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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透過《三體》理解宇宙維度中的生與死 
    來源:齊魯晚報 | 嚴峰  2021年03月23日08:37
    關鍵詞:《三體》 維度

    原標題:宇宙維度中的生與死

    《三體》這部作品大家都非常熟悉,它已經成為近十年來非常耀眼的文化現象,其影響力遠遠超出科幻文學的領域。

    《三體》為什么能夠擁有包括馬云、雷軍、奧巴馬在內的廣大讀者?它的看點在哪里?到底為什么令人如此癡迷?我覺得除了科幻迷津津樂道的那些硬核科幻的元素外,《三體》里包含了大量對歷史、社會、文化、人生、人性、道德的思考,而這些思考又是從技術的角度,在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宇宙空間展開。這在以前的中國科幻,乃至中國文學中都是沒有過的。

    這就是《三體》的核心魅力。

    所以我以前說過一句話,后來也被很多人引用,那就是“這個人單槍匹馬,把中國科幻文學提升到了世界級的水平”。很多年過去了,我現在還是這個看法,并不覺得這個看法有什么夸張。

    如果我們要為劉慈欣的作品歸納一些關鍵詞的話,最顯眼的一個就是“宏”。

    這不僅是字面的,比如他創造了一些獨有的名詞:宏電子、宏原子、宏聚變、宏紀元,“宏”更代表了一種大尺度、大視野的宏大視野。劉慈欣偏愛巨大的物體、復雜的結構、全新的層次、大跨度的時間。這種思想與審美的取向,看上去與我們的時代是格格不入的。

    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個碎片化的時代、一個零散化的時代、一個微博和微信的時代。這個短、平、快的時代其實早就開始了。熟悉中國現當代文學的人都知道,整個“文革”后文學的走向,就是消解宏大敘事,“躲避崇高”“回到日常”,走進“小時代”。

    劉慈欣也多次表示自己寫的是一種過時的科幻。那么,他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在對傳統的回歸之外,他又注入了何種新質,提供了怎樣的新視野?他對潮流的反動,為何本身又變成了流行的潮流?

    劉慈欣最喜歡的科幻作家是阿瑟·克拉克。劉慈欣是在高考前夜看了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他這樣描寫當時讀后的心情:

    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腳下的大地變成了無限伸延的雪白光滑的純幾何平面,在這無限廣闊的二維平面上,在壯麗的星空下,就站著我一個人,孤獨地面對著這人類頭腦無法把握的巨大的神秘……從此以后,星空在我的眼中是另一個樣子了,那感覺像離開了池塘看到了大海。這使我深深領略了科幻小說的力量。

    這段話是我們理解劉慈欣作品的一把鑰匙,也有助于我們理解科幻文學的意義。

    為什么大家對科幻越來越感興趣呢?其實人一直喜歡幻想,所以有神話、宗教、文學。但是,人又不滿足于幻想,渴望真實。人越來越理智成熟,從前的幻想已經無法滿足現代人的精神需求,所以人一直在尋找幻想的新形式,這就是科幻。從前人信神,現在人信科學,兩者的共同點是都能給人提供安慰和希望,但科學的安慰和希望比從前的神更加真實可信,從這個意義上科學不但是現代的神,而且比舊神更加威力強大。在某種意義上,科幻就是科學神話的最佳載體,或者說是舊神話與新科學的合體,將會越來越成為人類的主導性神話。

    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始理解“宏”的意義了。

    首先,這是對我們熟悉的日常生活的一種超越,我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更大的世界。其次,我們對這種超越要有信心,這個超越還要講道理,至少要在某種程度上是可證明的,哪怕我們還不能完全理解。那么科學的意義就在此現身。現代科學已經發展到這樣一種程度,不要說普通人難以理解其中的原理,就是不同專業的科學家之間,往往也難以理解同行的工作,從這個意義上講,科學也正在變成一種“宏”,一種外在于我們的巨大的東西,令人覺得神秘和敬畏。這種神秘和敬畏有沒有意義?我覺得非常有意義。人活著,總要有點敬畏,總要對世界保持一點神秘感,否則生活就太沒有意思了。

    與這個“宏”相關的是維度,這是《三體》中非常關鍵的一個概念,也是一個令人敬畏的概念。我們知道一維是一條線,二維是一個平面,三維是二維加上高度。這些都是容易理解的,但什么是四維呢?這就很難想象了。當然,這對于數學家來說完全沒有問題,物理學家更是不斷推出新的維度。根據熱門的弦理論,宇宙有多達十一個維度。這完全超出了我們直觀的想象,但是從科學上來說是可能的。維度越高,空間越復雜,能看到的東西就越多。

    《三體》中提到過一個“射手”假說:

    有一名神槍手,在一個靶子上每隔十厘米打一個洞。設想這個靶子的平面上生活著一種二維智能生物,它們中的科學家在對自己的宇宙進行觀察后,發現了一個偉大的定律:“宇宙每隔十厘米,必然會有一個洞。”它們把這個神槍手一時興起的隨意行為,看成了自己宇宙中的鐵律。

