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的價值傳達(梁鴻鷹)

　　網絡文學的本質規定性是文學，其價值傳達的必然性同樣是文學作為審美社會意識形態的特質所賦予的。核心價值觀作為中國當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是代表社會進步方向的有益思想與精神，是每個中國人評判事物、指導行為的總依據。在一切文學藝術創作領域中，價值表達都應該更寬泛、更細膩、更多樣，凡是那些有益于人類幸福、人性豐富與健康成長，符合時代前進潮流的價值，都應該成為表現的核心價值理念。幸運的是，網絡文學本身的多種形式樣態、存在方式，使其價值的表達更為便捷與豐富。

　　通過近20年的蓬勃發展，網絡文學已經蔚為大觀，在整個網絡文化生態中產生著廣泛影響。就網絡文學創作而言，表達什么，不表達什么，是不能進行硬性規定的，也向來沒有人會這樣做，但從倡導上講，一定要把反映主流價值，特別是積極反映核心價值觀，作為一個重要追求。要提倡網絡文學講述中國故事，傳遞中國聲音，弘揚中國精神，充分發揮網絡文學言說方式自由、語言親和力強等優勢，表達好中國人在實現“中國夢”過程中的喜怒哀樂。網絡文學引人注目的特質是書寫的高度自由，以及想象力的充沛和意境意蘊之奇幻。這些植根于現代科技的文字，更加尊重內心的自然節奏，應和著人們內心沖動的自然節拍。增強價值傳達的自覺性，應該化為每一個寫作者的主動意識。

　　一

　　提倡網絡文學承載與肯定正面價值的自覺意識，與強化對那些最基本、最日常，以及在大眾層面上更為普適與寬泛的價值的堅守，不僅不矛盾，而且更具合理性。因為網絡文學的大眾性不言而喻，網絡文學影響的是大眾的一些共同訴求，這由文學的本質所決定，是必須看重的。比如道德觀念，有賴于文學的傳達與呈現，英國近代哲學家羅素對中國文化非常佩服，原因就是他對中國人的道德信念頗為折服。他說：“中國有一種思想極為根深蒂固，即正確的道德品質比細致的科學知識更重要。”他認為，中國人的道德信條、價值追求值得贊賞。他還說：“中國人溫文爾雅，他們所要求的只不過是正義和自由。他們的文化比起我們的更能使人類快樂。”所有這些有相當一部分想必來自他對中國文學的閱讀。在當代文學創作中，要特別注重呼喚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和諧與誠信，重視公正、憐憫、愛心等價值對于完善社會生活的普遍意義；要強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從心所欲不逾矩”等是非觀、價值觀，強調人對故土進而對國家與民族的依戀和責任，強調倫理層次上的敬老孝親的弘揚，張揚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仁義禮智信等價值。網絡文學傳達的是為大眾能夠接受的那些最普遍的理念，越是中國人長久以來所津津樂道的那些價值觀上的講究，越應在網絡文學中得到弘揚。

　　網絡文學本身是科學的產物，其生長依托于信息科技的最新成果，與科學有著密切、天然的聯系。網絡文學創作應該有科學精神，起碼網絡文學所傳達的理念，理應為科學精神所燭照，怪力亂神、封建迷信等如果不是作為背景、出于情節需要而出現，而是用于傳布迷信糟粕，就應該被摒棄。不要讓那些早已被五四新文化運動先鋒們所反對過的東西，借著神魔、玄幻等的名義在網絡文學中還魂，這是當代人的一個重要使命。

　　而且，網絡文學創作與其他文藝樣式一樣，應該在為世界提供精神利益、愿望訴求共同體方面有所作為。人類希望擁有比現在更美好的未來。追逐理想、傳播希望，體現了人的本能意志。讓理想與希望的表達成為網絡文學中最具光彩與亮色的部分，展示一個有思考力的作家所追求的光明愿景，同樣應該成為網絡文學作家的訴求。當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兒》的后記里說過，王朝和個人的飛黃騰達或沒落，從來都是無定的、暫時的，“真的沒意思，沒意思透了”，但他說自己堅持幽默，“是因為我明白，無論這個世界有多絕望，你自己都要充滿希望”。文學就是要把這種希望傳遞下去，讓生活更好，讓人性更美好，網絡文學就應該承擔這樣的使命，肯定一些有益的思想價值，讓人看到希望。

　　這一使命其實古人早就注意到了。古羅馬文藝理論家賀拉斯說過：“一出戲因為有許多光輝的思想，人物刻畫又非常恰當，縱使它沒有什么魅力，沒有力量，沒有技巧，但是比起內容貧乏、(在語言上)徒然響亮而毫無意義的詩作，更能使觀眾喜愛，更能使他們流連忘返。”對于網絡文學而言，在利益驅動、點贊沖動之上，應該有更高層次的目標在心里，這就是要把傳遞讓生活更加美好的價值作為自己的一個責任。

