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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李駿 文藝:滿懷激情書寫“小人物”的英雄史
    來源:《解放軍文藝》 | 李駿  文藝  2022年11月21日08:07
    關鍵詞:李駿 小說寫作

    李駿,湖北紅安人。1990年入伍,先后戍邊新疆、西藏,曾就讀于解放軍軍事交通學院指揮系、解放軍藝術學院青年作家班、魯迅文學院第十一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在《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花城》《解放軍文藝》等刊發表作品400余萬字,出版《仰望蒼穹》《黃安紅安》等著作16部。作品曾獲第十一屆《小說月報》“百花獎”、冰心散文獎、長征文藝獎、全軍文藝新作品一等獎、解放軍文藝獎等,多次被《小說月報》《小說精選》等轉載。

     

    我一直相信,堅持做自己,必定事有成

    文藝:李駿好,我查了一下,你第一次給《解放軍文藝》寫稿是從一九九六年開始的,到目前,共在刊物發表了有四十多篇,有時一年三期上都有你的作品,且都在下半年。真有理由說你是咱們“文藝”培養出來的作家。請你說說與編輯交往中一些難忘的細節,比如他們對你作品提出的修改意見,你是否認同?

    李駿:非常感謝《解放軍文藝》,沒想到發表了我這么多作品。我真的覺得自己是被咱們刊物培養、激勵與幫帶出來的。所以我一直把編輯部當作自己家,覺得比較滿意的作品,首先就是想投給“文藝”。后來還寫了兩篇感謝的文章,一篇是《此情永遠成心憶》,一篇是“文藝”出刊五百期上的《永遠的家園》??梢哉f,沒有《解放軍文藝》,就沒有我今天的創作成就。一九九六年,王瑛老師編發我的作品時,我都沒有見過她,但現在我還保留有我投稿時她給我寫的回信,包括文章的修改、看法及建議等。一九九七年我第一次參加原總后主辦的筆會,還把王瑛老師認錯了,對著另一個作者談了半天,以為她就是王瑛老師。那次筆會研討了我的中篇小說《仰望蒼穹》,王瑛老師記住我了,把我介紹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第二圖書編輯部幫助工作,我開始近距離地與文藝社的老師們接觸,這對我寫作是一個巨大的轉變。離開后,不管編輯部換了多少個主編或責編,從佘開國、王瑛主編到郭米克、劉立云主編,再到后來姜念光和現在的文清麗主編,大家對我都非常照顧和關心。原來的部分編輯,如王大亮、殷實、李亞到現在的唐瑩等老師,也都處成了朋友。無論是約稿、談稿與改稿,編輯們都坦誠實在,還經常倒過來請作者吃飯,讓人非常感動。最難忘的是二〇〇三年,《解放軍文藝》想調我去當編輯,把我的檔案都提走了,但當年遇上原單位建院五十周年,要我留下來干活,領導們不放。等活動結束又遇上全軍精簡,調人凍結,我剛好被上級機關部門選調去了,他們派人把我的檔案提了回來,所以沒有去成。雖然如此,但老師們對我的關心,就像親人間的關心一樣。對作者,不僅在寫作上幫,發表文章上幫,還在工作與生活上幫——幫你答疑解惑、規劃人生、扶貧濟困甚至都可以借錢給你……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所以,我所有重要的作品,都是在《解放軍文藝》上發的;絕大多數獲獎作品,也是在《解放軍文藝》上發表后獲得的,我一直心存感恩。編輯老師們在創作上提供的幫助,尤為感激。他們見多識廣,傾盡心血,經常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見,特別是講到細節運用與表達方式問題,對我后來的創作有很大的啟示作用。編輯老師無論是退休還是沒退,都把我當自己人,我也把刊物當作自己的家一樣對待。

    文藝:我們很熟了,從總后開筆會認識到全軍青年作家培訓班成為同學,又到一個辦公室成為同事,說我了解你,真不是虛的。真的特想念那時,我們整天談文學、暢想未來,好開心。寫小說、報告文學、詩歌,你樣樣行。雖然各種體裁都寫,但最鐘情的不用說是小說了。我一直認為我熟悉的作家里,最有英雄情結,最像軍人的人,你位居前列。不論你的站姿,還是你的作品,通過你的作品題目就能看出來,比如《夢回吹角連營》《營區的光線》《機關吹陣涼涼的風》《東營盤點兵》《英雄表》等,多是寫部隊或機關生活的。我最喜歡你寫的反映機關生活的小說,它跟別人寫的不一樣。你筆下的參謀干事那么鮮活,讀來讓人感覺好像就置身于他們之中,他們的苦惱、喜悅,那么真切與細膩。當然這與你多年的機關工作分不開,但我總覺得還有其他,你認為呢?

