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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鄭在歡:城鄉間的“破壁者”
    來源:澎湃新聞 | 徐明徽   杜奕彤  2022年01月14日07:52

    鄭在歡,青年作家,1990年出生于河南駐馬店。著有《駐馬店傷心故事集》《今夜通宵殺敵》《團圓總是離散前》等作品

     

    在真實與虛構交織的空間里,在詼諧與荒誕共舞的土壤上,赤裸的人性同坦露的土地一般觸手可及。對于90后作家鄭在歡來說,依托于故鄉與成長的記憶是其創作不可缺少的源泉,那些在潦草青春中任性妄為的人們、在粗糲土地上肆意生長的生命,以其自身的濃烈詭譎演繹著一個個鮮活的故事,構建出一部迷幻又真實的“城鄉結合部殘酷文學”。

    2017年,鄭在歡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集《駐馬店傷心故事集》,從此以“野生”作家形象進入文壇。作為一個16歲便退學打工同時開始文學創作的人,他的文筆因自身廣泛的底層生活感悟而具生命力。4年過去了,他的駐馬店故事仍在繼續。近日,鄭在歡的新書《今夜通宵殺敵》由上海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鄭在歡說這是一本“元氣”之作,最開始想取名“少年不死”。

    全書由15個短篇故事構成,分為“昔時少年”和“U型故事”兩輯。“昔時少年”記述的是少年往事,作者用幽默的文筆回顧了九零一代的生活環境與成長經歷。無論離開還是留下,故鄉的記憶都流淌在每個人的血液里。而“U型故事”則著重探尋小說本身的形式與目的,在多變的題材與結構下更具游戲性。小鎮、青年、愛情、夢想、音樂、文學,各種元素交相呼應、穿梭跳躍。

    鄭在歡是個城鄉間的“破壁者”,他基于自身對當代人口流動的細致觀察,打破了傳統的鄉村文學敘事慣性,他拿出了鮮活的東西,讓讀者獲得了對鄉村世界更進一步的認知。在他筆下,那些從鄉村來到城市的小孩,他們在城市里生活、去工廠打工、賣縫紉機、干影視業、參加網絡文學比賽的行為,以及發達以后回農村,過年時還想著租一個奔馳車來撐門面的心理,反映了大環境下便利交通與去邊界化互聯網發展帶來的影響、鄉村新一代人生活方式的改變與固守傳統觀念間的矛盾隔閡。

    鄭在歡還是個擅于講故事的人,這種能力或許與民間語言滋養息息相關,他自稱為“邵說叨”,就是嘮叨、話癆的意思。他希望自己的語言能給人帶來純粹的快感,讀上去很舒服。除此之外,他還善于把含淚的生活講成歡樂,學會跟苦難和解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字里行間的溫厚良善,是蘊藏在這些鄉村故事背后人的意義與文化價值。

    關于內容的真實與虛構,鄭在歡認為,比起故事的真實,“感受的真實”才是其小說真正想傳達的意義。“有一些小說很鮮活,像我之前動用生活經驗的小說,寫到農村自然就很鮮活,因為我有很多的感受,這個感受我特別想分享給大家。” 借新書出版之際,澎湃新聞專訪了作家鄭在歡,聽他聊聊自己在寫作過程中的真實感受。

    【訪談】

    澎湃新聞:《駐馬店傷心故事集》出版后反響很好,《今夜通宵殺敵》也是同一時間期創作的,到如今才面世,這中間經歷了什么?

    鄭在歡: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駐馬店傷心故事集》出版后兩個月就加印了,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人來說,當時可說是受寵若驚。有一些資深的編輯找到我,說想把其他稿子一起出了。我就又整理出了25萬字的東西,當時信心十足,我要用這一本厚厚的書轟炸一下當代文壇(笑)。

    但中間,給我出《駐馬店傷心故事集》的編輯就離職了,拋棄了我們這種“滯銷書作家”,奔更好的前程去了,此后接替的編輯也離職了。我“熬走”三個編輯和一個出版商,導致《今夜通宵殺敵》在2021年秋冬才出來。這個煎熬不足為外人道,但是對我的影響蠻大,從以前的年輕氣盛到現在很“乖”,哈哈。

    澎湃新聞:你的新作《團圓總在離散前》和《今夜通宵殺敵》是差不多時間出來的,這兩本書你在寫作上的感覺有什么不一樣嗎?