　　二

　　人物形象直接承載著不同的價值觀，而且最顯性、最鮮活，寫什么樣的人，當然對于體現什么樣的價值具有重要意義。網絡文學傳達好中國價值，必須塑造出美好中國人的形象。網絡文學往往作用于青少年正在成熟的心靈，影響他們對人性、對世界的看法。網絡文學創作者有責任多為他們提供人格健康、內心世界豐富的美好中國人形象。德國文豪歌德透過文學作品發現“中國人幾乎和我們有同樣的思想、行為和感情，我們不久就覺得自己和他們是類似的人。只不過在他們那里，一切都來得更加明朗、純潔，也更合乎道德”。美國作家賽珍珠在中國生活過一段時間，她根據親身經歷所寫的《大地三部曲》等作品，表現出對中國農民、中國女性的欣賞，細致描寫了中國農民的堅韌與勤勞等品質，這種努力使西方人對中國有了新的參照。

　　中國人的形象應該是鮮活的、多樣的，需要寫作者傾注更多的熱情。網絡文學在這方面可以有所作為。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寫了一個王朝由盛到衰的腥風血雨，那些活生生的人物令人印象深刻、無法釋手。作品最后寫了一個拒絕按照封建宗法制度規定好的道路去生活的中國人形象，這個人就是徐霞客，他不走科舉仕途之路，而是“按自己的方式，度過人生”，執意游遍祖國名山大川，記錄下沿途的點點滴滴，最后，他留下了一代宏文《徐霞客游記》。網絡文學是面向未來的文學，是讓年輕人看到未來、看到希望、看到中國人精氣神的文學，不能將中國人的形象做舊、矮化或漫畫化。要立足新時代、新社會的變化，多寫從生活中成長起來的新人，多寫那些以時代的新風貌影響著他人生活的人物，多寫他們的蓬勃向上、善意美好，以及開創生活多樣性的可能，寫他們的目標追求。通過這些描寫，不斷證明當代中國人有能力實現自己的理想。

　　三

　　主流價值觀的表達更要講究藝術追求與表達的完美，更要充分發揮網絡文學連載性、互動性、娛樂性等特長。網絡文學的對象是成長中的一代代人，網絡文學作品需要更快的節奏，以及更高度的休閑性。通過眼花繚亂的情節體現出“愉悅、快樂、舒心”等“爽”的感受，應該成為網絡文學價值傳達時首先要考慮的因素。網絡文學是青年人的奇幻的文學，講述中國故事更有優勢。網絡文學高度重視讀者反應，高度重視閱讀帶來的享受，要提倡文學表達的審美性、藝術性、多維性，盡展網絡文學獨特風格、獨特藝術特質，在把中國經驗變為中國故事的過程中，將中國精神中那些最美好、最高貴的方面展現出來，拿最好的內容在網絡世界上與他人分享。

　　網絡文學創作注重情節的大開大合，講究故事性及多元素的集成，作為文學作品，更要講究意趣、意蘊的營造，要富于智慧，給人樂趣，引人入勝，激起愉悅的情緒，讓人們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美好。網絡文學是“我寫我心”的直接產物，它作為個人情思的表達有著諸多優勢，對于張揚個性發展的價值很有可能更為方便。而且，網絡無國界，是與全世界共享的，在跨文化的交流中，網絡文學往往充當價值傳播的重要渠道，以情節、人物的生動豐富性使得意蘊訴求格外具有吸引力。

　　媒介革命給網絡文學帶來了廣闊發展空間，但商業利益使網絡文學走著多種路徑，難免良莠不齊。平面化、臉譜化、同質化和消費性弊端，必然影響網絡文學的價值傳達。網絡文學在承繼著經典文學傳統的同時，其通俗性、娛樂性必須得到重視。但其最顯著的本質還是文學，對網絡文學創作的引導，要注重現象解讀，回歸規律反思，引導創作者從膚淺功利走向深層因果，認真理解核心價值觀的內涵與外延，切實遵循文學創作規律，無論是在結構上，還是在意境的營造上，都要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追求。對于網絡文學作家，衡量其創作能力固然有多個尺度，譬如知識積累、視野大小、文字水平，但還要有作者的真誠——那種對價值的堅守，對世界美好圖景的向往。優秀作品給人的感染，從來不止于獨特的立意、推陳出新的表達，更多的是一種文學上的虔誠，這是超乎經濟收益、讀者認可之上的，是一種對自己精神追求的堅守。價值傳達需要誠意，對網絡文學來講可能尤其突出，這在藝術表達上往往可以清楚地見出分曉。

　　(作者為中國作協創作研究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