    李駿:您說到這點,的確如此。我也非常懷念原來在一起工作與學習的歲月。那是屬于我們青春的歲月,我一直很尊敬與佩服于您對文學的那份熱愛與追求,并在最后終于將之做成專業。特別是近些年來,您在一邊編好刊物、策劃好活動的同時,還能井噴一般在全國雜志上發表那么多作品,且多次被選刊轉載——完全是厚積薄發、才情奔涌。有個老作家曾經說過,“寫作到最后都是拼人品”,原來不懂,現在好像一下子懂了。至于我自己,雖然沒有走上專業的道路,只是個業余愛好者,但一直堅持利用點滴時間在寫,雜七雜八的,出了也快有二十本書。我的寫作,主要有三方“小郵票”,一是故鄉紅安縣的革命歷史題材;二是邊疆生活的鮮活生動現實;三是機關工作的平凡日常。寫歷史題材,肯定有濃重的英雄主義情結,故鄉有四十多萬人參加革命,其中十四萬人為革命犧牲,才誕生兩百多個將軍。特別是我們家族去參加革命的,沒有一人活著回來,這讓我時常想去探究過去革命的真實;而自己剛好又是解放后村莊里第一個當兵的,當然會去探索和書寫這一方熱土與富礦。對于邊關呢,由于我在新疆當過三年多的兵,軍校畢業時又到青藏線代過一段時間的職,最后還執行上級交付的任務“一個人走邊防”,幾乎跑遍了祖國的邊防與海防線,對現實的基層生活,既有經歷也有閱歷,自然就也寫了這一塊。但更多的時間,是在機關的生活。我當兵三十多年來,有二十多年在大大小小的機關工作,既有旅團級單位工作經歷,又有軍師級單位的實踐,還三進三出總部機關不同的部門工作,對機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對機關人也特別了解與同情。機關人工作非常不易,完全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樣輕閑,甚至于我自己都會發問“和平時期,又不打仗,為什么機關要過‘白加黑、五加二’的生活,經常熬更守夜加班加點”?其實大機關有大機關的不易,小機關有小機關的難處。長期與他們學習、工作和生活在一起,寫起來得心應手。我寫的機關,不是勾心斗角機關重重的“機關”,而是辛勤的、溫情的與陽光的機關。機關人的酸甜苦辣與陰晴圓缺,都曾是自己也一樣經歷與體味過的。從我個人成長的經歷看,雖然也有過不快與苦惱,但絕大多數日子是友好友愛、和諧團結的。機關看上去一潭死水,實際上非常鮮活;看上去你長我短,實際上互諒互助,這正是“戰友戰友親如兄弟”的最好詮釋。我寫他們,也經歷了一個成長成熟的過程,悲悲戚戚常有,磕磕絆絆常見,沉沉浮浮常在,美美好好常存。我一直相信,守得烏云開,終得見天日;堅持做自己,必定事有成。

    我在寫這些小人物時,都是基于大量歷史現實的存在

    文藝:近幾年你的小說,與過去比,我感覺你把目光更多地投射到普通人的身上。無論是《舅姥爺從軍記》中從革命隊伍中掉隊的舅姥爺,還是《晚來秋》中被遺忘的英雄程方正,以及《尋找黨證》中的六叔,他們的英雄事跡一點也不亞于那些功名顯赫的將軍,但由于人生際遇的偶然,他們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另一種改變,無論曾經的革命生涯怎么輝煌,但最終他們流落民間,裹在人流中為生活奔走。這種巨大的命運反差,正好契合了當年革命的復雜性、多樣性和豐富性。他們有過理想的崇高,也有過私心的煎熬,甚至還有過命運的妥協。但正是這些普通的人物,不僅彌補了正史上關于革命多樣性的不足,還能從另一種視角,觀照到在特定時代人們成長的艱難歷程,從而反映出革命的偉大。

    你創作的不少素材都出自于你的老家紅安,你是如何尋找和處理這些素材,又是如何讓它們成為自己獨特的個人經驗的?換言之,你如何在虛構中斟酌著一種可信的真實?如何在記憶、真實和故事里叩問自身的責任、倫理與尺度?

