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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羅偉章:真正驚心的,都很普通和日常
    來源:成都日報 | 蔣藍  2022年03月22日10:21

    時代的洗禮悄然改變著每一個農民子弟,在道德與欲望之間,如何堅守與自持?每個人在當下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也將指證他們不一樣的命運。

    作為四川鄉土敘事傳統的傳承者與變革者,羅偉章的長篇小說《誰在敲門》以“局內人”的視角表達與故鄉、與傳統、與時代的復雜關聯,探索了新的家族敘事模式,串聯起省、市、縣、鎮、村多個層級,牽扯出城鄉互動的碰撞,對中國當代城市化進程及其帶來的某些結果進行了更加有效的現實書寫。

    羅偉章,出生于四川省宣漢縣,四川省作協副主席,《四川文學》主編,四川省政協委員。著有長篇小說《誰在敲門》《饑餓百年》《大河之舞》《聲音史》等9部;中篇小說集《我們的成長》《奸細》《寂靜史》;中短篇小說集《白云青草間的痛》;散文隨筆集《把時光揭開》《路邊書》。曾獲人民文學獎、蒲松齡文學獎、年度華文最佳散文獎等,系中宣部全國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

    手記

    2022年3月15日

    羅偉章60萬字的長篇小說《誰在敲門》去年出版后,一開始并未出現轟動效應。但作品裹挾著強大的生命力,宛如水底的激流,逐漸在文壇上涌起了跌宕波瀾。《誰在敲門》連續占據了好幾個權威的年度文學排行榜,較為重要的是今年1月底,由《長篇小說選刊》等舉辦的“第六屆長篇小說年度金榜(2021)”,在北京召開的終評會議上,15部初評階段入圍的2021年度優秀長篇小說,經過前期的讀者網絡投票和專家評委團現場終評投票,決出5部金榜作品,羅偉章的《誰在敲門》成為金榜領銜作品。

    15日上午我到省作協采訪羅偉章,他剛得到通知,《誰在敲門》入選《中國出版傳媒商報》2021年度十大文學好書,3月20日將在京舉辦“2021年度文學好書致敬典禮”……面對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喜事,羅偉章顯得異常平靜:“嘔心瀝血之作,遲早會有它應有的位置。”

    寫作機緣可以意會,卻總難以道盡。2016年,羅偉章被省作協派到雅安市蘆山縣文聯掛職工作,每天在蘆山各處行走、觀察。有一天他站在蘆山河畔,一種空曠而落寞的感受積累在心頭,卻寫不出一個字。回到成都,在和家人準備吃飯時,電視機里有人荷鋤走在田間,邊走邊唱。從歌里,羅偉章感受到了“他們的祖先挽著褲腳,把愛情系在頭發上,弓腰趴背,在大地上勞作。天空蒼黃,如同逝去的時光,人,就這樣穿越時光的帷幕,一步步走到今天。人是多么堅韌而孤獨,又是多么孤獨而堅韌。”這樣,他感覺內心的某種東西被打通了,意識到蘆山縣與自己的家鄉大巴山之間是相通的。他寫下這樣的句子:“有時候,敲門聲是人的臉,也是人的心,哪種人敲出哪種聲音,就跟哪種人會說出哪種夢話一樣。”這就是小說《誰在敲門》的第一句……

    在羅偉章看來,“光與影、愛與惡、生與死往往只隔著一道門。門里門外,是不一樣的人生。”

    小說以“父親的病”為故事線索,采用定向爆破的敘事方式,將子女們的內心世界逐一炸裂。從得知父親住院時的張皇失措,到病房陪護時的手忙腳亂,從選擇放棄治療時的迫不得已,到直面父親去世時的追悔莫及,各種復雜微妙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兄弟姐妹間相同的悲痛、不同的難處,凝練成對生死、道德、人性的感慨與叩問。

    羅偉章寫過很多影響較大的鄉村題材作品,容易被人套上“底層寫作”的標簽。這種標簽有時是對作家影響力的肯定,但發展到某種程度,又是對作家的一種拘束。而一個真正有沖決力的作家,會不斷突破自己寫作的邊界、題材的邊界。這么多年來,羅偉章沒有被身上的標簽所束縛,他在題材上不斷地擴張。

    繼《饑餓百年》寫盡了身為農民的“父親”卑微坎坷與堅韌沉默的前半生之后,《誰在敲門》以“父親”的退場為切入點,“父親”的離世意味著一個時代落下了帷幕,子孫輩悉數登場,成為一個新的時代的主角。時代的洗禮悄然改變著每一個農民子弟,在道德與欲望之間,如何堅守與自持?每個人在時代下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也將指證他們不一樣的命運。