    在劉慈欣看來,生命是從低維向高維發展,一個技術文明等級的重要標志,是它能夠控制和使用的維度。在低維階段,生命只獲得有限的活動空間、有限的視野、有限的認知和控制能力。在《三體1》中,三體人給地球叛軍之外的人類進行的第一次交流,只發來五個字:“你們是蟲子。”在高維生物看來,低維生物就是蟲子,這是劉慈欣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一個詞。

    有些人看到這個詞很不高興,認為劉慈欣是在貶低人類。其實他是跳出人類中心主義,從一個更高的維度來重新審視人類,打破一些人的盲目和自大。另一方面,蟲子有蟲子的生存能力。作品中的一個人物大史說:蟲子的技術與我們的差距,遠大于我們與三體文明的差距。人類竭盡全力消滅它們,但蟲子并沒有被滅絕,它們照樣傲行于天地之間,把人類看作蟲子的三體人似乎忘記了一個事實:蟲子從來就沒有被真正戰勝過。

    所以,從維度的概念出發,一要認清人類低維生存的真相,二要努力向高維發展。

    怎么發展呢?在這方面,劉慈欣的想法是一以貫之的,那就是人類必須沖出地球,飛向太空。在劉慈欣的一些作品中,當地球面臨生存危機的時候,都會形成對立的兩派,一派要堅守,一派要出走。

    我們可以看到,出走派其實是代表劉慈欣本人的立場。他是一位太空主義者,堅定地認為人類的未來是宇宙星辰。留在地球,就如同人類從一開始就不走出非洲,或者拒絕大航海,那只能坐吃山空,文化封閉,技術停滯。他說:“地球是一粒生機勃勃的塵埃,而它漂浮的這個廣漠的空間卻一直空蕩蕩的,就像一座摩天大樓中只有一個地下貯藏間的柜櫥里住上了人。這個巨大的啟示一直懸在我們上方,這無聲的召喚振聾發聵,伴隨著人類的全部歷史。這個啟示,就像三十億年前海洋給予那第一個可復制自己的有機分子的啟示,已經把人類文明的使命宣示得清清楚楚。”

    那么,是不是我們興沖沖一頭扎進宇宙的懷抱,就從此得道升天,獲得拯救了呢?

    事情遠遠不是這么簡單,這里我們就來到了《三體》最核心、最吸引人也最具爭議性的層面:黑暗森林理論。假如在太空中存在著無數的文明,它們之間應該是什么樣的關系?

    劉慈欣別出心裁地設想了一門“宇宙社會學”,專門研究這個問題。宇宙社會學設定兩條公理:“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粗一看這“公理”很簡單,很平淡,但是它經過層層邏輯推演,導出的宇宙文明之間的關系卻非常黑暗,非常殘酷。這兩條公理可以視為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理論的宇宙版本。在更加宏觀的尺度上,在其展開過程中,就其淘汰的規模而言,宇宙進化論遠比達爾文版更加驚心動魄。宇宙高維文明那種“毀滅你,與你何干”的漫不經心的態度,直刺建立在長期的人類中心主義之上的自戀情緒,也呼應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東方世界觀。

    很多人難以接受如此殘酷的宇宙模型。另外,這個黑暗森林版的宇宙,不是與劉慈欣一貫堅持的走向太空的訴求矛盾嗎?

    在這方面,其實存在著一些誤解。

    黑暗森林理論只是一個純粹的思想實驗、一種純粹的邏輯推演。它推想的是在大尺度空間,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相互隔絕而又技術飛速增長的文明之間可能形成的關系。那么,這樣的宇宙模型是否適用于我們人類內部的關系呢?當然不能簡單套用,但是,如果我們給地球文明加上相似的限定,如果我們的文明之間也形成了溝通的障礙,如果我們地球的資源也有限,如果不同的文明又對彼此技術的飛速發展耿耿于懷,那么相互的猜忌也是不可避免的,猜忌導致的技術封鎖也是最有效果的打擊手段。

    同樣的邏輯,我們也能夠推導出打破這種囚徒困境的解決方案:尋找可能的溝通手段,拓展可能的生存空間。在所有的選項中,最差的博弈就是封閉隔絕。

    黑暗森林理論的要義是生存,這也折射了中國從近代以來救亡圖存的核心訴求,劉慈欣可以說是把這種歷史與現實的情結提升到宇宙的高度。劉慈欣寫盡了宇宙間生命為了生存的努力,也寫盡了生存的復雜性,包括個體生存與群體生存的沖突,置之死地而后生,生中有死,死中有生。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程心這個人物,為了拯救生命卻帶來更多的死亡,為千夫所指。但是,我們最好不要忘了《三體3》結尾關一帆對程心的一段話: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我知道你作為執劍人的經歷,只是想說,你沒有錯。人類世界選擇了你,就是選擇了用愛來對待生命和一切,盡管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你實現了那個世界的愿望,實現了那里的價值觀,你實現了他們的選擇,你真的沒有錯。

    是的,程心沒有錯。如果我們把黑暗森林的邏輯貫徹到底,那宇宙總有一天會毀滅。但只要有一個生命心懷愛與悲憫,那么這個黑暗森林就還有一線光亮,這個宇宙也就還有再生的希望。

    (作者系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科學雜志《新發現》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