    李駿:年輕時寫作,如井噴一般奔涌。那時覺得有個現象很奇怪:為什么有的作家成名后,多少年都不寫甚至寫不出東西了?隨著人到中年,便慢慢明白了成長的規律與歲月的更替,有的東西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可能是心態發生了改變,有的也許僅因身體原因。畢竟,寫作雖是腦力勞動,但也是體力活。年輕時的追求,動不動就是人類、宇宙、人生、理想等一類高大上的東西,但到了一定年紀,時間如流水,生活如陌路,回憶往事時動不動便得以十年二十年計算,才發現一個人的有些改變完全是不知不覺的,所以我們要進行“不忘初心”的教育。這時候你會發現,有些普通人也就是我們說的“小人物”,或者說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數”,常常會不經意間闖入生活。無論是回味過去的革命,還是重溫昨天的記憶,許多生活在身邊的“小人物”,其實心中也有過遠大的理想,也有過非常炙熱的追求,他們的人生經歷、情感歷程或曲折故事,有時更加感人肺腑。但由于生活的際遇不同,遭遇的迥異,偶然的因素決定了他們一輩子必然沉默的命運。許多人就這樣永遠沉沒在時間的河流之中,封凍在歲月的冰層之下,沒有誰過多地去關注他們。而我們的革命勝利,正是偉大的共產黨帶領著無數個無名英雄和烈士前赴后繼去打下的、完成的呀!書寫他們,正是書寫歷史和未來的命運。改革開放、轉型重塑特別是新時代的偉大實踐,都是由無數個這樣有理想與信念的人,堅守著初心,辛勤地勞動,真誠地付出,無私地奉獻,才有今天祖國的繁榮富強與偉大成就。正如習主席所說,“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他還說過,“人民至上”。簡單的幾句話便生動地道出了這一真諦。好的作品都是為人民服務的,也是寫人民的。所以我在寫這些小人物時,都是基于大量歷史現實的存在。我搜羅和通讀了幾乎所有市面上能找到的關于紅安革命的書籍,利用各種機會與無數個故鄉人交流,通過訪談去印證無數個先輩們的傳說,實地走訪了無數個他們曾經戰斗過的現實場所,從中得到了大量的非常震撼人心的故事與傳奇。您上面所提到的小說,都是這樣得來的。我覺得寫我們的革命,既要歌頌那些后來成長為將軍的偉大人物,也要永遠記住這些平凡的、掉隊的、落單的甚至犧牲的小人物,我們不能遮蔽與忽略他們,這樣才是完整的歷史。當然,這里面也有取舍,就是大的歷史觀要與上對表對標,大的戰斗事實要與史書一致,只是在具體操作層面,故事突出了個性化,表達強調了多樣化,體裁著重于小說化,其內核與精神卻仍是理想主義的情懷、英雄主義的特質,這些都是改變不了的。什么是歷史?一切過去時都是歷史。今天發生的,在明天就成為歷史。有的東西現在沒法寫,明天還是會有人寫的。我們今天看過去的人是這樣,明天后人們看我們也會是這樣。何況,在紅安縣這張小小的“郵票”上,有著我讀不完的鄉土、扯不斷的鄉情、砍不斷的鄉音。我對這塊土地更熟悉,寫起來也更加得心應手。我覺得有使命去寫他們,有條件去寫他們。作為一個從紅安走出的作家,一個革命烈士的后人,更有義務和責任去宣傳他們,這樣才能更好地“牢記使命”。真實的歷史與虛構的情節,傳奇的故事與真實的虛構,都激蕩著主旋律的聲音,碰撞出正能量的傳奇。

