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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夏衍是怎樣創作電影劇本《祝福》的
    來源:中華讀書報 | 葛濤  2022年09月01日08:02

    筆者在許廣平捐獻給北京魯迅博物館的文獻中見到夏衍在1955年12月28日致許廣平的一封信,這封信的內容是用藍色字體打印在帶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公用箋”抬頭的信箋上,但是信的開頭“許廣平”和信的結尾署名“夏衍”,均是夏衍手寫的。查閱浙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夏衍全集》,發現這封信沒有被收入,在此將該信的內容介紹如下:

    許廣平同志:

    為了紀念魯迅先生逝世二十周年,電影局擬拍攝一部魯迅作品改編的電影,我在今年七月完成了改編工作,經上海電影劇本創作所提了一些意見,九月間又作了一次修改,十月間經北京電影劇本創作所及陳荒煤、蔡楚生同志提了一些意見,再由此片導演桑弧同志在分鏡頭劇本中作了一些修改,現將綜合意見及文學劇本送上,請賜審閱并盡速提示意見,以便再作修改,因該片準備二月間開拍,故盼能在一月十日以前收到您的意見。

    對電影文學劇本《祝福》的意見:

    (一)在處理上,要注意不要把全劇的基調完全寫得很悲慘黯淡,也要適當采用抒情的手法,渲染祖國的美麗山河,以傳達原著的鄉土色彩,并且可以增加影片的色彩。(我們祖國大好河山是美麗的,但由于封建壓迫,祥林嫂的命運是悲慘的。)

    (二)主要人物祥林嫂的發展缺少起伏,要用適當濃厚的筆觸描寫她和賀老六結婚后的一段比較幸福美滿的生活,使全劇低沉的調子有所起伏,也會使人物的命運發展更加使人同情。(此點在分鏡頭劇本中已作了若干修改。)

    (三)結尾似嫌灰暗,不夠有力,要設法使它昂揚起來,不要造成過于壓抑的感覺。可考慮在音樂及畫面上明朗的自然環境方面作些設計。

    (四)那些屬于祥林嫂同階層的人物,要適當點染勞動人民的階級同情,不要使觀眾感到她周圍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冷酷無情。

    (五)原著中祥林嫂和“我”的對話部分是相當重要的,可考慮采用適當的辦法,將這一節問話編進情節中去。

    夏衍

    一九五五年十二月廿八日

    目前尚不清楚許廣平在收到夏衍的這封來信之后是否回信談了對電影劇本《祝福》的修改意見。另外,從夏衍的這封信中可以看出夏衍修改電影劇本《祝福》的過程:1955年7月份(按:從劇本結尾署明的時間“1955年6月”可以看出劇本實際上是在1955年6月完成初稿的。而夏衍在1955年8月從上海調到北京擔任文化部副部長,主管電影工作),夏衍完成了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9月份,夏衍在聽取上海電影劇本創作所的意見之后對劇本作了一次修改,這一稿可以說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10月,北京電影劇本創作所及陳荒煤、蔡楚生對電影劇本《祝福》提出了一些意見,導演桑弧在編制分鏡頭劇本中也對電影劇本《祝福》作了一些修改;12月28日,夏衍特地致信許廣平轉告了北京電影界人士的意見,并請許廣平對電影劇本《祝福》提出修改意見;1956年1月,夏衍準備在吸收上述人士的意見和許廣平的意見之后完成對電影劇本《祝福》的最后修改并定稿,這一稿可以說是電影劇本《祝福》的三稿。

    電影《祝福》的拍攝過程也比較曲折。1955年2月,上海電影制片廠請夏衍把魯迅的小說《祝福》改編成電影劇本,并物色好該片的導演和主要演員,決定由著名導演桑弧擔任導演,著名演員白楊飾演祥林嫂,魏鶴齡飾演賀老六。上海電影制片廠當時準備把《祝福》拍攝成黑白故事片。后來國家有關部門要求上海電影制片廠把這部影片的拍攝工作移交給北京電影制片廠,由北京電影制片廠剛從蘇聯培訓回來的技術團隊接手把這部電影拍攝成新中國第一部彩色故事片,以此作為國家紀念魯迅逝世20周年的重要活動之一。為了拍攝工作的順利,北京電影制片廠借用了上海電影制片廠的導演桑弧和演員白楊、魏鶴齡。桑弧編制的電影《祝福》的分鏡頭劇本的封面上印有“上海電影制片廠,1955年12月16日”等文字,結合夏衍在1955年12月28日致許廣平的這封書信的內容來看,夏衍當時還沒有完成電影劇本《祝福》的三稿,由此可以看出桑弧編制的這本電影《祝福》的分鏡頭劇本應當是在夏衍改編的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的基礎上完成的。另外,據時任北京電影制片廠廠長汪洋回憶:“導演分鏡頭劇本廠里討論通過,夏衍在分鏡頭劇本上作了些修改,批注了一些意見,廠里存有資料。”(汪林立主編《紅色電影事業家汪洋》,中國電影出版社2016年出版,第255頁)。