    對話

    城市與鄉村的出走與融入

    記者(以下簡稱記):在大眾喜歡的長篇小說領域,《誰在敲門》日益彰顯出一種價值:那就是關注人生。小說探索了新的家族敘事模式,從而對中國當代城市化進程及其結果做了更加有效的現實書寫,具有重要的文學史和思想史價值。

    羅偉章(以下簡稱羅):不同的時代都在考驗作家的眼光。比如學者夏志清就曾認為,張愛玲的小說價值超過了魯迅。這個觀點,我是不同意的,相信你也不同意。道理在于,文學書寫并不能構成一個作家的最高目標,文學僅僅是手段,關注人生、認識生命的際遇才應該構成一個作家的最重要目的。在這個向度上,魯迅仍然是最為深刻的作家。

    記:你寫過很多影響較大的鄉村題材作品,如何看待《誰在敲門》的自我突破?

    羅:作家在做一個題材時,總是渴望走出過往的自己,走出自己,才能真正認識自己。我從哪里來?我是誰?我要到哪里去?有些作家并沒有“走出”,所以僅僅認識自己還是格局不夠的表現……

    對于時代的表現,永遠是擺在作家面前的一道難題,也是檢驗作家質地最有力的方式。《誰在敲門》讓讀者在看見個人命運的同時,更窺見時代的形貌。這是很多讀者在讀過這部作品后的認識。我在寫《誰在敲門》時,其實沒有思考這么多外在的東西,而是更多地關注小說內部的肌理結構與合理性。每一部小說應該有每一部小說的氣質,這個氣質可能與題材有關,也與寫作者自己當時的心境有關。小說家的心境鑄就一個小說的特別氣質。我自己在創作中不會刻意煽情或考慮迎合讀者的閱讀期待,就是想寫下天地當中,人的日常以及在時代洪流當中人的命運。

    記:你把故事置于自己熟悉的大巴山區,再具體一點,主要放在清溪河流域。

    羅:尤其是小說家,對地緣具有天然的親密性。我要求極高,必須了然于胸。我熟悉川東北的鄉村地緣與生活,所以把《誰在敲門》的地點放在川北山村。小說當然寫到了城鄉二元結構時期,人被牢固地鎖定在自己生活的空間。我耳濡目染,那里的人物幾乎都有外出史或者遷居史,所以我經常也寫到這樣的城市與鄉村的出走與融入。他們與故鄉聯結的那根血管過于纖細,不是逢著大事件或者重要節點,不會輕易歸鄉。在這部小說里,第一代是純鄉村。第二代有些已經是城里人,但由于種種原因又回到鄉間,由此帶來了不少生活的錯位。第三代有的通過讀大學,找到了穩定的工作,有的通過打工,寄居于城市,都不再從事農耕了。我寫到了李志和妻子青梅,這兩人無力在城里扎下根,鄉村又回不去,處于一種無根狀態,精神委頓,靠啃老過活,變為城市空心人,這給城市文明帶來挑戰……

    第一人稱的局限與另一種可能

    記:回顧你20余年的創作生涯,對第一人稱的偏好始終未變。你的這部小說,同樣采用第一人稱敘述,是習慣使然,還是故意為之?

    羅:說來話長。2009年,我的小說《我們的路》由韓國學者苑英奕翻譯為韓文出版后,韓國首爾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家、漢學家全炯俊對比研究《我們的路》和韓國作家黃皙暎的小說《客地》,針對我的作品,特別說到一個觀點——既然采用第一人稱寫作,那么有很多事情受到“我”的局限,就不應該知道。

    我當時沒在意,后來才逐漸意識到:第一人稱固然要受到局限,但情節經過藝術化處理,那么不該知道的事情,也可以知道!比如說,我固然無法直接看到你的背后,但可不可以在你身后,設置一面鏡子呢?所以,在《誰在敲門》里,我反而強化了第一人稱的視覺。可能,我有點犟!

    記:第一人稱敘述方式,與你的寫作高度依賴生活經驗密不可分。

    羅:在小說里我寫道:“我心里或許就響起過那種寂寥的歡歌……”“最深的寂寥,是故鄉或者說老家給我的……”這樣的“寂寥的歡歌”,需要第一人稱來承擔,最重要的意義在于,以“局內人”的視角表達與故鄉、與傳統、與時代的復雜關聯。小說中的“我”不過是出生于鄉村的知識分子,是在省城畫報社工作的編輯兼詩人。因此“我”的返鄉,串聯起省、市、縣、鎮、村等多個層級,牽扯出城鄉互動時的碰撞。更關鍵的一點還在于,第一人稱敘述具有很強的帶入感與真實感。