    文藝:你的小說曾獲過“百花獎”、全軍文藝新作品一等獎,連續四年獲《解放軍文藝》優秀作品獎等等,你對獲獎如何看?創作了這么多作品,你最滿意的作品是哪篇?說說理由。

    李駿:不管怎樣,作品能獲獎是一件好事。既可以添名,亦可獲微利,何樂不為?但獲獎是個小概率事件,可遇不可求,有時作品獲獎自己也沒預料。比如短篇小說《北京再見》獲“百花獎”,是根本沒有想到的,那時沒有網絡投票,但得票居前;再如中篇小說《營區的光線》獲全軍一等獎和最近的中篇《晚來秋》獲獎,都是意料之外。這便涉及一個如何寫的問題。我寫東西,都是一氣呵成的。除了長篇要列個人物表關系圖外,其他作品都基本上不打草稿——因為我打字快,這要感謝文藝社借調時劉增新主任那臺386電腦,我用五筆輸入法就是在那臺電腦上學會的。具體到寫文章時,從來沒有想到要為獲獎而寫,雖非“妙手偶得之”,但有運氣、才氣還有評獎老師的喜好等多種因素。記得曾有一位將軍對我講過如何看待升職與提拔的事,他說:“提了不客氣,不提不生氣?!蔽艺J為用在獲獎上也是一樣的,“獲了不客氣,不獲不生氣?!弊约簩懙淖髌?,都是親自孕出來的孩子,獲獎固然滿意,沒獲獎的有時覺得也挺好,都喜歡,但過了一段時間再看,難免會有好有差。只要是認真寫的,真誠寫的,用心寫的,我覺得都很好,并不在意會不會獲獎。這猶如許多人對待孩子一樣,“別人家的孩子”固然羨慕,“自己家的孩子再差也是自己親生的”,誰生誰愛。有點意思的是發表《營區的光線》時,編輯老師說我好像一下子找到寫小說的竅門了,后來一些年輕的作家也說從我的小說中找到寫作的方法了,還開玩笑說自己是“讀著李老師的文章長大的”。人家雖然是謙虛,聽的人卻滋生了虛榮心,這是不是有些凡爾賽的感覺?人生活還是要有趣一些好。

    細節,就是小說的生命

    文藝:我責編了你不少作品,我最喜歡的是《晚來秋》,我覺得它取材新,特別轉業干部工作這一塊,我們文學作品好像鮮有人寫,可你寫出了情與意,特別是主人公在檔案室夢到與烈士對話的那個細節,說實話,我特激動,感覺這是全文的精華。你認為此作得獎,有何優長?當時是怎么構思的?

    李駿:謝謝您的肯定。寫《晚來秋》,還得感謝得益于您的約稿。您要我寫一個不一樣的,我想,我有什么與別人不一樣的呢?便想起了當年在總部機關干了三年干部轉業工作的事。本來,我原來一直想寫個長篇就叫《干部部》,因沒想透,始終沒有動筆。但那三年的經歷,讓我一個從宣傳口跳到干部口工作的,大大開了眼界。當年裁軍,原總后轉業工作量大,一年有時五六千人脫軍裝,個個都有故事。甚至有一年還遇上兩批轉業干部,忙得焦頭爛額的。那些人與那些事,完全是信手拈來。有的在貢獻了青春貢獻了子孫之后,遇上人生擇業的大坎,當然對一個家庭是個重大事件,值得高度重視。特別是那些老一輩的革命軍人,那些從過軍流過血的無名英雄們,因為不同時期政策待遇問題,常常登門來找,令人嗟嘆,這不正是與現實形成鮮明的對比與觀照嗎?我覺得今天不少功成名就的退休干部和風華正茂的年輕干部,好多人缺的正是烈士們那樣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精神。至于其中的細節,包括您提到的,許多都是自己的親歷。前面說過,文藝社的編輯對我講,有時細節就是生命。有的革命者可能最后一輩子也沒有留下只言片字,有的只是一個永遠塵封的檔案,但站在那一堆沉默的檔案面前,你會想到那曾經是共和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這樣在這個世間來過、生活過、戰斗過,所以寫起來特別動情。還有一個細節,有一段時間我又兼管老干部工作,看到不少退休后還滯留部隊不移交的,干擾了領導和機關特別大的精力,就想起了那些烈士。有一次與老干部座談時,我說:“今天我也不說大話空話,因為有一天我們也會退役,你們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但作為軍人,我想提醒的是,許多人把能干到退休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恭喜你們已經達到了;還有許多人認為能在首都干到退休,就更滿足,那就更加恭喜你們達到了、做到了。但是我們有些同志為什么一退休和轉業就由一個陣營里的人成為‘問題人’呢?這個現象值得我和在座的各位共勉思考?!蔽艺f完后大家都沉默了,有人鼓了掌。至于這個中篇能獲獎,同樣是我沒有想到的,我覺得評委們可能有同理心吧。畢竟每個人的選擇雖然不同,但我相信各自的心中都住著一些英雄,即使自己做不到,也會對英雄們的那種境界充滿向往。

