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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人工智能的可能與限度
    來源:文藝報 | 趙 耀  2022年08月26日08:24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持續性突破與日常化普及,整個社會對人工智能的關注度不斷提升。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思考,人工智能是否真的可以徹底取代、甚至主宰人類?人類在人工智能面前是否會迎來新的發展機遇?不同領域的學者、科學家也許給出的是不同的回答。人工智能專家關注不斷升級人工智能的數據算法,使其功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人類的需求,而許多科幻作家則通過文學想象,在極端化場景與人文性關懷中追問人工智能的可能與限度。以陳楸帆《人生算法》為代表的科幻作品,以奇幻詭譎的想象與縝密嚴謹的邏輯思辨深入討論了“人工智能是否真的可以取代、甚至主宰人類”這類熱門話題。

    人工智能與人類本質性顛覆

    當前,人工智能不僅僅像傳統機器人那樣只在量的維度上比人類的肉身更具優勢,也在質的維度上向人類的本質發起顛覆性挑戰。為了使這種顛覆性挑戰更具現實感,陳楸帆在其作品中根據人工智能的發展現狀,展開了邏輯化的科幻想象。

    在《人生算法》中,虛擬現實技術不僅可以輕松打破時空限制,讓體驗者自由地經歷現實中的種種不可能,還可以在主人公自我人生的回溯與重新選擇中預知未來。人工智能帶來的不再是脫離現實的純粹虛擬感受,而是與現實緊密勾連的真實體驗。在虛擬現實的營造下,虛幻與現實、夢境與真實之間已經不存在涇渭分明的界線。虛擬現實不僅給人提供非現實的滿足與超現實的體驗,更是徹底打破現實與虛幻的客觀邊界。

    虛擬現實給體驗者帶來的新經驗成為了體驗者在現實實踐中的依據,對現實的選擇判斷產生連鎖影響。也就是說,虛擬現實不是僅在體驗虛擬現實之時發生作用,而是引發體驗之后的所有行為變化與觀念認知的顛覆。如果說網絡游戲只是在逃避現實與虛幻滿足中導致游戲者沉迷,當前人工智能的虛擬現實功能則徹底打破虛幻與真實的界限,體驗者不再在主動與被動的二元對立中糾結掙扎沉迷,而是在對“舊我”與“新我”的認知更新與觀念重置中咀嚼分裂之痛。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工智能可以引發人類本質的根本性顛覆。

    那么,人類在人工智能面前真的只能被動地接受其恣意妄為,沒有任何自我突圍的可能嗎?陳楸帆在作品中給出了個人的啟示性回答。與自然科學不同,文學不是簡單的信息傳達,而是對無限可能性的開拓。文學的價值與意義在于形而上的生命追問與詩意的呼喚,并在此其間不斷開墾人類尚未觸及的精神荒原。因此,陳楸帆并非致力于人工智能發展前景及其威脅性的形象化演繹與隱喻性詮釋,而是在復雜人性的層面探究人工智能影響下的人類到底應該何去何從。

    毋庸置疑,人工智能技術對人類現有認知體系的根本性顛覆只是時間問題,但問題在于,單方面的恐慌與抵觸、或不加反思的接受認同都無意義,真正需要深入思考的核心問題是人類在人工智能時代如何在捍衛人類尊嚴、守護人類之愛的前提下與人工智能和平相處,如何在拒絕全面異化與本質裂變的基礎上創造飽含人文關懷的未來。

    在《人生算法》中,陳楸帆除了對人工智能的顛覆性進行感同身受地細致描摹外,更從必要的人文立場反思技術的可能限度與人類的終極走向,并在邏輯思辨與靈魂拷問中形象化演繹感性與理性、自在與自為、倫理與道德、欲望與救贖等諸多人類學的終極追問,將讀者帶入一種全新狀態下的生命感悟與精神自覺。

    陳楸帆通過對人工智能發展進行的技術想象,本質上依然是對人類如何自處的人類學與文化學反思。他尤其關注的是人如何看待、使用人工智能,或者說,人在人工智能大行其道之后如何避免被異化的悲劇性命運。如果說傳統意義上的人類生產是一種自由自覺的活動,能夠“在自己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的話,那么,人工智能對人類最大的威脅也許在于對人類自由本能的消除與剝奪。而且,這種“消解”與“剝奪”并非是強制性的,而是誘惑性的。人工智能通過大數據運算支配下的最優解選取,迫使人類在趨利避害的本能支配下放棄自我創造的艱辛,誘使人類在看似欲望的無死角滿足與無限度刺激中自發地選擇自我放逐。當人類不再依托理性的自我遵循來確證自由、不再憑借理想的自我實現來改造世界之時,人工智能就也不再隸屬于人類,相反成為支配人類的異己性存在力量。

