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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張莉:女性對自我的理解正在改變
    來源:北京晚報 | 張玉瑤  2022年09月05日08:29

    張莉,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著有《中國現代女性寫作的發生(1898—1925)》《小說風景》《持微火者》等多部專著、評論集。獲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文學理論評論獎。

     

    采訪張莉是在新書發布會之前。她坐在書店的咖啡桌后,像平常在臺上那樣篤篤地談著關于女性與文學的話題,目光透過細框鏡片溫和地投過來,讓人短暫忘卻了我們所正身處的是一個時尚的消費場所。

      《我們在不同的溫度沸騰》 張莉主編 中信出版社

    熟識的嘉賓接連到場,言笑晏晏地向她伸出手:“祝賀你呀!”張莉接住每一個握手,吟吟道謝。

    近日,張莉以去年出版的評論集《小說風景》剛剛獲得本屆魯迅文學獎,成為五位文學理論評論獎得主之一。在一定程度上這可以看作眾望所歸的事情。這些年,她不僅活躍在文學批評場域之內,高質高產,也常常出現在公眾空間的視野之中,尤其是在線上線下關于女性及女性寫作的論題中——這些年,作為一個女性學者,她愈發將更多心力從寬泛的當代文學研究傾注到與性別相關聯的場域。一次集中的實踐是,2019年春天,她在127位新銳男女作家中進行了“我們時代的女性寫作調查”及“我們時代文學的性別觀調查”,在社會引起相當廣泛的反響。也是從這年起,她開始主編中國女性文學年選,有意識地為女性寫作在歷史的刻度上立起路標。

    最新主編的這本《我們在不同的溫度沸騰》也包含在這個范圍之內。這是一部近20年來女性散文的選集,收錄了20位作者的20篇散文作品,既有周曉楓、李娟、張悅然、林白這些名家,也有寫《秋園》的楊本芬等“素人”或非專業作者的作品。有的甚至只寫過一篇,如縱橫商場的奇女子脫不花的《相親記》,詼諧妙趣,跳脫出與嚴肅文學寫作不同的底色。又如《文藝報》編輯行超的《回頭的路》,寫回鄉參加奶奶葬禮的經歷,細細描摹了一種底層女性之間樸素的情誼。張莉形容,她們用各自的筆,“呈現了我們時代豐富多樣的女性生活,有一種眾聲喧嘩、雜花生樹之美”。

    編這樣一部女性散文集是張莉醞釀了好幾年的想法。契機源自她2018年給北師大本科生上的“當代散文研讀”課程,在和同學們一起讀散文的過程中,她意識到女性散文寫作在近二十年中已發生了隱秘的變化。比起小說,散文作為一種非虛構,是和我們的時代更加發生緊密關系的文體,也更映照出當代中國女性真實的內心世界,她們的情感與愛欲、不安與糾扯。

    書的標題來自張莉的好友、散文家周曉楓。周曉楓很喜歡這句話,原本想作為一篇散文的標題,張莉說,“感謝她讓渡給了我。”這句譬喻容納了從平靜到熱烈的兩個端極,張莉覺得正好符合著對女性散文之多樣性的描述。書的編排也圍繞著這句話,20篇散文以其文本內在的“溫度”分成0℃、38℃、80℃和100℃,指向秘密與成長、血緣與情感、遠游與故鄉、生存與希望。這些主題并沒有脫離女性寫作常見的親情、友情、愛情內核,但張莉敏銳地觀照到,比起從前的女性散文寫作傳統,它們已蘊藏了某些新質,暗中構建起女性的主體性,從中亦可以辨認出時代性別觀念在近二十年中的悄然流變。