    文藝:你是因為機關公文與材料寫得好,工作干得好,后來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的。但公文與文學作品畢竟很不相同,你是如何處理這兩者的矛盾的?作為單位領導,工作頭緒多,肯定很忙,可你竟然還創作了四百多萬字的作品,出版了近二十本書,你何時寫作?平時除了寫書法,還有什么愛好?

    李駿:我說過,年輕時我想當一個專業作家,但遺憾進不去。后來為在機關立足,便只有靠筆墨立身。領導覺得你既然發表了那么多文章,寫材料也應該不在話下,就這樣便趕鴨子上架,開始沒完沒了地寫材料了。但想想自己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與人比,只好硬著頭皮上陣,加班熬夜費身體,寫著寫著覺得寫材料也不過如此。我在沒有擔任任何領導職務之前,立過四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都是因為干工作和寫材料,而不是由于發表作品獲得的。過去的同事們都笑稱我是“救火隊員”,哪里需要就派到哪里。在大大小小的機關,我在寫材料的同時,之所以還堅持寫作,就是覺得自己隨時有被淘汰的可能,而寫作卻是一項不需要任何關系便可以立足養家的行當,所以就忙里偷閑,按領導說的堅持“兩條腿走路”。利用晚上、周六日和節假日,拒絕各種吃喝玩樂的應酬,常在材料與文學兩種不同思維中痛苦地轉換方式,積小勝為大勝,也就有了點小成績。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忍耐。忍過去了,一切就開朗了、開闊了。雖然不少文人會覺得你想當官,而不少官人又覺得你始終是個文人,無論怎么樣,都是想更好地活下去,解釋也沒用。材料是工作,文學是熱愛,沒有什么本質上區別。而且什么東西都是熟能生巧,只是愿為與不愿為罷了。至于后來寫書法,完全是延續小時的愛好,純屬自娛自樂。我沒有別的其他愛好,如果說有,無非是人到中年,過去加班熬夜不鍛煉惹出的毛病都開始附體了,現在就增加了鍛煉這一項。其實走路上下班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滿滿的知足與感恩。

    寫作是個一輩子不會退休的職業,也是一個一輩子不會走散的朋友

    文藝:你是如何走上文學之路的?第一篇作品發自哪里?你認為寫作給你帶來了什么?

    李駿:我從初中開始便寫東西。第一篇文章應該是發表在縣里的廣播里,屬于新聞報道。在默默寫了十年后,第一篇散文才發表在《天津青年報》上。寫作帶來的好處很多:一是精神上的愉悅。寫作能帶來快樂快感,特別是所寫的人物還有原型時,就會覺得這個行當很有意義。二是工作上帶來的方便。寫作鍛煉了人的形象思維能力與文字的表達方式,為熟練地操作材料帶來了樸實的文風與迥異的新風。三是改變了命運。我從當兵到提干,再到軍校畢業留校,然后又因為寫院士傳記被調入北京,都是由于寫作帶來的好處。四是滋潤了生活。你不得不承認,年輕時寫作為了稿費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它有時比一個月的工資還高。對于我們這樣苦出身的人,稿酬有力地補貼了家用,特別是我母親在世時,常年生病,需要錢買藥的時候,我幾乎天天晚上寫,而且什么都寫,只要能掙到錢甚至當過一段時間的槍手。五是結交了朋友。今天許多朋友,都是當年一起寫作的或因為寫作認識的。這些朋友給了我許多精神上的鼓勵與人生規劃上的幫助。再說將來退休了,相信寫作就像讀書一樣,必定更能豐富我的生活??偠灾?,寫作是個一輩子不會退休的職業,也是一個一輩子不會走散的朋友。

