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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糖匪:我的根可能更像是一種空氣植物
    來源:文藝報 | 糖匪 趙大新  2021年05月24日08:37
    關鍵詞:糖匪 科幻 趙大新

    糖匪,作家,評論人。上海作協(xié)會員。美國科幻和奇幻作家協(xié)會會員。代表作《看云寶地》《奧德賽博》等。出版短篇小說集《奧德賽博》《看見鯨魚座的人》,長篇小說《無名盛宴》,兩次入選當年美國最佳科幻年選。《熊貓飼養(yǎng)員》入選Smokelong Quarterly2019年度最佳微小說。同年《無定西行記》獲美國最受喜愛推理幻想小說翻譯作品獎銀獎。《孢子》獲中國科幻讀者選擇獎(引力獎)最佳短篇小說獎。除小說創(chuàng)作外,也涉足文學批評、詩歌、裝置、攝影等不同藝術形式。評論多發(fā)表于《經(jīng)濟觀察報》《深港書評》。2018年其裝置作品參加《科學戀物博物館》青年藝術家群展。

     

     

    趙大新:糖匪是一位特別的作家,作品風格獨特而鮮明。我不久前剛剛才認真拜讀了您的幾篇作品,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首先請您談一下自己的創(chuàng)作歷程,以及作品的出版?zhèn)鞑デ闆r。

    糖 匪:其實在用糖匪這個名字之前,我還用過其他筆名。每當我發(fā)現(xiàn)沒法再面對以前寫的作品時,我就換一個新筆名,逃脫稚嫩作品帶來的羞恥感,從零開始。等到我開始用這個筆名時,我漸漸開始認可自己,或者說,能夠勉強忍受自己。差不多就是在寫《黃色故事》之后,我找到了自己的寫作方向,也似乎擁有了作為寫作者的自覺,然后一路摸索思考實踐。至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類型,幻想科幻以及現(xiàn)實題材我都在嘗試。加上我的愛好廣泛,文學藝術哲學科學類讀物都在我的閱讀譜系里。所以當我在創(chuàng)作某一類型的小說時,并不是立刻能在原有的類型里找到一條現(xiàn)成路徑,按照這個路徑去做;我只能在自己的寫作實踐當中摸索。“我認為的科幻是怎樣的,我認為的幻想小說是怎樣的,以及我認為的文學是怎樣的”,我一直思考這些問題,慢慢積累經(jīng)驗,當然也有推翻自己的時候,像大多數(shù)作者那樣緩慢成長,開始在國內(nèi)外發(fā)表一些短篇小說,大概是2017年出版了第一本書,短篇集《看見鯨魚座的人》,之后又出版了長篇小說《無名盛宴》。我的小說在國外發(fā)表是一個持續(xù)的過程,從《黃色故事》開始,基本上每年有一兩篇陸續(xù)發(fā)表。然后也一直跟國外的雜志、讀者有交流,大概就是這樣。

    趙大新:您的很多作品都在國外翻譯出版,能圍繞文學作品的翻譯和海外傳播談一談嗎?因為我知道在翻譯傳播過程中,這種文化的轉(zhuǎn)換,包括一些障礙的突破,還有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關注的點也不一樣,可能在這中間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糖 匪:我的第一篇小說Call Girl是劉宇昆翻譯的,他不僅是《三體》的譯者更是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寫作者,獲得兩次雨果獎,一次星云獎。他對文字有著異常敏銳的感受力,這種敏銳的感受力,我覺得是一種很重要的能力、一種藝術創(chuàng)作必需的素養(yǎng)。所有文字工作者都應該具備這樣一種能力,有了它之后,才能很好地把控小說結(jié)構,表現(xiàn)小說意圖。劉宇昆跟我說過,他花了很長時間去解析我的文字。最后他決定“隨心”,浸泡在我的文字里,通過一字一句來重塑他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他是在小說敘事力量推動下,憑著直覺把握住小說的內(nèi)核,把《黃色故事》翻譯出來了。前兩天我也跟一個翻譯在聊,我對她說翻譯也是在創(chuàng)造。他所要創(chuàng)造的和傳遞的內(nèi)容,其實比我們想象的要豐富復雜。

