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近年來，由人工智能開發的大型語言模型已經能撰寫新聞、創作詩歌、編輯劇本，同時，人工智能是否能替代記者、作家等話題，也引起學者的廣泛關注，并形成兩種不同的觀點。一些研究人員認為，未來人工智能自動生成的文本，將難以與人類撰寫的作品進行區分。還有研究人員認為，雖然人工智能自動生成的文本內容會一直存在，但人類在塑造閱讀內容方面始終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為深入了解人工智能和深度學習模型能否替代人類寫作，以及人工智能在寫作方面承擔何種角色等問題，本報記者采訪了相關學者。

人工智能自動生成文本仍有缺陷

2020年9月，英國《衛報》發表了一篇由GPT-3的人工智能語言模型撰寫的文章《整篇文章都是機器人寫的。人類，你害怕了嗎？》。對此，印度統計研究所統計學教授阿塔努·比斯瓦斯（Atanu Biswas）認為，雖然人工智能和深度學習語言模型發展迅速，但人類并不需要過度擔心人工智能模型給人類帶來的威脅。正如GPT-3撰寫的文章所言，在專業作家和記者眼里，人工智能寫作就是“綜合互聯網上可以找到的所有相關文本，組合成為一種由數百萬個文本片段匯集而成的內容”。雖然GPT-3可以創作出一些特定作家的作品，例如，它可以寫出類似杰羅姆·K.杰羅姆（Jerome K. Jerome）風格的短篇小說，但大部分閱讀了這篇小說的讀者都認為，小說缺乏深度，更像是剪切粘貼的堆砌內容。

2021年3月，《自然》雜志官網發表文章，探討語言生成類人工智能的崛起和風險。文章提到，一個卓越的人工智能模型可以像人類一樣寫作，但它在理解世界如何在物理空間和社會空間中運行等方面，仍缺乏常識。

澳大利亞悉尼大學數字傳播與文化學院教授特里·費盧（Terry Flew）對本報記者表示，人工智能和自然語言處理領域正在飛速發展。早在2008年，人工智能模型撰寫的小說已在俄羅斯出版發行，韓國第一部由人工智能模型撰寫的劇本也已發布，該劇本長達560頁，由5個故事組成。其實，它是由人類后期編輯完成的，人工智能撰寫文章仍需要一名人類的編輯將其撰寫的內容與現實聯系起來。因此，人工智能寫作也可以看作輔助人類寫作的最新實踐，人類作者可以通過這項技術來增強自己的寫作技能。同時，人工智能語言模型存在不透明性，這造成了寫作技巧的最大限制因素。

人類在寫作領域的優勢不可替代

牛津大學和耶魯大學的學者們曾合作對人工智能是否會超越人類做過調查，被調查的352名人工智能領域專家一致認為，人工智能和深度學習模型可以輕松地創作出質量尚可的論文，但并不能取代人類寫作實踐的主體性角色。正如學者所說，自動生成內容并在網絡上發布，這并不是一種新現象。2016年里約熱內盧奧運會期間，《華盛頓郵報》曾依靠人工智能模型匯編有關獎牌獲得者表現的簡單報告，這一過程就是依靠簡單的特定算法來創建易于被人類理解的文本。但在研究人員看來，很多記者擔心自己會由此失業是多余的。因為，基于人工智能模型編寫的文章中存在大量的錯誤內容，而且人工智能模型無法在沒有人類監督的情況下，獨立完成一份高質量的作品。即便人工智能模型撰寫簡單的類似公司收入財務報告的文章，也需要人類首先提供數據集，并在人類的指導下有效完成任務。

那么如何讓人工智能與人類工作實現切實性合作？牛津大學人類未來研究所研究員卡特婭·格蕾絲（Katja Grace）認為，能夠撰寫文章的人工智能模型發展軌跡非常清晰，它可以勝任一些相對簡單的常規任務，但承擔撰寫能夠吸引讀者的文章是不可能的。這源于人類的創意、專業性是人工智能無法完全效仿的，越是有創意的文章，人工智能就越難駕馭。因此，未來可以將兩者融合，實現合理分工，人工智能負責日常的資料收集，人類負責在此基礎上精細加工文本，最終形成吸引讀者的作品。

費盧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他認為，人工智能在數據收集和生成方面優于人類，但無法真正創作有創新性、同理心、幽默感的文本。我們可以將人工智能模型當作人類寫作的助手，設計并撰寫文章的初稿，進而由人類進行修改和加工。當然，人工智能與人類作家在創作文藝作品能力及體驗方面更是存在巨大差距。一些人類作家所具備的關鍵技能，人工智能模型根本無法實現，其中包括創造性和靈活性。雖然人工智能可以找到網絡中最切合主題的內容，但無法先驗性地復制人類的創造力和靈活性。尤其是人類作家可以不斷調整自己的寫作風格，以適應不同類型的目標讀者。人類作家具有深刻分析能力，好的作家不僅具有文字天賦，而且他們還知道如何有效地利用文字傳達自己的思想和見解。人類作家可以把復雜的話題有針對性地分解成易于理解的語言，為讀者提供有價值的信息。人類作家還具備強大的調查技巧，他們為了寫出好的作品，會利用各種方式收集信息來源，并進行批評性分析，最后再以準確和吸引人的方式呈現出來，這也是人工智能模型無法做到的。因此，即便人工智能模型會變得越來越普遍，但它們始終無法完全取代人類作家的主體性功能。

人類應以更適合的方式與人工智能合作

雖然讀者更喜歡人類撰寫的藝術作品，但作家對人工智能撰寫藝術作品持何種態度？對此，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研究團隊人員做過深入調查，試圖了解人類作家對人工智能的期望，以及寫作工作的分工邊界。研究人員采訪了7名業余作家和13位專業作家。受訪者均表示，希望人工智能的發展不會影響他們在寫作過程中所賦予的個人價值。這些個人價值就是情感價值和生產力。但深入研究后，研究人員明顯發現業余作家和專業作家對人工智能發展的看法也各有不同。業余作家認為，他們在寫作中尋找樂趣，并將寫作當成自己“熱愛的勞動”。在他們看來，如果人工智能模型更多地參與人類的創作過程，就會影響他們寫作的意義。同時，他們也擔心人工智能參與創作后，自己對作品的所有權發生變化。相比之下，對于職業作家來說，寫作已經成為他們謀生的手段。這些作家希望自己能夠生產出更多的作品，他們對人工智能參與創作則持開放態度，并愿意將自己的部分工作分配給人工智能來完成。他們相信，人工智能可以很好地完成一些簡單的寫作任務，而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改進風格、修改措辭和校對。但他們對人工智能可以完成創造性的寫作任務并沒有十足的信心，如規劃敘事流程和設置故事中的關鍵人物背景。所以，專業作家所期待的與人工智能的合作只限于某些范圍，并不是真正依靠人工智能完成整部作品。

在費盧看來，目前人工智能還僅僅停留在幫助人類實現主體性創作的階段，短時間內并不會成為創作的新主體。即便人工智能存在一些優勢，但人類在創作、閱讀方面還將起主導作用。人類不應懼怕科技的發展，也不應阻礙科技的發展，而是要切實利用科技的發展為自己創造更多便利條件。作家可以更多地接觸人工智能，兩者以更合適的方式合作，就能創作出更多深受讀者喜歡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