    張莉向來認同孫犁先生說的,一位現實主義寫作者,“他一定要比別人更關心那時代、社會、人?!鄙頌槲膶W學者,她自己亦不封閉在大學校園、書齋和狹義的文學圈層內,而是對時代社會有著自覺的關心和介入。這些年,網絡媒體平臺的發展和年輕一代智識水平的提高,也紛紛讓這種“破圈”的對話構成可能??焖僮兓⒏叱钡鸬臅r代生產出大量困惑與未知,在種種新的語境之中,文學及文學批評如何構成參與現實世界的力量,又在何種層面上發揮影響?張莉以她文本內外的實踐正在做出一定程度上的示范。而她表示,她將處于繼續摸索之中。

    專訪

    書鄉:近二十年來有不少女性散文佳作,而您只選出這20篇,這里面有什么樣的標準或特質是最為看重的?

    張莉:這20篇都側重個人的成長,有“我”存在。散文中當然也有談天說地的類型,但我更強調個人成長經驗和對女性主體性的呈現,這里面內含著中國女性對自我理解的變化。

    以前的女性散文不能說沒有主體性,但能直率面對自己的成長創傷經驗是很少的,比如冰心、張愛玲等的散文就很少說這方面,說也是有掩藏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小女人散文”一度很轟動,雖然我并不喜歡這個表述,但它畢竟已成為一種文學史命名。相對于從前追求書寫空闊、宏大、遼遠的主題,“小女人散文”就寫身邊的花草、日常生活,對當代文學回歸日常敘事是很大的推動,但也被刻板化理解為風花雪月的小情調、對人生的感悟金句等等。

    但從世紀之交開始,這二十年的散文有非常大的變化,你看這本書中,女性對自身經驗的書寫方式已經改變了,有一種內觀性,反省內心,最終成長為更強大的自我,這是非常重要的特質。像馮秋子的《我跳舞,因為我悲傷》,她在寫作上已經有了那么高的成就,又去跳現代舞,重新打破自己。林白已經通過《一個人的戰爭》成為載入文學史的作家了,卻又去到湖北各處,記錄與當地婦女的交談,重新認識一個世界。女性主體性的生成不是外界給予的,是自己獲得的。

    書鄉:您之前在和賀桂梅老師的對談中提到,從女性文本里,應該能夠真切感受并辨認出我們時代性別觀念的變化。在序言中,您稱“新的女性散文寫作時代正在來臨”,開始打破傳統上冰心、蕭紅、三毛等的女性散文文體。那么這一批女性散文中,是否也呈現著時代性別觀念的變化?

    張莉:變化挺大的。比如李娟是我們時代最有代表性的散文家之一,以前的女性散文老寫“我的幸福家庭、我的愛人”這種,但其實對幸福生活的理解有很多種,李娟就寫阿勒泰,寫大自然,寫外婆和母親。她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的,沒有人問沒有男性是否幸福。不是排斥,只是順其自然,遇到男朋友也去談,但離開了也沒關系。因此我們看到女性對自我世界的理解有很大的變化,已不僅僅把愛情當做全世界最重要的事,這是和以前很大的不同。新一代寫作者也體現了這些變化。這里面最年輕的孫蒔麥生于1996年,她在那篇《對岸》中,寫她看到母親在父親去世后陷入悲傷,很想幫助母親,又無能為力。但身為女兒她是有覺醒的,意識到母親不能陷入到這樣的情感里面。

    以前也不是沒有這類作品,比如謝冰瑩的《女兵日記》,但其內核是女性和男性一樣,也可以從軍。然而你看鄭小瓊寫《女工記》,寫更低微的打工女性在一起,激起的是一種女性情誼。從前都在講兄弟情,很少關注到姐妹情,對“女性友情”有刻板化的認知,但我們現在越來越多意識到,這是女性經驗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值得書寫。女性之間的嫉妒會比男性更多嗎?不是的,人和人是一樣的。

    書鄉:這里面很多篇都寫到女性自身隱秘的經驗或創傷。這些年隨著女性議題的討論、女性意識的覺醒,許多女性都傾向于勇敢表露自我,曾經那些在傳統中被貶抑的、怯于提起的經驗,都可以坦誠拿到桌面上來談論和分享,尋找共鳴。這種表達意識與新的女性散文寫作是否構成一些聯動?

