徨吶喊,利用中國人的病態的性格,把陰險刻毒的精神和俏皮的語句,來混亂青年的耳目”,魯迅身上有“小資產階級特有的壞脾氣,也是一種不可救藥的劣根性”。

    在這樣的打擊下,魯迅開始閱讀并翻譯無產階級的理論書籍。從1929年開始,魯迅翻譯完了盧那察爾斯基的《藝術論》《文藝與批評》,普列漢諾夫的《馬克思主義藝術論》以及蘇聯政府關于共產黨文藝政策決議會議記錄《蘇俄文藝政策》。此外,日本的革命作品,如片上伸的《無產階級文學的理論與世紀》、上田進的《蘇聯文學理論及文學批評的現狀》,也在魯迅翻譯之列。

    魯迅曾將自己比喻為普羅米修斯,而自己的翻譯是從別國那里竊得火來。但是,魯迅說,我這是在用火煮自己的肉。魯迅此話,即是利用對文藝理論的翻譯來證明自己站在“文學革命”一邊。

    魯迅非常敬佩盧那察爾斯基,與其心有戚戚焉,稱贊他是俄國的革命者、藝術家和批評家,而且盧那察爾斯基并非只是一個空談理論家,他的主張是“一帖喝得會出汗的苦口的良藥”。魯迅認為,盧那察爾斯基的文藝主張可以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

    正是在翻譯的過程中,魯迅個人的革命文藝觀也逐漸形成。此時的魯迅認為,文學是服務于革命的,“不相信有一切超乎階級,文章如日月的永久的大文豪”“‘革命’和‘文學’,若斷若續,好像兩只靠近的船,一只是‘革命’,一只是‘文學’,而作者的每一只腳就站在每一只船上面”。

    魯迅對蘇聯和日本左翼理論的翻譯,一方面是向對手展現自己的真實想法,另一方面也希望以此來改造中國社會的問題。

    到了1935年,魯迅開始翻譯果戈里的《死魂靈》。此時,魯迅已經有了肺結核前兆,因此才常常冒冷汗,但是魯迅仍舊義無反顧地進行翻譯。此時的魯迅,不論是在與朋友的通信還是會客時,都會談到自己的翻譯。甚至對馮雪峰說,這部書的翻譯把自己弄得頭昏眼花,筋疲力盡。

    魯迅晚年為何鐘情于《死魂靈》?除了這部書的語言辛辣諷刺,很像魯迅的風格之外,魯迅尤其贊賞果戈里提出的“含淚的微笑”。魯迅曾說:“聽過果戈里的那些所謂‘含淚的微笑’,在他本土,現在已經無用了,來替代它的有了健康的笑。但在別地方,也依然有用,因為其中還藏著許多活人的影子”。在魯迅看來,此時的國人正處在這樣的狀態之下,飽嘗人間苦難,卻又不得不勇敢地活下去。

    魯迅去世之前,念茲在茲的,還是“革命文學”與他為之吶喊一輩子的勞苦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