    鄭在歡:《今夜通宵殺敵》是我在20-24歲之間寫的作品,可以說是一本“元氣”之作,這本小說最開始我其實想取名“少年不死”。那時候的我是一個沒有被“污染”的人,沒有上班、沒有任何社會活動,就在家里寫小說。年少氣盛,有很多崇高的理想,但是落實到寫東西上還是希望大家看到它的時候是有意思的、舒服的,像劉震云常說的,給你帶一樂,首先是一樂,不是苦大仇深、特別正經的。但同時那三年又是一個煎熬的時期,一直煎熬到24歲。《今夜通宵殺敵》里的同名短篇,寫的是我十幾歲的網吧生活的一夜,通宵去上網在屏幕里瘋狂打怪。它還是帶著一點年輕時候那種活力,但其實已經是一個緬懷的感覺,就不是當時少年不死那種宣言式的,不是少年永遠不死,可能現在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團圓總在離散前》是一個青少年變成一個中年人的作品,你可以看到一點所謂對俗世的更多體會。

    澎湃新聞:文學作品中有關鄉村的題材非常多,有的是充滿苦難的,有的是帶有美好想象的詩意化鄉村。你筆下的鄉村很特別,當然能看到人們生存的不易,但更能感覺到一種肆意和暢快。同時在互聯網的普及下,鄉村早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點在你的小說中也有體現。你認為你寫的鄉村有什么特點?

    鄭在歡:其實我特別怕被歸入“鄉土小說”的類別,當然現在很多讀者對我的評論里面,也會提到鄉土兩個字,但是他們是順著文學宣傳的慣性在用,他們并不是真的在用“鄉土”這兩個字概括我的小說,大多數會說這是“城鄉接合部殘酷文學”之類的。

    我在鄉村生活16年,16歲以后到小城,再從小城來到大城市。今年我32歲,可以說我的人生對折一下就是一半在鄉村,一半在城市。以前為什么叫鄉土作家,我覺得這是一個閉塞環境下的產物,那個時候流行下鄉體驗,就算不是鄉村里的人,也要裝得跟農民朋友很近,在閉塞的環境里面也只能關心鄉村那點雞鴨魚狗的事。

    現在的鄉村絕對不是這樣了,我小時候也不是這樣了,包括現在更新一代的人。我現在回去見我的堂弟堂妹們,他們十五六歲每天玩著抖音,也住樓房了,跟城市也沒有太大的隔膜。當代城市年輕人在玩什么,他們也在玩什么。甚至他們玩得更瘋,你看抖音、快手都是鄉村主力軍在玩,他們也沒有文化人的包袱,人家炸油條還要拍給你看,然后大家點贊,說這個油條炸得好、炸得棒,它就不閉塞,構成流通的東西了。所以我的小說你可以說它寫得不好,但是不能說它寫得土。我只有這一個訴求,就是“對”。

    澎湃新聞:這個“對”是指真實?

    鄭在歡:可以這么說,是一種真實感。不是橋段的真,不是情節的真,是感受的真,像我之前動用生活經驗的小說,寫到農村自然就很鮮活,因為我有很多的感受,這個感受我特別想分享給大家。所以它寫出來大家會覺得這個感覺怎么那么到位、那么細微,你甚至沒有體會過這個感覺,但是你看的時候還是能感受這個妙處,這是寫小說的一大樂趣,就是寫感受。

    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很時尚的人,當然現在說“時尚”這個詞好像也有點土氣。首先你得發自內心有感覺的東西,它才不土,現在很多城市題材的作品也蠻土的,當然另一方面是你的手法和你給大家提供的語感。以前你問我為什么寫作,我可能會挺一本正經地說是要介紹一些所謂的世界本質給大家看,但現在在我這只剩一個“時尚”或者是只剩“游戲”兩個字。

    最近改變我最大的一件事,是我和發小的一次重逢。我們倆從十幾歲出來就各奔東西,他一直在南方打工,我一直在北方打工,我們這之間沒有遇到過。他現在當了小老板,買了輛寶馬,然后和我說我們去西藏玩玩。結果我們沒去成,被困在云南一周,但非常開心。

    他作為一個商人要談怎么賺錢,我表達了幾次我不太能進入到你的賺錢領域以后,他也不再說了。當然我也不可能跟他講文學,也講不了,他會說歡歡你這個《駐馬店傷心故事集》寫得不怎么樣,我說為什么?他說你這個不就是講事兒嗎。因為有很多的事他是能看到影子的。我倆就東拉西扯地瞎聊,在這種語言里我得到非常大的快感,那種快感是特別純粹的,和我們平時聊有意義的事時得到快樂不一樣。

    這也驗證了我2019年恢復寫作后對語言、對寫作的認識,是語言最初的美感吸引了我,而不是指向故事、意義、社會深度,那些都是文學的附加值,如果指向那些就會不美,不純粹,有雜質。讓語言流動起來,就會很輕盈,所以題材、故事、道理,這些規律都可以先讓步給語言。我重讀我以前的小說現在依然感到很順暢很有趣,雖然還幼稚。這種感覺在我看來目前是我比較重視的一部分。

    澎湃新聞:你筆下的鄉村既充滿著喜劇荒誕感,又很現代,這是怎么做到的?

