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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河灣》:“古船”航入現實“河灣”的探索
    來源:文藝報 | 張麗軍  2022年07月15日08:47
    關鍵詞:《河灣》 張煒

    張煒在20世紀80年代創作的《古船》塑造了一個哈姆雷特式的中國思想者形象,苦苦追問如何避免歷史的殺戮、追尋中國的共同富裕道路。2022年,張煒推出長篇小說新作《河灣》,承續了現實主義精神,以一種思想家式的探索風格,高容量、高密度、深度開掘,對歷史與現實、愛戀與厭倦、罪與罰進行了來自家族和心靈深處的質詢與追問。《河灣》不僅把張煒以往小說敘述中的情節、場景和元素勾連起來,而且敘述結構、人物形象和思想探索等方面有了新的開拓。可以說,《河灣》展現了張煒精神世界的新探索、新變化、新生長。

    一個旋的好,兩個旋的壞,三個旋的死得快。這是在家鄉流傳很廣的俗語。我小時候頭上長著兩個旋,被人說犟。《河灣》的主人公傅亦銜就是頭上長著兩個毛旋的倔強之人。寧折不彎、不折不撓、九死而猶未悔,這種強烈的、悍性人物性格,是張煒小說人物形象性格體系中最重要的特征。《河灣》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承繼和發展了張煒小說人物形象的精神氣質。《古船》中的隋抱樸為內心的精神困惑和現實實踐路徑而苦苦求索,《獨藥師》中的小兒子季昨非追求著來自一份倔強女性的倔強愛情,《艾約堡秘史》中的淳于寶冊為道路的迷失而苦苦尋找新的救贖之道。他們都是一個個不與世俗茍合的倔強靈魂。而《河灣》中有著兩個毛旋的傅亦銜既有著以往人物精神譜系的倔強性格,又有著新的身份、使命和追求。《古船》《獨藥師》《艾約堡秘史》中的家族敘事都是集中于父與子兩代人身上。《河灣》則呈現為三代人的家族敘事。主人公傅亦銜是以第三代人的身份開始了歷史的深層敘述。

    《河灣》以講述“訪高圖”開始,談及對歷史和當代“高人”、“奇人”的仰慕和追尋。而實際上,小說向我們展示的傅亦銜和“隱婚”的女友及其家族人物個個都是“奇人”,是一個個倔強的魂靈。如同《艾約堡秘史》,《河流》以一個絕色美女開始了故事的敘述。但不同的是,《河灣》中的帥哥傅亦銜和美女洛珈在一個散發著蒿草氣息的草垛相遇。這不僅讓出身鄉村、熟悉蒿草獨特清香氣息的我讀來倍感親切,而且喻示著這份愛情的美好與純潔。更讓人驚奇的是,洛珈美女與帥哥亦銜約定“愛情保鮮法”,“分開,彼此獨立,和而不同,相敬如賓;一生熱烈、真摯、渴望”,過一種秘而不示、各自獨立而又靈肉交融、永不“厭倦”的愛情生活。面對洛珈的“隱婚”要求,亦銜是無力抵御的,只能說“我愿意”。洛珈希望“我永遠是一個持花少年”,隔一段時間預約幽會,“像個處女那樣滿面含羞地接過僅有的一支花”,在新房與“我”纏綿。這個故事本可以繼續講下去,乍看似一個不同于流俗的愛情傳奇。然而,與洛珈一趟隱秘的老家之行,改變了小說敘述的方向和內容。

    在絕色、隱婚之外,洛珈有一個隱秘的身世。在半島各路勢力混戰的年代里,善良優雅的紳士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他們的兒子被匪徒們殺害了,只有洛珈的母親僥幸得以幸免。洛珈母親不僅漂亮而且有文化,被區長發現了受到重用,但因為身世問題,被關了起來。了解情況的區長為她申訴而被降職,又因為與她結婚而被驅逐出城。后來為山上礦工的孩子當老師,他們有了三年的幸福時光,洛珈出生了。“這事沒有完”,因為不停地申訴,男子被關了起來而最終死去。因為偶然的機會,洛珈母親被一為位高權重的首長看到了,與之有了一段新的婚姻。洛珈的繼父曾是半島武裝中的游擊隊員。就讀中學的洛珈開始了與繼父的通信。面對洛珈咄咄逼人的問詢,病重的繼父還是盡力回答了她的疑問,“相信爸爸,我是極痛恨、極痛恨他們。爸爸跟他們對著干,決不認輸。爸爸身上的傷就是明證”。在最為嚴厲的問詢中,繼父“在肝病危厄、朝不保夕的煎熬之期,戴著老花鏡一個字一個字偷偷給外地的養女寫信”,坦承內心。這在亦銜看來,何嘗不是另一種“申訴”、另一種愛的表達?對繼父不為母親申訴的事情,母親告訴洛珈:“他比我們更懂也更明白,所以連試都沒有試:沒有用。‘他說世上有個奇怪的道理,那就是一般的冤屈和是非可以申訴,黑白分明的大冤屈是無法申訴的。’”道理竟是如此詭異。