    文藝:寫作時間久了,不少作家失去了創作激情,有種焦慮感,認為再難超越,對創作忽然產生了一種不自信、倦怠,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再走下去。你有嗎?若有,你是怎么解決的?若沒有,那么你目前創作心境如何?

    李駿:有一段時間我也有過。特別是借調到總部機關以后,天天加班熬夜寫材料,忽然放慢了寫作的速度與步伐,顯得極不自信。看到朋友們的作品一篇又一篇地發表,自己非常焦慮。后來調整了心態,特別是覺得生活所需基本滿足之后,覺得能寫就寫,不想寫就不寫。但有段時間,覺得出一本書與兩本書沒有區別,多發表一篇文章與少發表幾篇也沒有什么不同時,焦慮感產生了。人處在不上不下的狀態,好像已經摸到了天花板,不可能再有突破了。但慢慢的,覺得寫作就是熱愛,寫作仿佛能令人年輕,不管獲不獲獎,有沒有評論家關注,你喜歡便去寫就行了。就像有人喜歡聊天有人喜歡打麻將一樣,你在書店讀到好書馬上產生了想寫的沖動,或者你翻到自己并不喜歡的書與文章,覺得還不如自己去寫呢。順其自然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沒有大的目標,有個小愛好也不是壞事。畢竟余生很長,眼睜睜看到許多領導退休了沒有愛好會老得快。何況,更重要的是覺得寫那些非虛構的作品時,時時能覺得世間美好,覺得許多人的一生與相遇都來得值。記下他們,便收獲了另外一種快樂。

    文藝:我記得你參軍在新藏線,上學在天津,代職在青藏線,畢業后留校,最后調入北京,此次經歷足可以寫一部長篇勵志小說。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好像曾經寫過一部長篇小說,丟了。有這回事吧。你從軍三十多年了,一定有許多難忘的人,他們在人生中給予了你什么樣的幫助或啟迪?你作品中是否有他們的影子?

    李駿:人的經歷都是財富。特別是在邊防艱苦地區工作過,更覺得人生不易,便很知足地珍惜擁有。在出版第一部長篇之前,我寫過好幾部長篇,從高中時就開始寫,一直寫到新疆。那時總幻想通過寫作可以改變命運,而現實情況是自己“懷才不遇”,作品都發表不了,所以把過去的作品燒了一些,才下狠心靜下來考軍校。文章不是丟的,而是燒掉的——至今仍很痛心。但人在絕望之時,又有什么辦法呢?您說得對,從軍三十多年來,除了首先要感謝偉大的軍隊培養了自己,我要感謝的人很多。比如幫我圓了當兵夢的那個后來成為親人的舅舅,比如不認識我但因為我的作品而點名將我留校的首長,比如無私提出將我調入北京的領導,比如在寫作路上始終扶掖著我成長的作家王宗仁、周大新、馬泰泉老師等,以及編輯張偉剛、王瑛、余天寶、丁曉平、文清麗老師等人,還有后來無數個給我編稿發稿的編輯們,他們都是為人做嫁衣的幕后英雄。我還要感謝在工作中幫過我的許多領導與同事,感謝人生旅途中無數支持關心與幫助我的朋友們,他們每一個人都令我終生難忘。許多人不僅在我的作品中留下影子,我還希望通過生活的現實,能盡己所能去報答他們。我最近正在寫這樣一本書,就是將那些與自己在成長過程中曾產生過交集,對我有所影響但不幸已經離開人世的人記錄下來。想通過點滴的生活,來記述他們在歷史的長河中,曾如此生動與鮮活地在這個世間來過、生活過、生存過,讓那些美好的、溫暖的相遇,能在這個世間永遠留住。我覺得人到中年,寫作不再是為了揚名立萬,不宜再有功利思想,而是覺得有生之年應該做些有意義的事,記下他們留給這個世界的美好,不然恐怕永遠不會再有人像我這樣會記得他們來過了——我覺得為這樣的“小人物”寫作(哪怕其中也有院士與專家教授),也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文藝:有人說你的作品具有悲憫情懷。是因為出身老區,還是因為其他,我總覺得你人如其文,筆下和身上都有股俠義精神。很像你的微信名“向陽生長”,我認為它傳遞出你的某種向往或者精神主旨。比如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的危急時刻,在你的積極倡導下,給疫區募捐了上千萬的急需物資,并推薦單位保安作品在某大刊發表。還聽說,你資助了好幾個貧困生,最長的達十幾年。還有,你在醫院工作多年,每天找你的人很多,可你從不嫌麻煩,總給予最大的幫助。請你就作家的作品與人品的關系談談你的理解。