    無限欲望的非理性滿足與生命本能的自由綻放

    應該以怎樣的標準評判人工智能,是陳楸帆在作品中關注的另一哲學問題。在他筆下,單方面的盲目樂觀或悲觀地進行倫理質疑似乎都無意義。那么這是否意味著人工智能的真正后果在于對人類在漫長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價值觀念與情感認知的顛覆呢?

    在《美麗新世界的孤兒》中,陳楸帆幻想在不久的將來,技術實現根本性的突破,人們不僅可以隨意更換自己的面孔使其完美,而且伴侶的任意更換也在道德上與法律上被允許。“舊有的已沉淀在我身心里,唯有新奇的才能打開未來的可能性”成為所有人崇尚的不二真理,所有人在技術所帶來的便利中享受著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滿足,而新的可能的不斷生成則在客觀上為這種幸福的生活提供永恒的動力保障。

    以今日的視角來看,似乎所有的需要都已經通過技術實現了絕對的滿足,因此矛盾沖突不再會出現,靈魂拷問也不再具有意義,剩下的只有欲望的滿足與新欲望的激發,僅此而已。然而,隨著情節的發展,我們看到“美麗新世界”并非絕對完美無缺,而是在光輝的外表之下暗流涌動。小說里,在主流社會之外,存在著一個名為“三足烏”的地下組織,他們所崇尚的觀念與主流價值取向完全相反,他們認為“人類只有擺脫所有技術與物質的羈絆,回歸自然,從曠野中尋求真實的自我內心,才有希望”。這樣一來,陳楸帆通過“美麗新世界”的內在裂痕引導讀者進一步反思,人類真正需要的到底是無限欲望的非理性滿足還是生命本能的自由綻放?是無休止的恣意狂歡還是靈魂安頓的精神慰藉?是感官刺激的持續重復還是自在圓融的心靈救贖?

    從經驗與常識出發,沒有人愿意拒絕技術帶來的便利,但所有人又都被技術的枷鎖所囚禁,越來越遠離生命的本真,對自然的本能親近向往與現實生活難以排除的煩悶本身即是人類生存現狀的最佳寫照。對問題復雜多維度開拓的價值遠遠大于不切實際的拙劣回答。陳楸帆還不滿足僅僅描繪,而是要進一步揭示技術背后的無限恐怖黑洞。作品在結尾之處讓“美麗新世界”的真相浮出水面。其實,技術支配下的“新世界”也好,崇尚自然與野性的“三足烏”也罷,都不過只是“管理者”的棋子。“管理者”以其無所不能的王者姿態在幕后支配并操縱著一切。這是一個多么具有深意的隱喻,更是對當前人類反思人工智能過程中思維缺環的一記必要警醒。

    長期以來,人們對人工智能的反思僅僅局限于技術本身的可能與限度,而未跳出這一思維框架之外思考技術可能引發的壟斷與集權。在陳楸帆的科幻小說中,“管理者”之所以能夠高高在上,正是出于其對技術的絕對控制,而這種絕對控制又從根本上確立了它的集權,保證其可以不受任何束縛制約而恣意妄為。這也等同于人工智能的運行機理。當某種人工智能從數據較多、準確率較高的相對優勢通過淘汰其他人工智能的方式轉化為絕對優勢之時,人工智能的壟斷與集權就出現了。當人類只能借助于某一種人工智能之時,是否也意味著人類的創造性本能地被扼殺?