    北京電影制片廠準備在紹興拍攝這部影片,但是在拍攝期間遭遇了綿延兩個多月的陰雨天氣,為了趕在魯迅逝世20周年的紀念日之前完成影片的拍攝工作,最后決定在杭州物色外景拍攝魯鎮的場景,在北京郊區的玉泉山搭建紹興的水鄉場景,在十三陵搭建賀老六家的場景,繼續進行拍攝。1956年10月19日,文化部在北京的首都劇院隆重舉行了中國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祝福》的首映式,該片的上映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僅在北京地區的甲級電影院就連映了55天,放映的場次有370多場。1956年10月28日出版的《中國電影》雜志創刊號上的“紀念魯迅”專欄刊登了夏衍創作的電影劇本《祝福》。電影《祝福》的上映和電影劇本《祝福》的發表,在電影界和文學界引發了激烈的爭論。

    《中國電影》雜志創刊號上的“紀念魯迅”專欄同時還刊登了電影評論家黃鋼撰寫的《讀“祝福”電影劇本》一文,指出了《祝福》劇本的成功之處:“它是在忠于原著的基礎上,對原著的描寫作了某些必要的改動和發展,使情節更加豐富,故事更加完整。這一方面就是:把小說《祝福》中散文的敘述方式和散文的結構安排,做了改動和加工,成為在影片中所看見的這樣有頭有尾和層次分明的直敘。另一方面就是:把小說中原來一筆帶過以致只是暗示的部分,但是在電影中卻是十分重要的、必不可少的人物和事件,作了大膽而成功地創造。”

    1956年10月31日,中國作協上海分會針對電影《祝福》上映后的盛況,舉辦了電影劇本《祝福》的座談會,黃佐臨、袁雪芬、魏金枝、范瑞娟、魏鶴齡、葉以群等來自電影界、戲劇界、媒體的23位人士就電影《祝福》和電影劇本《祝福》的優缺點進行了研討。電影導演黃佐臨在發言中認為《祝福》是一部好電影,同時也指出該片存在的一些問題:“在北京,我和白楊跟夏衍同志談了一下,他覺得好像差那么一點東西。差那么一點點,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也想過,我認為是這樣的:當一部電影來看是很好的,但就是差魯迅的味道、魯迅的風格和魯迅的辛辣。改編者、導演、演員都有特殊的風格,特點就是表現力很強,但很輕淡。而原著的味道是很濃的。可以說編、導、演,是水彩畫,原著是木刻。”曾在越劇《祥林嫂》中飾演過祥林嫂的演員袁雪芬指出:“看了電影《祝福》,覺得是部好電影。解放前,越劇也拍了電影,也有‘砍門檻’,后來覺得那是脫離了原著,而且也沒有可能,最近就把它刪了。原著只寫到祥林嫂開始懷疑,在不解時倒下去了;這個人物沒有更多的行動。看了電影,‘祥林嫂’好像這人物革命了些。祥林嫂是比較愚昧的,如果過分革命化了就不合乎實情。”在《祝福》影片中飾演賀老六的演員魏鶴齡主要談了飾演賀老六這個人物形象的體會,指出“至于為什么要加賀老六的那場戲,我們的看法是這樣的:祥林嫂這樣一個女人,她從未嘗過幸福生活的滋味,只有遇得到(賀)老六,才初步體會到人生的味道,這是主要的關鍵;讓祥林嫂嘗到一些人生的甜味,使她后來對做人的愿望更提高。”(《電影劇本“祝福”座談記錄》,《通訊》第3期,中國作協上海分會主辦,內部發行,1957年1月19日印刷)。

    一些評論家對電影《祝福》提出了批評。林志浩在《關于祥林嫂砍門檻的細節》(《文藝報》1956年第24期)一文中指出:“……所以祥林嫂砍門檻的細節是不真實的,是不能說服人的。由于增添了這個不真實的細節,祥林嫂這個完整的悲劇性格是受到了損害的……最奇怪的是影片既然表現了祥林嫂對神權的決裂,何以在故事的結束,還要保留原著的情節,讓人物困惑于‘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靈魂’的問題上?”舒若、竹山、孟蒙、劉超合作撰寫的《不是發展了原著,而是背離了原著——從影片“祝福”中祥林嫂砍門檻等問題談起》(《中國電影》1957年第4期)一文指出:“在砍門檻這一重要細節中,祥林嫂的性格是被夸張得歪曲了。歪曲性格(哪怕是部分地歪曲)總是與歪曲現實相聯系。而這又常常是由于以政治內容生硬地代替藝術內容。為了發展祥林嫂的反抗性格,不能不使她強硬一陣;為了使她進入悲慘的結局,又不能不使她軟弱下來。恐怕正是由于這一原因,劇作者才不自覺地使人物脫離了原著的現實主義精神,從而就不能很好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為了加強政治因素,反倒減少了現實主義因素,這恐怕是劇作者始料未及的吧。”