    趙大新:前面一開始,我談到我讀了您的幾個短篇,借這個機會也談一下我作為讀者的粗淺的感覺。我主要看了三篇,《孢子》《無定西行記》和《無名盛宴》,我想分別用一句話來概括。《孢子》在奇思妙想、令人目眩的科幻外衣下,難掩一顆悲憫之心,歷史的殘酷和存在的虛無,被不動聲色地呈現(xiàn);《無定西行記》以樸素的敘事、荒誕的故事、真實的人性,探求人類永不停止追尋的意義困境;《無名盛宴》結(jié)構精巧,意境夢幻,滿紙文字布下無盡的荒蕪。作為讀者,我的理解及格嗎?

    糖 匪:您說得很棒。我覺得提到的幾個點都是我小說想要去傳達的。作為作者,很自然地會在讀者身上期待回應。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創(chuàng)造什么總需要有回應,哪怕是微弱的回聲也好。我覺得一部作品只有被讀者看到,它才真正完成。我的作品包括《無定西行記》里面的那種荒蕪,對意義的這種追尋,您都get到了。

    趙大新:在我讀過的您的幾篇小說中,尤其喜歡《無名盛宴》。小說中那個做針線活的女孩沒有名字,書中就以“她”來稱呼。您寫到針線活和有關裁縫的內(nèi)容,所用的詞匯非常專業(yè),描繪的細節(jié)也很真切,讓我感覺您特別擅長女紅,是這樣嗎?

    糖 匪:您誤會了。我完全不會,我個人的生活自理能力簡直弱到爆,但是寫作會拓展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作者需要很深切地去感受人物的存在。而不是簡單地將職業(yè)身份和心理特質(zhì)生硬加在人物身上。文學是站在他人處境去理解他人。您提到的《無名盛宴》里那個女孩,她的職業(yè)是裁縫,之后又成為了縫補匠人。這份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她的內(nèi)心世界,有時是一種摧毀性力量,有時又是支撐她繼續(xù)活下去的動力。更進一步講,職業(yè)對人的影響不僅在意識層面,更是通過身體運動勞作影響我們的思維構成。這屬于身體覺知的范疇。國外對這一領域有一定的研究。總之,為了理解這個人物——是的,作為作者常常也需要去理解自己筆下的人物,我就去查資料,了解在那個年代,那個技術背景下,裁縫和縫補匠人到底是怎么工作的。可能因為知識儲備不夠。我寫小說,哪怕寫一個短篇,都可能需要看上三四本書,再加上一些最近的文獻資料。我認為這是一個不博學的作者應該做的功課,是我對文學的絕對信仰以及對我小說里人物的尊重。當然我也會盡可能地為讀者減負,盡可能不動聲色地融入必要的知識,多余的知識則一律擯棄。越是成熟的作者,越會減輕讀者的負擔,會讓讀者在讀一篇小說時完全感受不到作者在背后做的功課,我就是朝這個方向在努力。這當然很沒有效率很浪費精力,但我眼下還沒有更好的方法。

    趙大新:因為我對這篇印象比較深刻,還是想多說幾句,就是針線活是“她”——這個女孩賴以生存的一個手藝,同時也是作為一個象征貫穿始終,而且與她經(jīng)歷的每一段故事,都能形成特別融洽無礙的交融和互動,營造了一個完美的結(jié)構,我覺得很特別,不知道您當初構思的時候是如何做出這種設定的?

