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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孫甘露,在上海的屏風上
    來源:新民晚報 | 鄧倩倩  2022年09月26日08:28

    從文學履歷上來看,孫甘露是一進門就找到了開關的人,但他仍然在革新自己的創作,從成名作開始,到《呼吸》《上海流水》《千里江山圖》,創作和生活中的每一次改變,仿佛仍然在重復這個走進黑屋子的游戲。

    如今,作家以外,孫甘露又多了一個身份:華東師范大學中國創意寫作研究院院長。抬頭望見文學史里提到的人,生活中是如此平和儒雅,用學生的話來說,就是有一種反差萌。

    1 他把上海看作愛人

    祖籍山東的孫甘露,幼年時隨父親的部隊南下上海,上海幾乎是他寫作的唯一對象。他把上海看作是愛人,她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名字,但是,她還有一個只有你會這么叫的名字,獨屬于你個人的。眾人知曉的上海是一座公共花園,繁華的上海,文藝的上海,市民的上海,革命的上海,它們組成一道錦繡綿延的屏風,孫甘露從少年時代就穿行其間,“在未成年的時候,我一度喜歡上了黃浦江上的渡輪,花幾分錢,隨著人流來回擺渡令我沉思我一無所知的事物并且獲得慰藉,江面在四季中的形態以及風雨中水面那令人窒息的味道,是最初令我產生迷惘之感的東西。流水天然地變成了一個象征,它的波瀾和霧氣綿綿不斷向兩岸涌去,似乎要使潮濕的南方陷入更深的糾纏之中。”

    我懷著獵奇的心理,重走過一遍孫甘露書中的上海,跟隨外出工作的摩托車隊伍,坐上兩塊的輪渡,眺望著窗外的集裝箱、倉庫、浮橋與魚市場等,兩岸狀似人煙稀少的鄉村中國,破敗瓦房是等待拆遷的樣子,散發著郊區式的孤寂。來到東方明珠聳立的外灘,這是孫甘露說的上海的標志、心臟和邊緣,一個被不厭其煩地四處展示的建筑群,也走完了孫甘露經常談論的郊區與市區的辯證法。緊接著,我走到浦東美術館,在敞亮的落地窗前觀望著更近的塔以及江面上的巨輪,霧氣綿綿,潮濕的空氣四處與萬物接壤,人在其間顯得渺小而后退,仿佛置身《千里江山圖》中的清晨,看得到想象中山巒江河的景致跌宕起伏,讓人心潮起伏,也讓人慵懶。孫甘露在《自畫像》里說道:“一種松散慵懶的生活,與爭分奪秒的外部世界格格不入”,順著他的作品地圖游蕩上海,仿佛做了一天上海的吟游詩人。

    走過思南路,看思南公館里的名人軼事,傳奇與故事還在上演,人生代代無窮已。2011年8月,上海書展的上海國際文化周活動在公館里如期舉行,作家們在這里闡述著自己的文學理念,市民隨時走進來坐下聽一聽,他們成為朋友,成為周末聚會的方式,“思南讀書會”品牌應運而生。孫甘露作為活動的組織者,召集了一幫青年作家、評論家,打造了一間城市書房,天南地北的作家、藝術家在這里停留,“思南讀書會”給上海增添了一抹暖色,成了新的打卡地。最后我來到人民公園郵局,回到孫甘露青年時代的工作場所,曾作為郵差的他奔走在上海的角角落落,傳遞出信使之函,作為寫作者的他,傳達的是一種復調的聲音,有時代的風尚,也有窗外電車導流桿與電線摩擦的聲音,不僅有此地,還有異鄉,上海作為一個移動的能指,“在”與“不在”交織在遠景的幕布上。

    2 一幅古畫延伸出的江河湖海

    2022年4月,上海文藝出版社隆重推出文學界期待已久的作品《千里江山圖》,書名與北宋徽宗年間王希孟唯一存世的畫作同名。《千里江山圖》與李洱的《應物兄》曾經一起成為文學界難產作品的段子,十幾年來被作家們作為談資、趣聞,當然也帶著對寫作者的敬意。

    孫甘露多次談到過畫家朋友徐累、孫良推薦給他看《千里江山圖》,他個人喜歡看畫展,在他的意識中,一幅名畫背后實際上是一些歷史上重要的時刻、人物、歷史事件,充滿了熱血、能量或者是一種激烈的動蕩,被藝術家呈現在一幅作品中的時候,有一些東西就冷卻下來了,他更看重我們怎樣看待畫作背后表現的那個東西,《千里江山圖》可能就是回到冷卻的后臺。

    《千里江山圖》扉頁上的“一九三三年”是冷卻時代的印記,1933年正值日本帝國主義加快侵略中國以及國民黨瘋狂圍剿中央政權之際,上海春寒料峭,工農革命處于低谷。黨中央總部把革命果實從上海撤離到瑞金,避免了紅色血脈遭受滅頂之災,這三千多公里的交通線征程被稱為“千里江山圖”計劃,隱喻著革命火種和不息的信念。