    李駿:一個人筆下的作品,能反映一個人的經歷、氣質、性格和秉性。做文與做人,我認為應該是一致的。當然,也不排除有的人是分裂的。我們來自民間,屬于您曾講的“頭頂草屑的孩子”,窮過苦過也哭過,能有今天完全是種幸運。我從小受我母親影響較大,她那種“與人為善、助人為樂、幫人所困”的性格特點,讓我感同身受。我能有今天,也是得益于不少這類人無私的恩賜和眷顧。我覺得一個人在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后,如果在力所能及之時,多去關心、幫助一下別人,是起碼的品德。作家不應只在書齋里坐而論道,而是應身體力行,展現行動的力量。大災大難來時,光喊“加油”不夠,必須投入其中;大是大非面前,只有“吶喊”不行,還須具體行動。知與行必須統一,言與行必須一致。做文也是做人,做人比做文更重要。所以我有時有文人的“沖動”,勇于站出來振臂一呼,敢作敢當??赡苡腥苏J為這不成熟,但習慣了。正如您所說,我在醫院工作快二十年了,每年來尋醫問藥的人不可勝數,但無論是誰,無論貧富貴賤,我都一視同仁,從來沒有拒絕過任何一個,總是去安慰,盡心去幫助,畢竟人命關天呀——也許這就是“作品”的一部分,能做就做吧,將來想做可能也沒有那個能力了。無論在哪個崗位,堅持做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文藝:寫作離不開閱讀,回顧一下你的閱讀史。你從經典作品中汲取了什么樣的營養?你心目中的優秀作家應當具備什么樣的素養?舉二三例。

    李駿:我常開玩笑,說我家最大的財富就是書多。但小時在鄉間根本讀不到書,三年級時開始知道村下灣有人家里藏有四大名著,便以替他家放牛為交換求來讀。后來讀的書,都是上大學的堂哥在寒暑假帶回來的,有幸全是《呼嘯山莊》《簡?愛》之類的名著。到初中高中時,閱讀一切可以搜羅到的書籍。后來有幸,從一個老革命的親戚家里讀到了大量的文學書籍。中外許多經典作家的作品博大深邃,更是豐富了自己的視野,一個廣闊的天地徐徐打開。我認為,一個優秀的作家,需要豐富的想象力,一定的閱讀興趣、寫作經驗和創作手法,更需要有扎實的生活經歷和豐厚的人生閱歷,當然還要有一定的領悟力、升華力,這樣能避免人物的塑造流于表面化、形式化、空心化、格式化和概念化。

    文藝:人生難忘是軍旅。最后,請結合自己的成才經歷,給官兵說句人生寄語好不好?

    李駿:我是屬于那種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一類,自認為算不上成才。但我覺得無論干哪一行,就要有愛一行鉆一行和通一行的精神。當作家,就要扎實地學習,努力地寫好;當能手,就要刻苦地鉆研,認真地總結。沒有人的成功是輕輕松松、敲鑼打鼓就可以達到的。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在其崗就要求其極致。總之一個字,“干”就行了。相信持之以恒,必定金石可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