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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梁曉聲:寫下人世間更多他者的命運
    來源:中國出版傳媒商報 | 江玉婷  2022年02月21日08:51
    關鍵詞:梁曉聲

    梁曉聲工作的屋子像樣板房。一間1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正中是一套木桌椅,那是他工作的地方,對面靠墻放了2張矮沙發。“沒有再多東西的必要性,因為總有人要來,才有兩個沙發。”梁曉聲說。

    他仍然保持著手寫的習慣,只不過從鋼筆換成了鉛筆。鉛筆是自己削的,用一把半只手掌寬的藍色美工刀,削好的一二十支插在筆筒里。73歲的梁曉聲保持著寫作習慣,身體好的話每天能寫到2000字,寫在A4紙上是10頁左右。“必須坐定,你要懶下去,139頁就是139頁,它不會變成149頁,對吧?”說著話,他看著眼前的稿紙。

    坐在木桌前寫作,抬頭是一幅托爾斯泰的油畫。看著托爾斯泰的油畫寫小說,是一種什么感覺?梁曉聲說:“沒什么特殊的感覺,看到油畫會經常想到他們(表哥)。”油畫是梁曉聲表哥畫的,表哥已經去世了,去世前托人把畫送來。說完,梁曉聲補充了一句:“當然,我也很尊敬托爾斯泰。”

    像過去很多日子一樣,梁曉聲坐在桌前。面對攝像機,他坐在筆直的椅子上,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射入。采訪間隙,梁曉聲點了一支煙,白色的煙霧從指尖繞行,他也陷入了某種回憶。等煙燃盡,他把煙頭摁進煙灰缸,一個常見的、頗大的玻璃煙灰缸。直通陽臺的門窗已經打開,就像往常一樣。

    寫出人和人的關系

    今年年初,由梁曉聲作品《人世間》改編的同名電視劇播出。不少網友沉浸在這部年代劇中,“好想去鄭娟家蹭飯”“我竟然磕到了雷佳音殷桃的CP”等話題頻頻登上微博熱搜。這部劇確實扛起了“開年大劇”的旗幟。據發布數據顯示,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單集最高收視率達1.73%,最高收視份額達7.4%。截至2月11日,索福瑞CSM全國網平均收視率1.4%,平均收視份額5.88%,《人世間》創下CCTV-1近三年來電視劇平均收視率和收視份額新高。然而,熱鬧在梁曉聲的生活之外。外門大開,他拒絕了關門的提議,“家里沒什么可偷的”。

    去年,梁曉聲處在一種持續性的喪失中。從2021年開始,小弟弟、小弟妹去世。同年9月,三弟妹去世。除了寫書以外,一旦有空出來的時間,梁曉聲會不自覺地想家中事。失去至親以后,侄女的生活會是什么樣?三弟家會有什么困難,他要做哪些準備?梁曉聲慣于挑起一家之長的重擔,就像過去很多年一樣。

    事實上,梁曉聲在家行二,往下數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新出版的散文集《人間清醒》里,梁曉聲寫到了童年經歷。一家人住在陰暗的、地窖一樣的小屋,“四壁和天棚每天起碼掉下三斤土,爐子每天起碼要向狹窄的空間飛揚四兩灰塵。”

    上小學時,梁曉聲的個人衛生不合格。他的雙手皴裂,用磚頭蹭也未必能蹭干凈。梁曉聲每天要洗菜、淘米、刷鍋、刷碗,水缸在四處漏風的屋子里,水都結了冰。上學前,即便用肥皂反復洗過,雙手仍洗不凈。班主任不懂衛生需要條件,她只會像扒亂草堆一樣扒亂這個幼小男孩的頭發,然后厲聲道:“瞧你這滿頭蟣子,像撒了一腦袋大米!叫人惡心!這幾天別來上學了,檢查過再來上學!”

    梁曉聲沒有別的辦法。母親天不亮就上班,哥哥早起上學,于是梁曉聲要給更小的孩子做飯吃,收拾完屋子,擔完水,才能上學。有時,六歲、四歲、二歲的弟弟妹妹哀求著哥哥留下來。于心不忍,梁曉聲只能逃學,不參加校外學習小組。梁曉聲的童年生活打上了貧窮的烙印,他吞下了貧窮帶來的苦難。多年以后,他在《我的小學》里寫下:“我認為,對于身為教師者,最不應該的,便是以貧窮來對待學生。我的班主任老師嫌貧愛富。”

    最初,他并不是有意識地寫貧窮,“因為我們大多數人就是那樣成長起來的,寫到童年和少年,必然寫到貧窮。”在北方的大雜院,相處得好的鄰里,溫馨得像一家人。更現實的原因是,每一戶人家都無法獨立生活——隨時要借東西,小到借一把剪刀,家里來客人要多借條板凳。這種“借”本身就在維持關系。大人都有不在家的時候,孩子輪流照顧。家里人吵起來,鄰居會來勸架。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倘若無人勸架,大概率是這戶人家處理鄰里關系太失敗。

    實際上,梁曉聲想寫的是人和人的關系——在普遍貧窮的生活里,寫同學關系、鄰居關系、師生關系。到2000年以后,梁曉聲開始意識到,將自己經歷過的貧窮年代呈現出來,有了某種意義。這讓后來的年輕人了解國家的發展歷程,了解父輩、祖父輩的人生道路。