    《千里江山圖》有諜戰小說標配的特殊時空,懸念重重,情節波瀾起伏,陰謀與背叛,信仰與理想,也有先鋒作家對人物和構思別樣的處理,十二羅漢式的游戲構造,極具現代感和時代性。在白色恐怖籠罩下的十里洋場下,他筆下的人物不再是以夢境和背影出場,他們不再沉湎內心,而是直面時代,躬身入局,從形容詞的世界脫身而出,化身為真實可感的名詞和有邏輯可推理的動詞。《千里江山圖》的開端即是中場,仿佛切入了時間的河流,臘月十五浙江大戲院,對面是四馬路菜市場,戲院門口的電影海報,從世界大旅社屋頂花園看到的游樂場、跑冰場、彈子房和書場,還有次要人物的一份閑情,“崔文泰一時間特別想喝碗豬雜湯,湯里有幾片番茄,他撒了很多胡椒,再來兩塊燒餅”。誰也不曾想到這樣慢悠悠地享用早餐的人,即刻就要去菜場東面的一條夾弄里開一次十萬火急的會,緊接著特務闖入集會現場,有人逃脫,有人還沒有到場,有人只能迎接隨后的抓捕與審訊。生活表面的松弛與底下的緊張動蕩,小心翼翼地探尋著上海和時代的秘密,也觸碰著現代讀者多次元生活中交疊共存的心緒,像一場穿越時間的相逢。

    孫甘露在《千里江山圖》中再次盤活上海地圖,從浙江大劇院、四馬路菜市場開始,跑馬總會、公益坊、顧家宅公園、天津路中匯信托銀行、外灘華懋飯店、世界大旅社,到龍華警備司令部、工部局立格致中學、同春坊、肇家浜、閘北、漕河涇、小閘鎮等,他給人物設定了有質感的上海生活地圖,這些地標集合起來,以工筆的手法潛入上海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故事中。從《我是少年酒壇子》到《千里江山圖》里的街道,真實的街道路線貫穿到虛擬的空間里,是他對現實主義小說技藝的接續,蛛網式的大街小巷在小說里形成一種衛星定位式的存在和真實性的壓迫感,借著人物之口,仿佛是孫甘露在對這個城市自言自語,“上海的馬路他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指”。信手拈來的熟悉,或許得益于作者早年當郵遞員的人生經歷,多年后,他把路途中的歷史、記憶和想象編織起來。讀者也跟隨書中的路標,躬身入局,充當試圖識別敵方的地下組織員,在上海的迷宮中尋找謎面,通過骰子和茄力克香煙來偵察真相,通過人物代號“老開”、“西施”等來破譯時代和自我的密碼。讀者在小說里縱橫之后,深感那些在上海龍華監獄犧牲的前輩們,或許肉體湮滅,但他們的靈魂走進了當代的千里江山圖里,在江河湖海里重生。

    3 寫作就像進入一間黑暗的屋子

    從1986年發表成名作《訪問夢境》算起,孫甘露進入寫作這一行當已經有三十六年,從新銳先鋒作家到策劃《上海壹周》,從時尚名人到作協領導,分管文學界鼎鼎有名的滬上雜志《收獲》《上海文學》《萌芽》《思南文學選刊》,策劃市民喜愛的思南讀書會,加入華師大創意寫作專業,如果說他對文學熟悉,似乎略顯輕薄,文學對他來說,就是生活。談起自己熟悉的生活,人們總會多一份自如和即興。對于很多中文系學生來說,孫甘露有時候基本等同于一個名詞解釋,輻射范圍包括“先鋒小說”“反體裁”“反小說”“元小說”與“不可索解性”。

    面對新時代的文學愛好者,他不諱言文學需要一定的天賦,當然他也充分強調創意寫作專業的必要性,文學需要后天的打磨。天賦固然重要,但日常的訓練和有意識地修改自己的作品也是寫作的重要環節,在有經驗人的指點下,我們的寫作會少走一些彎路。

    他說寫作就像進入一間黑暗的屋子,“里面有燈的開關的,但是你不知道開關在哪里。有一些情況下,我們不是很幸運,把整個房子摸了一遍之后才找到開關。其實,如果有人指引你,你找到開關,輕輕一碰燈就亮了。有的人也可能比較幸運,一進門就能伸手摸到開關”。

    如今,創意寫作的學子一批又一批地進入黑屋里,以個人的方式滑翔在閱讀與創作作品之中,流連在前輩書寫的詞語花園里,體會著孫甘露曾有過的生命體驗。

    王朔曾說過一句話,“孫甘露的書面語最純粹”。從八十年代中期到現在,他的每一次寫作多少都帶有異數的色彩,不同于自己,也不雷同于他人,在遣詞造句和修辭布局里撒播反叛的種子,也享受著語言游戲拆解聚合的愉悅。

    《千里江山圖》可以看作先鋒小說家的一次告別,而不是公眾所期待的向現實主義的轉型,他用“上海”和“諜戰”兩個關鍵詞,創造了比真實還真實的閱讀感受,同時又潛藏了最個體的生命經驗,因為上海和諜戰都是廣博的,都是打開的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