    糖 匪:應該也是來自直覺,因為寫作也是一種實踐,文學實踐其實很多時候是由心而發(fā)的。您的大腦在您察覺到什么之前一直都在靜悄悄孕育著什么。然后有一天您突然“遇到”了這么一個人物。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是個成熟鮮活的個體。她會慢慢地在心里生成她自己的故事。說到《無名盛宴》里的那個女孩,她每次選擇去幫助別人的同時,是在慢慢放棄自己。她一開始學的是普通針線活,卻不滿足于只是做縫補,于是偷師學藝,學會了裁剪。這是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這份工作幫助她實現(xiàn)自我。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活下去的意義。可偏偏這個時候她遇到一個人。這個人給她不應該有的希望,又狠狠碾碎了這份希望。女孩被傷害后,她主動放棄了生命里創(chuàng)造性的那部分。您可以看成這是一種以自救為目的的閹割。從那以后,她只做縫補。她縫補世界上所有破碎的東西。她的自我的閹割,同時又是對他人的奉獻。所以小說在第三個故事里,她遇到了那個神父,一個同樣有自我犧牲精神,可以為眾人舍身的人。在所有人中,只有神父能理解她的傷痛——她的不能言說、無法言表的傷痛。《無名盛宴》這部小說里有很多“無名”的人,她們不單單沒有名字,還是無聲的。她們無法為自己的痛苦去發(fā)聲,無法講述自己的遭遇,甚至不懂得為自己哭泣。所以我想為她們哭泣。(當然這不是說簡單地用悲情的方式去描寫她們。)我想把這些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的生命解放出來,不再困于我的思緒,讓她們被別人看到——看到她們是怎樣的人,怎樣一步步走到她們的目的地,也許是終點。

    趙大新:您的作品很有國際范兒。讀您的作品時,感覺故事的背景都是比較模糊的,我覺得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甚至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是可以的,可以說已經(jīng)超越了具體的背景和文化。

    糖 匪:國際范兒不敢當,但我很同意您說的這些故事可以放在任何一個地方,甚至是任何一個歷史時期。當我們對歷史了解得越多,就會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是永恒的,共通的。

    趙大新:我覺得這一點可能和您的成長,包括剛才講到的從小到大的這種環(huán)境影響有關系。在中國,很多作家的故事也很好,但是他們的作品走出去的障礙非常大。

    糖 匪:我感覺很多作家是有根的。他們通過根從文化土壤里汲取營養(yǎng)茁壯成長。但要挪動一棵參天大樹就相對比較困難。我也有根,但我的“根”不太一樣,可能更像是一種空氣植物,只要有空氣我就能長出一個像小小火苗那樣的根須。我覺得您說得很對,尤其在疫情之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實人類在大災難變化面前的反應,有不少相似之處。我們沒有我們以為的那么壁壘分明,那么截然不同。在真正的災難面前,人類又弱小,又勇敢。哪里都有高尚富有犧牲精神的行為,哪里也會出現(xiàn)卑劣自私的惡行。同樣的錯誤換個地方再次出現(xiàn)。吸取慘痛教訓對許多人來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孢子》寫完后,有人會認為我似乎映射了某一個時間片段,但其實完全沒有。只要我們把視野放到全球,游歷人類歷史長河,您會發(fā)現(xiàn)不少相似性。不同文明不同信仰不同時代會犯下同樣的錯誤。要警惕反省的是深藏于我們?nèi)诵灾械陌涤啊T搅私鈿v史,越有能力面對我們今天的世界,也越明白其中的復雜性。我喜歡閱讀各個國家的歷史,追根溯源,梳理發(fā)展變遷脈絡,由豐富的歷史細節(jié)追根溯源替代原先刻板印象,對寫作對個人養(yǎng)成都有幫助。

    趙大新:有人說您是“科幻作家”,我覺得是不準確的,之前來自保加利亞的譯者思黛也談到關于科幻小說和奇幻小說的區(qū)別,請您也談一下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糖 匪:借這個機會我要再次強調(diào),《無名盛宴》不是科幻小說。因為就像您說的,我是一個身份很復雜的作者,我的創(chuàng)作常常在不同類型作品間切換,所以寫非科幻作品時經(jīng)常需要特別“聲明”——這個不是科幻小說。不這樣的話,科幻迷可能會不滿。他們會覺得您這個寫得不科幻。他們說得沒錯,的確不科幻,因為這些不是科幻小說,當然就不科幻了。不過科幻的確是我主要創(chuàng)作的類型。接下來將要出版的作品集《奧德賽博》就是一本真正的科幻作品集。思黛問了一個非常好的問題,就是科幻跟奇幻之間的差別。您必須兩者都涉及,都寫到,才能有區(qū)別。