    所以,我決心在《誰在敲門》里盡量縮小“第一人稱”的缺點與局限,彰顯其優勢。可以說,我是有意識地在做這件事。

    它不是“鄉村版的《紅樓夢》”

    記:我注意到有一篇論文對你這樣評價:“羅偉章是一個反思型作家,一直在探尋寫作的‘小徑’,經常將筆觸伸向那些隱秘而陰暗的角落,尤其是擅于剖析人的內心世界,將人性描摹得淋漓盡致。《誰在敲門》仍是一部作家型小說,不斷出現作家的觀點表露,采用了夾敘夾議的古老手法,有一種‘微言大義’的味道,在不動聲色中將很多問題直陳出來。”

    羅:《誰在敲門》并不以矛盾沖突為小說主線,而是以人物的生活事件與命運走向編織出網狀的家族敘事結構,這使得小說中的人物形象都連接著現實生活的各個層面與維度,在生活土壤中具有發達的根系、完整的生長過程和細膩的感情觸角。這部小說的長處并不僅僅在于家族敘事的完整性與深廣性,更在于其通過賦予人物形象重要的結構功能,從而對家族小說這種敘事類型進行了我力所能及的拓新……有人認為這部作品是“鄉村版的《紅樓夢》”,不過我并沒有這樣想過……

    好小說是可以自我生長的

    記:你在小說里描寫了50余位人物,也許最具血肉與華彩的并不是許家人,而是大姐夫李光文。李光文是李家巖的村支部書記,也是眾人信服的能人,他深諳打通關系的學問,不僅與上級領導親近非常,也跟三教九流來往密切。小說描繪了大姐夫的眾多高光時刻,尤其是面對天然氣公司高經理的一場“演講”,以及村里偷情猝死事件的“斷案”過程,都極為精彩,淋漓盡致地展示了大姐夫駕馭人性、熨帖人心的高超手段。

    羅:我歷來認為好的小說具有“自我生長”的特點。當寫作成為一種習慣后,我逐漸意識到,小說情節、人物不是預先想好的,它會按著小說的意識繼續改變。小說是一個活的動物,它有它的生命,有它的脾氣,也有情緒低落或高漲的不同時刻,所以小說會自己成長,第一個印在人物或事件上的意念和情緒是不會改變的,改變的是故事與人的行為要素。

    小說自身有一個驅動力,它成長了,你的意圖也就完成了。忘卻事物外觀以后,小說內部的核心才有張力,它會濃縮人生許多原型的意念以及生活中的種種可能。生活其實就是另一個意義上寫的小說,而寫小說就如同種莊稼。

    下一句踩著上一句,流淌而成

    記:《誰在敲門》共7章,寫的都是最日常不過卻又暗自驚心動魄的事情:許家老父親生日(一、二章),父親生病住院(第三章),父親葬禮(第四、五章),葬禮后親友遠離故土的人生走向(六、七章)。生老病死,聚散凋零,故事的展開行云流水,暗合自然節律,幾無斧鑿痕跡……你的語言具有強大的生命沖決之力。

    羅:我平時會記錄片段、細節,全力以赴地面對龐大的書稿……我寫作之前沒有制定提綱,而是下一句踩著上一句,一句一句,流淌而成。我平時寫作的習慣,每天動筆前,把前一天寫的段落細細濾一遍,然后再動筆。我對于語言還是比較自信的,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段落、字詞,甚至是標點符號,很多心血,讀者也許一晃而過,但我決不能馬虎。小說的語言是日益精細的,且多用短句,有方言的生動,卻毫不俗氣。有評論者認為我的寫作,“有原創性的表達卻又不顯造作,這些無疑都離不開精雕細磨的功夫。而這種精致感與自然感并行不悖的奧妙,源自作者對實際生活的精準觀察,也來自他對自身經驗的高度重視。”

    記:“真正驚心的,都很普通和日常”。小說接近尾聲時,你寫下的這句話道出了基調與關切,印證了后記中的一段自述……

    羅:是啊,時間太快,太匆忙。我要讓它慢下來,還原我們本來應該擁有的舒緩和寬闊。在熱鬧喧囂當中,我們主動地、被動地丟棄了太多的東西……那些東西用觸目驚心的方式,讓我們重新發現、撿拾、擦亮,讓我們的生活和生命重新歸于完整。

    記:《誰在敲門》完成后,近期有什么打算?

    羅:2021年完成《誰在敲門》后我長出一口氣,幾乎就進入了休眠狀態,一年來也沒寫什么。近日考慮一個中篇題材,當然還有一個醞釀了十幾年的長篇……對了,近期我對短篇小說產生了強烈沖動,非常渴望完成一批短篇……我會很快動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