    張莉:這跟新媒體的崛起有關系。新媒體給所有人提供一個空間,人人可以說自己,這是特別重要的,女性也被鼓勵勇敢表達,勇于訴說自己的經驗,而且不認為這些是不可以訴說的。以前有一個屏障,現在有一些突破了。而散文就是我之所在、我之所想、我之所感,有“我”在里面,有情,有思考,有具體的對事物的理解,女性獨特的發聲、表達就呈現出與男性不同的理解世界的方式。

    書鄉:所以您也會看重文學性上的要求,言辭激烈的、直露的表達和發聲,或者說“控訴”,在您看來會顯得不太高明?

    張莉:曾經有讀者也說過,如果不控訴,怎么去呈現黑暗?但寫作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在自我的講述中慢慢治愈、超越。文學作品是要讓多數人閱讀和共情的,僅僅是自己的發泄,沒有讀者愿意讀。克制是寫作的美德。就像伍爾夫評價勃朗特姐妹說,《呼嘯山莊》比《簡·愛》更高級,因為《簡·愛》中有一種怒氣,但《呼嘯山莊》中有克制,有普遍的人類經驗。文學作品的寫作是有技巧的,散文也是,真正好的散文家也需要天賦。

    書鄉:有個個人體會是,男性作家散文似乎常常會追求“大散文”、“歷史文化散文”等,追求宏觀的面向,很少把個人私事當做主要內容去書寫。相比之下,女性散文中會有許多私人的面向,好像很“小”。該如何來看這里面的價值呢?

    張莉:寫作不僅是個人的經驗,也會體現集體的經驗,最終達到情感共同體。優秀的散文能夠從一體出發,得到廣大讀者的共鳴。像塞壬的《即使雪落滿艙》,寫與自己有牢獄經歷的父親的關系變化,的確是很私密傷痛的經驗,但你能從中感受到女性如何自我治愈,這就超越了一己悲歡。格致那篇《減法》,寫上學路上曾遇到一個暴露狂男人,終于有一天,她無視那個人走過去了。很多人有過這樣的經驗,但覺得羞恥,不愿意說出來,但格致寫出來了,這個細節給很多人力量和勇氣,散文的光澤就出來了。

    書鄉:這些年您一直關注女性文學創作和研究的方方面面,除了這部散文集,同時也在編選女性作家的小說集,構成一個很有意思的對照。同樣出自女性筆下,比起小說或者說虛構作品,散文好像更難去做形式和內容上的創新,那么這種文體在體現女性寫作、女性表達、女性情感和經驗等層面上,有哪些特別之處?

    張莉:比起小說,其實散文年選更難選,因為這里面有中國女性真實的內心世界。散文是非虛構,更接近真實的世界,優秀的散文家需要徹底打開自己,挖掘個人經驗,經歷內心的糾扯,翻來覆去地思考自我,把自己的虛榮心殺掉重建。對自我的誠實是很難的。

    但另一方面,在世界文學范圍內,比起小說和詩歌,散文是門檻最低的文體,人人都能寫,不拘形式,而更強調情感的真摯、樸素和動人,能聯系更大的對世界的觸覺。行超這篇《回頭的路》就是,她當時對我說,有這么一篇關于奶奶的文章一定要寫,不寫就過不去。這就是對普通樸素情感的記錄。她以后可能不一定繼續寫,但有這一篇也足夠了。

    這本書里一半是名作家,一半是素人,這也是為了鼓勵讀者看到后有創作的熱情,像照鏡子一樣,覺得我也可以寫。我設想這是一本能讓人動情的書。編女性小說選和散文選,都是想建立一個女性情感共同體,雖然其中有那么多微妙和糾結,但總體是向上的。不僅作者,不同沸點的讀者也能找到自己的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