    “但總體而言,越到后面,我越不認為自己經歷的貧窮有什么值得說的。這一代人大多數是這樣成長的。我寫了城市的貧窮,農村的貧窮更咄咄逼人”。接著,梁曉聲說:“個人的成長不一定非要由‘貧窮’這位導師來教。80后吃的苦少一些,90后、00后大多數不知道貧窮是什么,以后的孩子遠離貧窮,這恰恰是我們這一代人樂見的。”關于童年的苦難,他不愿意再敘述:“當然還有細節可以講,但我覺得就別講了。”貧窮和很多困頓一樣,都是人生的一段經歷。

    平時,梁曉聲看電視,一邊吃飯一邊看。原來是中午、晚上看,現在吃早飯也會看一陣。他是音樂節目“越戰越勇”的老觀眾,這套節目在央視播出,楊帆是主持人。最初,看節目是為了聽歌,他對講述環節有抵觸,“我要聽歌,但你們講那么半天”。后來,梁曉聲發現了講述的魅力:“通過年輕人的講述,你會發現他們所經歷的那些人生的蹉跎、坎坷、艱難,完全不亞于我們那一代人,而且他們依然很向上,有追求。”

    像“老木匠”一樣寫作

    梁曉聲有過一次“換筆”機會。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市面上剛有家用電腦,幾位作家朋友都買了,王蒙在這時學會了用電腦。朋友們都勸梁曉聲,快用電腦哇。于是,中年梁曉聲攢了一筆錢,確鑿地買了一臺電腦回家。

    電腦放在家,他總想學,卻一直沒進展。到了2000年,電腦更新了幾代,家里的電腦無法正常運轉,配件都很難買到,于是電腦被處理掉。年紀越來越大,眼睛也花了,即便戴著眼鏡也會把字寫得很大,眼看格子紙用不了了,梁曉聲就在白紙上寫。

    寫之前,梁曉聲要戴上海綿頸圈,要是腰疼起來,還要用上護腰帶。長年的伏案書寫,讓他必須保持從腰到頸椎的挺直姿勢。幾次,他“全副武裝”開門,著實把客人嚇了一跳。這身行頭不像在家,倒像是工廠技工臨時上車床。為了寫作,他還搭了一個簡易的“畫架”,兩塊鎮尺上架了一部《西方思想文庫》——因為夠厚,再墊一部硬殼的大開本。如果要調高一些,就把其中一塊鎮尺立起來。

    到了這個年紀,梁曉聲不再介懷不能用電腦寫書這件事。對于他來說,這樣的安排剛剛好。寫得快或慢,不再是一件頭等事,他也不打算每天在桌前從早坐到晚。速度、時長,這些因素不再影響他。“只不過像一個老木匠打掃木工車間收尾的那點活似的,就不必非得把木匠工具磨得多么快。因為剩下的一點活,做完之后關門上鎖,就和這個行業說再見了。”梁曉聲說。

    “成為小說家之后,有了一種和文學之間的契約,要通過寫創作小說這件事,寫出更多他者的命運。”梁曉聲講到自己的創作:“我的主要創作,實際上是把我所知道的人世間的這一部分他者的命運,告訴另一部分人——就是我的讀者們。”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梁曉聲成為“知青文學”的代名詞。他經歷過“知青歲月”,1968~1975年,青年梁曉聲踏上了北大荒的廣袤土地,進入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師。后來,他寫下了《雪城》《年輪》《知青》《返城年代》《今夜有暴風雪》等一系列“知青小說”。

    梁曉聲很少把自己揉進作品,唯一堅持的一件事是把自己對于做人的理念寫進去。在他的作品里,主人公大多是青年,比如《知青》里的趙天亮,長篇小說《我和我的命》的主角是80后,即將在作家出版社出的新作《執否》(暫定名)寫的也是80后。這些主角都有一些共同特點,比如正直、正派、無畏,主動承擔責任,自覺出面解決群體里的摩擦。

    “如果年輕人生活在一個單位里,單位里的人都特別自我,除了自己誰也不關心,生存法則是‘別碰我的奶酪’,或者別人明明沒碰,他也以為碰了。人人都是這樣,居然沒有一兩個人不是這樣,我只能說這樣的環境太可怕了,也值得同情。”梁曉聲的成長環境,決定了他無法成為一個自我的人:兒時照顧弟弟妹妹,青年下鄉當知青班長,后來當小學教師。

    “不是你愿意或是不愿意,它變成你的一種責任。”糧食歉收,連里發下來的饅頭吃不飽,一個班10名戰士,發了12個饅頭,剩下2個饅頭怎么分,怎么分公平?知青之間鬧矛盾,要做出裁決,道理在哪邊?這時,班長梁曉聲要做出抉擇。

    生活中,梁曉聲不由自主地被推到了類似境遇,不得不扮演“承擔者”的角色。“如果能扮演這樣的角色,我覺得挺好。我喜歡青年形象,我筆下寫到的青年人物,他們幾乎都有我希望自己身上所具備的那種品質。”梁曉聲寫小說時,首先拷問自己。“當你筆下的人物做出了一個正確同時值得尊敬的決定,你首先要問問自己,你信這個嗎?你信嗎?如果是你,你愿意這樣嗎?你如果覺得這都胡扯,你根本寫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