    鄭在歡:寫作者是沒有辦法完全剝離自己的生活經驗的,但要能回得去又能跳得出來。我寫的是當下,就會出現當下的生活元素,我們村里的姑娘都有去當主播的,你不可能還停留在原來的苦難鄉村敘事中。農村人的面貌也不是千篇一律的,我老說每次回老家10天就能寫一本書出來,因為信息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我奶奶一個人就能和我講半本書,都特別精彩,而且都是和時代潮流密切相關的。一些寫作者認為寫當下的潮流沒有代表性或者不夠深度,但深度取決于你怎么用這些素材,而不是素材本身。而網絡已經把農村跟當下的大環境死死地聯系在了一起,你不能不看到這一點。

    澎湃新聞:鄉村青年對文藝生活的需求并不比城市青年少。

    鄭在歡:我們以前玩殺馬特,那也是奔著“美”去的,要讓自己活在一種美的氛圍里,玩殺馬特造型也是一種沒有其他過多工具時候的選擇,這和文藝青年穿棉布長裙、匡威球鞋、背帆布袋是一樣的。這是少年的本質,對生活的訴求就是美。現在你可以在抖音、快手里看到大量的農村人、小鎮青年在展示他們的生活,那種百花齊放的活力我覺得比城市青年大多了。真實生活,就會有強大的生命感召力。我大部分的寫作里邊還是要傳達這一點,就是你的感受是欺騙不了你的,你的感官是欺騙不了你的。

    澎湃新聞:為什么在文學創作上,無論是寫作者還是讀者,我們依然對這樣的鄉村感到陌生?

    鄭在歡:對,這其實是一種自動屏蔽。首先很多農村出來的人,他自己也不會主動去談那些雞毛蒜皮的事,這些事牽扯到農村的生存、家庭環境等等,這是非常復雜的,他和你說了你也不懂。但這個群體又是很龐大,深入后就涉及到很多稍顯疼痛或者說稍顯不讓人那么舒服的地方。比如說我們關注到了快遞小哥,他們的處境其實比寫字樓里那些辦公室爭斗復雜多了,他一個工作簽多少份合同,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處于哪了,這種身份迷失,你怎么去聊?

    我寫作的目的沒有什么鐵肩擔道義那么崇高,我為自己的趣味活著,只是他們都是我身邊的群體。

    澎湃新聞:你筆下的殘酷青春,卻又帶著一種喜劇感。

    鄭在歡:就我們村而言,差不多是在2000年后經濟環境才有好轉,之前確實是比較窮,只有逢年過節吃頓肉,也沒什么零食。所以我筆下寫的那些偷瓜摸棗的事,一是小孩淘氣,二是想吃點不一樣的東西。但你現在讓我的堂弟堂妹們已經對這個沒有興趣了,家里的零食吃都吃不過來。所以是因為想吃的東西,渴望很強,就帶來了一種幽默搞笑,這是一種反差感。

    但你又不能說這種生活很慘,我們生活在其中并不覺得艱苦,也不覺得荒誕,只有過去了回頭看看才覺得荒誕。

    澎湃新聞:前段時間你在一個音頻節目上分享了自己的青春故事,標題是“沒娘的孩子流浪記”,你在留言中特意強調“不是在聊苦難,僅僅是聊好玩的事,說破無毒,一切生活都是日常生活”。你不喜歡“苦難”、“悲慘”這類的標簽是嗎?

    鄭在歡:對,這種生活也是需要被尊重的。因為貧瘠和艱苦導致很多很小的矛盾被激化,讓人們不顧一切去爭取一些小利益,沒有禮讓的氛圍,但這些都是環境造就的。當你面對別人嚴肅生活的時候,你不能說人慘,這對當事人本身就是一種太大的壓力和打擊了,因為人家就在那活著。說慘,其實就是對生活進行了標準化的評分,沒達到你認為的合格線,那就是把生活單調化、扁平化了。人千奇百怪地生出來,也五花八門地長大了。我之所以對這些標簽敏感,是因為成長過程中伴隨了太多這種說法。當你說我可憐時,就剝奪了我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權利,把我強行給降低到一個被同情的、被審視的地位。

    澎湃新聞:那你怎么看待自己孩童時期的生活?

    鄭在歡:我11歲之前是跟我奶奶生活的,奶奶對我太好了,被呵護的比你們都好多了。也許很多覺得自己生活條件好的人,都沒有得到過這種呵護。我僅僅是倒霉地在11歲回了父親再婚的家,跟著繼母生活了幾年,但那幾年不構成對人生的顛覆,因為那時候我已經懂事了,我感覺就像突然被人抓去,在山寨里囚禁了幾年。

    澎湃新聞:作品出來后,讀者給了什么樣的反饋?

    鄭在歡:現在幾本書的評分還都不錯,我對自己的作品都很滿意。有一點我挺觸動的,其實大多數讀者對當下的青年作者是不信任的,都是懷著很審視的目光,我的書在豆瓣上評論不少,每條評論我都看了,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會慶幸自己莫名其妙看了這本書,從而消除了一些偏見,我看到這個評論時挺震撼,他們也幫助我消除了很多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