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精英和思想精英在互聯網文藝生態中發聲的意愿、本領明顯不足,缺乏未來學的眼界和格局,青春期的中國網絡文學實實在在地出現了文化引導權的問題
作為直接受惠于媒介革命的創造物,網絡文學成為中國青春文藝的重要表現形式,集中表現著當代青春文藝成長中的樂和痛。十余年來,中國網絡文學出現了一批屬于“這一時代之文學”的早期創獲,但它同時又無法按照自然的文學節律消長和獲得傳播——中國網絡文學處在它的青春期,本應激揚、活潑、燦爛,但資本壟斷和單一盈利模式漸成慣性,使得網絡文學從誕生之初的多元化格局迅速轉變為“打怪升級”式的作品一枝獨秀。換言之,青春期的中國網絡文學實實在在地出現了文化引導權的問題。
通常認為,最佳的網絡文學場理應是包括商業的、消費的、大眾的網絡文學和文藝的、探索的、小眾的網絡文學在內的多元生態,從而能釋放互聯網時代的“激情、多重創造力和無私精神”,取得新語境下思想與力量的均衡。那么,怎樣才能打破資本的壟斷,形成理想中的多元格局?
我以為,中國知識分子在這一文化空間中的缺失不能不說是一件遺憾的事。文學精英和思想精英在互聯網的文藝生態中創作和發聲的意愿、本領都明顯不足,缺乏未來學的眼界和精神格局。如今再用“網絡是虛擬世界,年輕人沉迷于虛擬世界很糟糕”這樣的思維來概括和拒斥今天的網絡文藝已然不合時宜,我們應該有勇氣像馬克思主義哲學把人類社會看作“第二自然”那樣去看待網絡世界、網絡社會這種“第三自然”,認可它是人類當下和未來賴以生存的社會基礎建筑,從而去思考智能化和交互環境下網絡文藝的構建方向及其規律。
此外,我們還需要及時有效地對網絡青春文藝作出有數量、有質量的評價、研究,實現這些成果在全媒體空間中的傳播和介入效應。網絡文學乃至動漫、微電影、網劇、脫口秀、段子等形式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是“搞笑”,這幾乎是中國青春文藝的精神底色。“無厘頭”為什么受到年輕受眾的狂歡式消費?其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社會學和心理學動因?網絡青年文藝可以從中汲取怎樣的智慧,又如何避免盲目跟風帶來的空洞、粗鄙、垃圾化和無節操?我們的評價和研究應該對此進行關注和解析,這些知識的公共傳播不僅對文藝創作本身具有價值,而且也深化了網絡青春文藝對于整個社會的文化價值,有助于形成金字塔式的多元化網絡文學生態。
有些優秀的網絡作家和作品事實上已經為網絡青春文藝貢獻了新質素、新氣象,但對他們的評論和解讀仍然是缺位的、滯后的。如果把反思的目光拉回到1997年開始爆紅的周星馳電影《大話西游》和2000年出版后引發熱讀的網絡小說《悟空傳》,我們就可以看到“搞笑”“無厘頭”與“愛情”“使命與責任”“個體覺悟和精神自由”深刻交織的藝術性和內在的心靈維度,但由于當時缺乏及時有效的深度解讀,它們的深層價值沒有在公共文化領域充分釋放、傳播,從而錯失了沉淀為網絡青春文藝新傳統的良機。
當前,網絡青春文藝正在掀起科幻文學的潮流。這一潮流既遠接百年來中國青年對科學精神的探求,也是當下青年與世界性、歷史性、未來性的一次正面契合與呼應,同時也意味著網絡青春文藝走向深刻、擔當和建設性的一次機遇。它的大背景可以聯系到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以來的科技巨變,聯系到科學與人文在新哲學背景下的融合、交流,以及國家戰略、未來生活等課題。年輕人從迷戀科幻電影到創建“果殼網”“科學松鼠會”,從追捧原創科幻經典《三體》再到眼下網絡科幻小說的興起,可以證明,新世紀青年人的世界并不僅僅體現為消費社會下的“萌”化、“宅”化和“腐”化,它同樣也在時刻醞釀著嶄新的時代命題。而這些積極的創造,需要我們去發現、去開掘。
網絡青春文藝敏銳、精準、富有耐心地抓住時代圖景的核心,依賴青年創作者的智慧和格局,也依賴我們整個社會思想輿論引導的智慧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