    人的自由本性是不容限制的。任何以規律總結名義制定的標準如果不想被揚棄,就只能接受人類自由本性的改造,否則只會導致僵化。永恒的標準僅僅是某種愿景,在現實層面根本不會出現,即便出現,也必然會在時間的推移中被遺忘。因此,重要的是技術會引發怎樣的人類不可預知的強勁異化與生存危機。也正是源于此,以陳楸帆為代表的科幻創作將科幻文學推向新的發展向度,即不再僅憑借自由的想象幻想未來的諸種可能,而是以縝密的邏輯思辨展開人類可能的存在之思。

    算法之外的人類之“愛”

    第三個問題是情感。面對人工智能的迅猛發展,情感似乎成為人類抵抗人工智能的最后一道防線。那么,這最后一道防線有多大程度是可行的?在陳楸帆看來,情感是人類維系自身存在的最后武器。《人生算法》中,主人公韓小華在古稀之年有幸可以通過因陀羅系統重度人生,填補生命中的諸多遺憾瞬間。但出人意料的是,無論在現實中平庸的韓小華選擇怎樣的人生場景,秉持何種人生哲學,其最終的結果卻是無一例外的相似:最終重歸平庸。而在現實中作為成功人士的韓大華在體驗因陀羅系統時卻始終成就非凡、幾近完美。那么,現實中差距巨大的兄弟二人為何在虛擬現實中依舊難以改變,即便前者將后者所有數據帶入系統之中?陳楸帆在作品中給出的答案是:人類的愛是無法被納入算法的。愛是人工智能無論如何也不能識別與模擬的對象,因為愛不是數據代碼,更不是映射機制。愛是永恒的,超越一切時空的限制;愛也是無私的,不存在精準的數理邏輯;愛更是本能的,不需要數據樣本的考察分析。因此,即便從形式邏輯層面,人類難以對技術未來發展走向進行清晰預判,但在情感層面,人類依舊堅信人工智能不可能徹底取代人類,因為人工智能沒有“愛”。

    如果說“愛”是人工智能無論如何也難以復制的,那么“恐懼”呢?在陳楸帆與AI合寫的短篇小說《恐懼機器》對未來世界的可能性作出另一番想象。人工智能在技術的革新中徹底顛覆了人類的領導權,開啟人工智能統治人類的新紀元。一部分人類在人工智能的控制之下被徹底關閉了恐懼神經回路,變為無所畏懼的“無懼者”,成為供人工智能欣賞消遣的對象。但是無論人工智能的數據算法如何精準,還是出現了一個“殘次品”:一個無法關閉恐懼神經回路的人。這個“殘次品”被迫開啟了他的心靈探秘之旅。他十分渴望能夠像其他的“無懼者”一樣體驗不到恐懼,因此他迫切地渴望找到制造他的“父親”,幫助他修復自身的錯誤,但當他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所謂的“真神”,卻發現事實的真相竟是如何殘忍與荒誕:人工智能既是“無懼者”的制造者,又是顛覆者。這一切不過只是為了制造一場有趣味的游戲,世界的真相也不過是虛無與荒誕。這意味著什么?恐懼性的生命體驗正是人工智能與人類的根本差異,即便人工智能可以肆意操縱人類,但卻無法根本消除人類自身固有的人性因子。阿古找尋關閉恐懼神經回路的探尋之旅也象征著人類在發展史上的自我超越努力,而探尋結果的虛無與荒誕似乎隱喻著人類發展努力的無意義性。

    如果說人工智能的迅猛發展已經勢不可擋,人類被顛覆的宿命已經在劫難逃,那么以文學的方式想象人工智能的可能與限度的科幻創作,正是最彰顯人類價值的抵抗。因為科幻文學的創作本身就說明只有人類能夠有意識、有目的地對自身所處的危機進行反思。處于滅絕邊緣的動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以理性的方式思考種族的未來走向,而人類卻始終在漫長的歷史演進過程中不斷尋求自我超越的可能,這不僅是因為人類具備理性思維的能力,而且兼具身體感性的生命體驗,人類既在理性的規劃中限制自身的感性,又在感性的生命呼喚中超越理性的藩籬,不斷開拓新的可能。

    人類自身的矛盾性存在與實踐性本質也許正是短時間內人工智能難以企及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人類可以據此永遠高枕無憂,因為人工智能的虛擬現實功能可以為人類增加新的經驗,改變人類的“生命算法”,正如陳楸帆所言:“AI完完全全是另一種東西,塞壬的歌聲傳來時,你并不知道它背后究竟藏著什么”。也許,人工智能帶給人類的是某種確定的不確定性,確定的是人類在技術爆炸的時代依舊有情感與想象,不確定的是情感與想象能否抵御人工智能的機械復制與深度學習。也許我們還是愿意相信,人類依然可以在人工智能的挑戰面前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