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印象·國樂》劇照。 |
一場特殊的“大型樂劇”,先后在杭州和石家莊上演。舞臺的主角不是歌唱家,而是阮、篳篥、箜篌、雷公鼓……這些從敦煌壁畫上走下來的古樂器,演奏著古老的樂曲,帶來不一樣的民樂體驗。這就是《印象·國樂》。
一方面深耕傳統,復活古樂器古曲譜,另一方面創新形式,《印象·國樂》賦予民樂全新的包裝與形象。
——編 者
穿越
樂器從敦煌壁畫上走下,古譜從塵封千年中醒來
“每次演奏完,都覺得自己又穿越了一回。”戀戀不舍地松開手中的琴弦,中央民族樂團的演奏家馮滿天笑道。他手中這把琴,叫做阮,已有千余年歷史,從敦煌壁畫上走下來。
同樣穿越千年時光降臨舞臺的樂器,還有很多——篳篥、箜篌、雷公鼓、龍鳳笛、蓮花琴、葫蘆琴……它們和中央民族樂團的演奏家們一起,出席了一場叫做《印 象·國樂》的音樂盛會。6月15日,《印象·國樂》來到石家莊人民會堂。古雅華美的樂器、古樸蒼悠的音色,為觀眾帶來了對于民族音樂的全新體驗。
穿越的不止樂器,還有樂曲。
“這塵封千年、被深埋黃沙中的古譜,我可以打開它嗎?”隨著琵琶演奏家吳玉霞的聲音,巨幅投影緩緩展開。泛黃的紙頁,謎一般的古譜符號,宛如天書。這是 五弦琵琶譜《品弄》,25首敦煌古譜中的第一曲。這世上現存的最古老的樂譜,源于大唐盛世,1900年被道士王圓箓發現于藏經洞,上世紀80年代被我國學 者破譯。
時光輾轉,古老的音符終被重新奏響。
在演出中,一件件古樂器的投影被投放在舞臺上,旁邊附上絢麗華美的敦煌壁畫奏樂圖。樂師們手持樂器逐一介紹,每種介紹完畢,都會為觀眾來上一段。那種美麗,一時間,整個大廳似乎都為之屏息。好一陣子,觀眾才似回過神來,爆發出如雷的掌聲。
其實,現身于舞臺上的,只是古樂器中的一小部分。這批敦煌樂器,共有50多個品種、100余件,由中央民族樂團與上海民族樂器一廠合作復原。將它們以 《印象·國樂》這一獨具創意的形式帶到觀眾面前,則是導演王潮歌的功勞。而讓這三方走到一起的,是他們對民族音樂共同的執著與夢想。
傳承
非旅游性展示,非文物性挖掘,古樂要真正“活”在當代
古代樂器,已失傳千年。僅憑一些圖畫和資料來讓它們“復活”,難度可想而知。每一件樂器背后,無不浸透了有志者幾十年的心血。已故的敦煌研究院研究館員莊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正是在他的指導下,這批敦煌樂器才得以成功面世。
1979年,莊壯第一次在莫高窟的洞壁上看到那一件件奇妙的樂器圖像,從此一見鐘情,開始了長達30多年的研制生涯。到1992年,54件敦煌樂器研制成功,被譽為中國音樂研究史上重要的里程碑。
但莊壯并不滿足。沉睡在壁畫上的樂器還有太多,他想要將它們一一喚醒。為此,他獨自籌集經費,為之奔忙10多年,又研制出280多件敦煌樂器。2010年,聽聞中央民族樂團有意將敦煌樂器搬上舞臺,莊壯主動表示愿意盡微薄之力。
具體負責制作的,是上海民族樂器一廠的工藝師們。
圖畫不是照片,藝術性強、寫實性差,與實物差距不小。若完全按照壁畫上的尺寸,樂器的聲音不僅會“嘔啞嘲哳難為聽”,甚至會變成發不出聲的“啞巴”。因此,在敦煌樂器的復原過程中不能拘泥于古,必須根據現代聲學原理進行調整。
另一方面,古代樂器由于材料、制作工藝等的局限,在品質上難以和現代樂器媲美,也不適應現代演奏方式。“古代的演出往往是在宮廷或貴族家中,場所不大,因此古樂器的音量也相對較小,在容納幾百人的現代音樂廳中肯定不適用。”上海民族樂器一廠廠長王國振說。
其實,早在2005年的時候,一廠也曾成功研制過一些敦煌樂器,在材料、形制等方面都盡力維持古樂器的“原生態”。不過,正是由于未對其“歷史局限”進行“修正”,這些古樂器并不具備多少實用性,更多地帶有一種學術研究的性質。