    這兩者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科幻,它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出發(fā)點,它非常強調(diào)這點。至于其他的文學類型,則更關注個體的命運、個體的思考、個體的結(jié)果,科幻面對的是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就是為什么一些科幻小說會被詬病說人物不夠豐滿,因為科幻小說的功能不是為了塑造一個豐滿的人物,它的功能是呈現(xiàn)、揭示我們?nèi)祟惖拿\共同體。“我是一個普通人,遇到大的問題也會猶豫該怎么去處理,該怎么去選擇。”至于奇幻,也并不是逃避。很多人說文學都是某種意義上的逃避,可我覺得勇敢的人才真正去創(chuàng)作文學。文學就跟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樣,您一定要說文學是好的還是壞的,那我能說技術是好的還是壞的嗎?能說攝影是好的還是壞的嗎?都不能。因為它們是一種方式或者途徑,可以走到任何一條路上去。科幻難道就不承擔逃避的功能嗎?也會啊。很多科幻小說會通過幻想來滿足自我和他人,比如把技術無限放大,把人類無限放大,然后戰(zhàn)勝一切,這其實也是一種逃避。畢竟,人類還沒有強大到那個地步,所以說科幻一樣也可能成為逃避的工具。不能通過是否逃避來區(qū)分奇幻跟科幻,而要根據(jù)文學里實質(zhì)的精神性的構架去區(qū)分這兩種類型。科幻有很強的邏輯感,比如特德·姜的很多小說都是這樣的。特德·姜寫過《巴比倫塔》,那是一個很好的科幻小說,因為有強的邏輯感。當我們到了多少米的高空,我們感受到風,我們感受到太陽,處在哪個位置不能下來,然后又需要喝水,這該用什么方法去解決呢?這都是技術細節(jié),有很強的邏輯概念。但奇幻就沒有。比如說我們?nèi)チ艘粋€地方,自然就有水喝,自然就有食物,一切就解決了。奇幻小說把所有這些都直接解決了,主人公只要跟惡魔對抗就可以了,主人公只要活下來就可以了。但科幻小說會講主人公是怎么活下來的。比如一部很火的電影《火星救援》,講的就是一個非常日常性的故事——講一個宇航員如何在火星上種土豆的故事。但是怎么種是個問題,他得利用火星上的土壤、空氣,還有現(xiàn)有的生存設備。他怎么活下來呢?這就很有趣,這就是科幻跟奇幻的區(qū)別。

    趙大新:那您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做攝影,做裝置,這些不同的藝術形式能夠互相激發(fā),給您提供特別的靈感嗎?

    糖 匪:對,我覺得我的人生就像跳棋,就是小時候我們玩的那種玻璃珠跳棋。面對空曠的荒地,我們要走出第一步,然后通過這顆已經(jīng)走出去的棋子跳到前方,接著利用棋子之間的空間關系去到更遠的前方。我渴望創(chuàng)造。所有形式的創(chuàng)作,無論是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評論、攝影,還是現(xiàn)代藝術,都讓我不斷往前進,帶著一種游戲精神去摸索新的路徑、塑造自己,理解這個世界。它們彼此之間是共通的。一旦一個打通以后,很多東西都會自然打通。我的新小說發(fā)表在《上海文學》上,題目叫《看云寶地》,那篇小說其實就是從身體覺知,從舞蹈劇場的角度生發(fā)出來。

    不同的藝術形式之間一定是共通的,彼此激發(fā)的,就如同美、善、愛之間是共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