    “如果‘黑白分明的大冤屈無法申訴’,那么是否可以保存一份完整的記錄?這應該是誰都無法剝奪的權力。‘無法申訴’不等于‘不作申訴’,申訴是生命的自由。”面對洛珈家族親人不幸遭遇的血淚傾訴,傅亦銜開始了自身家族史的書寫,要為歷史和未來留下一份生命的記錄。“我”父親被經營產業的叔父安排,救出了人稱“仁公”的革命重要人物,并約定相隨革命。但是,父親到了約定地方卻沒有找到“仁公”。患眼疾重病的父親,幸運的是遇到了外祖父一家人,與護理他的母親相愛結婚了。不幸的是,救治了無數人、交結革命志士的外祖父被“半島王”殺害了。更大的不幸是,父親的叔父被鎮壓了,父親成為了“偽區長”嫌疑犯。為洗清這一嫌疑,父親講述了和叔父救“仁公”首長的事情,并提供了帶有“仁公”照片的報紙。但是審訊者說,你說的人是我們的首長!你認錯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父親因查無實據,被放出來了,接受“勞役”。母親喊出了“‘仁公’不仁”,但是父親至死不信“仁公”拋棄了他。而“我”作為“偽區長”嫌疑犯的兒子,很小就在半島流浪。考上大學的“我”與洛珈的相遇,讓《河灣》的兩個主人公及其家族有了交集,呈現出半個多世紀以來半島歷史的多樣性、復雜性和殘酷性。

    《河灣》沒有停留在歷史的敘述之中,而是繼續往前發展,以一種“當下現實主義”精神視域,呈現出令人再次無比訝異的魔幻般傳奇新現實。與洛珈的“隱婚”,讓很多人以為傅亦銜是單身的“童男子”,為他介紹的女性眾多。可貴的是,傅亦銜始終不為所動,深深沉迷于洛珈的絕色美貌、高貴氣質和“愛情保鮮法”試驗之中。“我覺得她身上隨便哪一處都成詩,眉毛,眼睛,嘴巴,包括胸與肩。不敢想她的臀部,那兒至美,讓人覺得凜然不可侵犯。”盡管在心底不止一次告誡自己,因為美的崇拜,“我會讓渡一部分尊嚴,哪怕在特殊的時刻、在某一天,哪怕事關重要的原則和立場”。在知道洛珈隱瞞了財富,隱瞞了“宮殿”等事情后,“我”依然依據“不干涉隱私”的原則來表達對美的膜拜和部分尊嚴的“讓渡”。但是,當聽到暴露貍金集團的保潔員耿楊被擰斷食指、持續污名化、被驅逐出去無人敢雇傭以至于以撿垃圾為生的時候,“我”憤怒了,對那個高高在上、控制一切、“什么錢都賺”的“女王”,心生“厭倦”。與摯友余之鍔的妻子蘇步慧一樣,“我”的心也碎了。“我”所愛的美麗、純潔、高貴的“公主”,那個曾有著血海深仇的、與殘忍匪徒不共戴天的、一遍遍質詢“血污歷史”的“公主”,那個曾對毛驢、狗等動物無比依戀的“公主”,曾幾何時泯滅了良知,開始了欺凌,變成一個貪婪、毒辣、冷酷、“什么都不在乎”的“女王”。這是“我”所難以接受和認同的,更是無法再與之朝夕相處的。“我”出走“河灣”是必然的——“河灣”那些可愛的動物、那些質樸的孤獨的心靈,那單聲杜宇的鳴叫,那靜靜流淌的河流,才是人性的療傷之地,更是對抗貪婪的堅守之地。

    《河灣》從三代人家族講起這個“半島”的歷史,控訴曾有過的歷史之“惡”。外祖父和紳士為何被匪徒殺害?“仁公”為何不仁?大冤屈為何不得伸張?這恰恰是從《古船》就已經開啟的歷史之問。而《河灣》,就是在這艘“古船”航行到了今天的“現實之河”,而流變為從歷史到現實、從族群到個體的新的生命質詢。哪里有惡,哪里就有人性仁義與善的光亮。在《河灣》中,我在深深感受到“惡之花”的同時,又強烈感受到那比惡更讓人激動與感慨的“善之根”。“父親”至死都保持的對“仁公”的信任與尋找、洛珈父親只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停止的“申訴”,以及我和“河灣”朋友對耿楊的保護之舉,都彰顯了人性之義和對惡的抵抗。

    “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在一聲聲杜鵑的鳴叫里,那個從“古船”航行的永不止息的倔強頭顱及其魂靈,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憩息肉身、安放心靈的地方,那就是有著眾多可愛動物、茂密樹林以及世外“高人”的“河灣”。

    在《河灣》中,我讀到了張煒的《古船》《獨藥師》《艾約堡秘史》和《愛的川流不息》等作品所呈現的熟悉的東西,那些一刻也不曾忘記的歷史,那顆苦苦追索的魂靈。欣喜的是,《河灣》顯現出張煒對世界、人生、歷史和現實的新思考、新探索、新向度,乃至有了某種穿越歷史苦難、現實抵抗、精神救贖之后的安寧與依歸。這正是《河流》的意義和價值之所在,也是張煒之于21世紀中國文學的審美新探索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