而《印象·國樂》中使用的這一批敦煌樂器,則是“進階版”——維持了古樂器的形制和古樸的音色,但在制作過程中融入了現代材料和制作理念。這與中央民族 樂團團長席強對敦煌古樂器的定位有關。早在提出合作設想之時,席強就表示,想要讓敦煌古樂真正地“活”在當代,“不是旅游性的展示,也不是文物性的挖 掘。”如今,不止《印象·國樂》,在中央民族樂團的其他演出上,人們也能常常看到敦煌古樂器的身影;每次演出,樂團都會向觀眾介紹樂器的名稱、特點和它身 后沉甸甸的歷史。
千年古樂,又發新聲。
也有人不解:既然真正的古樂器并無優越性,費盡周折去研制,又有什么意義?更何況,對一廠來說,復原敦煌樂器并沒有什么經濟效益。
“音樂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每種樂器都有自己的個性,從中能體現出我們的民族個性。復原敦煌樂器,梳理樂器發展的脈絡,有助于我們更清楚地認識自身的文化本源。”王國振的想法,如此簡單。
推廣
“民族音樂不能成為一個小圈子自娛自樂的東西”
提起民族音樂,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二胡!瞎子阿炳!”
“一個古裝美女在彈古箏。”
“嗩吶算不算?農村辦紅白喜事,吹吹打打的那種樂隊……”
觀眾們給出的答案不外乎這么幾種。他們提到的曲子,也都是《喜洋洋》《二泉映月》《春江花月夜》……不是太“土”就是太“古”,難以讓人產生興趣。
正是這樣的刻板印象,讓民族音樂離國人越來越遠。人們對爵士、搖滾等西方音樂分類耳熟能詳,卻說不出國樂的風格特色;家長給孩子報的興趣班多是鋼琴、小提琴、吉他……學習民族樂器的人反倒成為少數。
“民族音樂不能成為一個小圈子自娛自樂的東西!”對于這樣的現狀,席強感到憂慮,“這些年我們一直在努力,比如演奏流行音樂或影視歌曲、創新演出形式,想讓人們重新認識國樂。”
因此,當“以敦煌樂器為主體來演出”的設想在席強心中萌芽時,他立刻意識到:怎么演,才是至關重要的難題。于是,他找到了以實景演出聞名、卻同樣熱愛和 關注民族音樂的導演王潮歌。實景舞臺劇和音樂演奏,二者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然而正是因此,王潮歌的創意就不會被音樂會的條條框框所束縛。“請王導來,就是 為了打破固定程式!民族音樂需要以新的面貌立在舞臺上。”席強說。
就這樣,有了《印象·國樂》這一行為藝術般的“大型樂劇”,讓所有關于民族音樂的刻板印象碎了一地。人們意識到,國樂并非只有“傳統”這一種屬性,也完全可以符合當代的審美。
無論形式如何創新,樂曲永遠是不變的核心。民族音樂知音漸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不夠“好聽”。王潮歌格外注重這一點。《印象·國樂》整場只用了一個主 旋律,加以變化,用不同的樂器去表現。對于這個主題,她只有一個要求:要通俗、要好聽,要讓觀眾在離場的時候能夠哼得出這旋律!
所有的努力,已經開始見到成效。
“我們接到了一些敦煌樂器的訂單,都是感興趣的愛好者作為個人收藏的。”王國振說。“哭著看完的,手掌現在拍得發麻。太棒了,想再看一遍……”一位網友 在微博上這樣寫道。“走吧,他們不會再出來了。”滿場觀眾已散去大半,一個男孩拉拉戀人的手,牽著仍在期盼演奏家們再次返場的姑娘離去。
原來,民族音樂的普及真的不是那么難。用王潮歌的話來說,傳承,就是要讓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