    夏衍看到了上述批評文章,并在1957年12月23日撰寫的《雜談改編》(《中國電影》1958年第1期)一文中進行了回應。夏衍首先指出他在創作電影劇本《祝福》時經過反復考慮,決定改變小說中的第一人稱敘事,在劇本中不出現魯迅的形象,并且把小說中祥林嫂對故事的敘述人“我”即魯迅發出的“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靈魂”的提問,改為祥林嫂在絕望中自問式的獨白。附帶指出,夏衍在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中沒有寫到祥林嫂在絕望中自問式的獨白,考慮到夏衍致許廣平的信中所列舉的第五條意見就是建議將祥林嫂對“我”的問話作為重要的情節寫入劇本中,因此這應當是夏衍吸收了北京電影界人士的修改意見之后,在《祝福》的三稿中增加的情節。

    針對有關評論家對祥林嫂“砍門檻”情節的批評,夏衍指出這一情節是借鑒了越劇電影《祥林嫂》“砍門檻”的情節,因為“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是一個反抗性頗為鮮明的人物”,而“要和千百年來的因襲決裂,要和世代相傳、深入人心的觀念決裂,決不是一次反抗或者一個回合的決斗就可以徹底解決的問題。特別是砍門檻這一舉動,按情理也只能是祥林嫂處身在失望、痛苦之極而爆發出來的一種感情上的激動,而感性的突發行動并不等于理性上的徹底認識,這種情況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常常會碰到,這道理也應該是不難理解的。”另外,據汪洋回憶,《祝福》上映之后,夏衍在家中宴請《祝福》主創人員,“那天他非常高興地說,這部影片拍得比較令人滿意,再一次提到砍門檻的戲。我們東拉西扯的不知還談了多長時間,總之,當時大家都很興奮,而且有些醉意。”(《紅色電影事業家汪洋》,第255頁。)由此可以看出,夏衍還是堅持認為劇本中增加祥林嫂砍門檻的情節是正確的。

    針對有關評論家對劇本美化賀老六形象的批評,夏衍指出:“我作了一些改作的理由很簡單,就是讓祥林嫂一生中也經歷和體會到一點點窮人與窮人之間的同情與理解,并在這之后的一段短短的時間內真有一點‘交了好運’的感覺,借此來反襯出緊接在后面的突如其來的悲劇。當然,這之外我也還有另一個想法,就是我認為用‘力氣大’來解決問題不僅銀幕上不好表現,容易流于庸俗,同時也可能會傷害到賀老六這個樸質而又善良的獵戶的性格。”夏衍的上述觀點和他在致許廣平書信中所列舉的第二條和第四條的修改意見相近,其實夏衍在《祝福》劇本的初稿中就已經做了這樣的改寫,可能在《祝福》劇本的三稿中又加強了這方面的情節。

    值得注意的是,夏衍把改編魯迅小說《祝福》的工作視為一項嚴肅的任務,在1955年6月完成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之后,廣泛征求了上海、北京兩地電影界人士的意見,先后兩次對電影劇本《祝福》的情節、人物形象等方面作出了重大的修改,形成了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筆者檢索了有關出版信息,目前還沒有查閱到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的公開發表的紀錄,另外,也沒有在有關圖書館找到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因此尚不清楚夏衍在電影劇本《祝福》的三稿中在多大程度上吸收了他在這封致許廣平的書信中所列舉的五項修改意見。而導演桑弧應當是在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的基礎上編制的電影分鏡頭劇本,然后進行拍攝的。

    但是夏衍卻多次發表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1956年10月28日出版的《中國電影》雜志的創刊號上的“紀念魯迅”的專欄中刊登了夏衍撰寫的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1959年9月由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的《祝福——從電影到小說》一書中再次刊登了夏衍撰寫的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按:2005年出版的《夏衍全集》中收錄的也是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那么,夏衍為何反復地發表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而不是電影劇本《祝福》的三稿? 如夏衍在《雜談改編》一文中說:“我所改編的那個所謂電影劇本的草稿也被《中國電影》編輯部拿去發表了”。夏衍的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刊登于1956年10月28日出版的《中國電影》雜志的創刊號上,而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是在1956年2月之前完成的,完全來得及提交給1956年10月28日出版的《中國電影》雜志發表,但是夏衍卻決定將《祝福》的初稿提交《中國電影》雜志發表。筆者認為這可能與夏衍認為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體現出自己對魯迅小說《祝福》的理解有關,而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分別吸收了他人的意見作了重要的修改,與夏衍對魯迅小說《祝福》的理解有較大的差異。夏衍可能認為電影劇本《祝福》的二稿和三稿是上級安排的一項任務,而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才是自己的創作,因此才將電影劇本《祝福》的初稿交給有關雜志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