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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建明:白刃之光

    http://www.tc13822.com 2015年08月05日08:20 來源:中國作家網 何建明

      對今天的多數文學人來說,文學是“玩”出來的。但在老一代文學人那里,文學是因命運而逼出來的。兩種狀態下的人生與心境抒寫出的作品,自然不大 一樣。前者的筆下或許也能取悅于公眾及社會一時,但我以為難成經典。文學之所以成為經典,一定是那個文學人有對人生與命運的經典感悟及內心深處具有經典情 感和爆發力所致。

      軍旅作家白刃先生便是這樣一位具有經典人生與經典命運從而勃發出一系列經典作品的人。今年春節前,我代表中國作家協會去看望這位98歲的老先 生,在其家他拿出一本自傳贈與我。我花了一整天時間閱讀后,才真正對這位從文70年的我軍知名作家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白刃,原名王寄生,福建晉江人。 14歲隨親人赴菲律賓謀生。抗戰爆發,身處海外的他參加了抗日救國和民族武裝自衛會,年紀輕輕就在異國他鄉一手拿筆、一手持槍投身抗日。日軍全面入侵中國 的1937年,白刃回國。1938年赴延安抗大學習,并參加了八路軍。之后的八年抗戰中,鋒利的刀刃,頻頻閃爍著白色光芒。他的長篇小說《戰斗到明天》和 話劇(后改成電影)《兵臨城下》以及《白鷺》《糖衣炮彈》等奠定了他在軍事文學和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不可動搖的地位。

      白刃的文學藝術光芒,是他個人之苦難命運和國家之苦難命運磨礪出來的。當年窮苦的福建人,有許多漂洋過海當了華僑,他也是。14歲時,他借了 240塊“大洋”,通過旅行社買得一張“大字”(護照),到了菲律賓。接下去是苦難的學徒工和艱辛的“小華僑”生涯。后來他遇上了中共一大時的中共老黨員 董冰如,是這位華僑中學的老師帶他走上了職業革命者的道路。因為一篇題為《可憐的婢女》的作文,他開始成了華僑革命者中的“小筆桿子”,由此一寫就是一輩 子。

      暴日揮屠刀,刀光劍影,無數生靈涂炭。血染太平洋,千島人民共災難。

      華支舉義槍,槍林彈雨,萬眾一心殺敵。威震東南亞,中菲兄弟同立功。

      日本軍國主義的屠刀舉向中國和亞洲其他國家時,菲律賓土地上的中國“華僑支隊”(華僑抗日游擊隊簡稱),以特有的方式,支援中國本土的抗日戰爭。

      上海淪陷,南京淪陷……中華大地每一寸土地都在日本侵略者的暴行下淪陷。民族存亡關頭,他身著童子軍服,手提小藤箱,告別馬尼拉。在回國的輪船甲板上,他高唱田漢作詞、聶耳作曲的《 回春之曲 》:

      再會吧,南洋/你海波綠,海云長/你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們民族的血汗/灑遍了幾百個荒涼的島上……

      再會吧,南洋/再會吧,南洋/我們要去爭取一線光明的希望!

      回到故鄉福建,他的筆觸痛了腐敗的當局,于是也讓他下決心奔赴中國革命的希望之地——延安。從此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革命文化人,參加過《 放下你的鞭子 》的演出。之后,他奉命到抗戰前線魯南戰場上,正式以“白刃”之筆刀,在槍林彈雨中與日軍拼刺搏殺!他是我軍《 戰士報 》的創始人之一。那個時候的“文人”,同時又是戰士,不可能讓你脫離戰場、躲開子彈去寫作。寫作是戰友們睡下的時候所開始的新工作,寫作是戰友們打掃戰 場、掩埋尸體時的眼淚的繼續……

      白刃的文學藝術之光,絢麗閃耀,因它是生活積累和感情豐沛后的思想與藝術的結晶體。

      抗戰的硝煙還在冒著火星,他到了白山黑水的東北,參加了遼沈戰役,與白朗、舒群、周立波、劉白羽等一批軍旅作家一起攀向文學創作的高峰。名篇《 戰斗到明天 》,并非是他的一鳴驚人之作,而是在長長的無數大作、中作、小作之后壘出的一部革命軍事戰爭題材的經典而已。而如《 鋼鐵戰士》《 橋 》等電影,就是根據他諸多作品改編成的另一些經典影片罷了。

      新中國成立后的上世紀50年代,他近20年的戰爭生活積累和文學創作實踐,敦促與激發了他佳作頻出、一發而不止的創作狂潮。然而,新中國成立初 十年,時代的革命狂熱也帶來許多無情,一次次政治運動讓當時紅得發紫的他,屢受不白之冤的牽連,他被迫無奈地一次次將軍裝脫了又穿上、剛穿上又被勒令脫 下,一直到毛澤東、周恩來及諸多大元帥們肯定了他創作的《兵臨城下》之后,他才第四次穿上軍裝。

      很少作家有這樣的幸運:國家總理周恩來為了他的一部作品的創作問題,在辦公室整整談了兩個小時……白刃是中國作家的光榮,是軍旅文學之大儒。

      在后來50余年的生涯中,文學始終是白刃先生的職業與最愛,這位才華橫溢的軍旅作家沒有躲過一場場政治運動所帶來的傷害。這主要是因為“文革” 中的“文藝旗手”江青掌握著當時的文藝大權,使得他失去了寶貴的創作大好時光。這是國之不幸、軍之不幸。盡管如此,白刃先生留給我們的足夠多的經典作品, 讓我們幾代作家、編劇家、戲劇家從他身上汲取了諸多營養。

      我以為,白刃先生留給我們最多的是他那顆火熱的革命信仰之心。

      我以為,白刃先生留給我們最多的是他緊貼斗爭實踐和生活實踐的創作態度與創作自覺。

      我以為,白刃先生留給我們的是對待名利的淡泊與淡定。他的許多重要作品被人“拿”走后卻比他本人獲得了更多榮譽與光環,他毫無怨言,淡淡一笑完事。

      我以為,白刃先生最可貴的是從不以功臣自居,為了出一套書自己掏錢印刷、賣書,他的《自傳》因沒有獲得國內一家出版社的重視,老先生因此苦覓求 人數載后方弄了個香港出版社的非正式書號出版。為此,今年春節期間走訪老先生時,我答應一定為他隆重地重出這部閃耀光芒的傳記。我們常言文學繁榮,要關心 作家,如果這樣的事都沒做,豈不是天大笑話!

      今天的文藝界浮躁得很,天天在造“星”,一夜成巨富、巨星者不少,但我們千萬別忘了真正為共和國文藝創造經典作品的像白刃先生這樣的老作家,他 們的存在和他們的作品,遠比那些瞬間造出的“星”要經典和永恒得多。因為他們的生命里有堅不可摧的信仰力量,他們的作品來自與人生并行的生活經驗,他們的 作品中傳遞的思想光芒屬于一個偉大民族不朽的進步追求與理想。

      白刃之光,永遠與青春和理想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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