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少數民族文學群星璀璨,風光無限。少數民族作家飽含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在文學題材開拓、主題思想挖掘、文學想象和表現技巧提升等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一大批新出現的少數民族作家以自己獨特的寫作個性崛起于文壇,壯大了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的隊伍。中國作協確定2012年為“少數民族文學年”,更使少數民族文學呈現出花團錦簇、生機盎然的可喜局面。
民族文學活動豐富多彩
“少數民族文學年”不是口號,而是通過一系列舉措與實踐,總結經驗,開拓創新,營造民族文學發展的良好氛圍。中國作協、各地作協以及各文學報刊社舉辦了多種專門針對少數民族作家的培訓班、改稿班、筆會、“結對子、一幫一”等活動,旨在發掘有潛質的作者、培育文學新人,為少數民族文學積蓄發展的力量。
中國作協主辦了“繁榮少數民族文學”系列研討會,如內蒙古當代蒙古族詩人研討會、云南少數民族文學研討會、新疆少數民族作家作品研討會、藏族中青年作家作品研討會、少數民族青年作家作品研討會、重慶少數民族作家作品研討會、第二屆兩岸民族文學交流暨學術研討會。還有《民族文學》作家翻譯家研討會、廣西侗族文學創作研討會、寧夏回族詩人作品研討會、四川康巴作家群作品研討暨新作發布會等。這些學術研討既是對族群和區域文學現象的分析和概括,也是對作家個人創作成就的梳理與總結。研討的作家既有知名的作家,也有“80后”、“90后”的新生力量。這些作家的創作時間從上世紀40年代至今,跨越了70余載,碩果累累,是少數民族文學新人輩出、蓬勃發展的生動證明。
繼2009年創辦《民族文學》蒙古文、藏文、維吾爾文版后,中國作協和中國作家出版集團在2012年還增辦了《民族文學》哈薩克文版和朝鮮文版。中國作協黨組書記李冰在發刊詞中說:“《民族文學》5個少數民族文字版的先后問世,是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上值得記載的大事,對中國文學的多樣化發展具有十分重要和特殊的意義。”到2012年底,《民族文學》5種少數民族文字版翻譯出版了我國漢族和36個少數民族320多位作家的漢文優秀作品、5位外國作家的佳作,還發表了40多位少數民族作家用母語創作的作品,共有300多位翻譯家參與到翻譯工作當中。刊物凝聚了多民族作家、翻譯家、編輯和專家、學者的心血,為5個少數民族的母語讀者提供了一個了解中華多民族文學精品的平臺。
備受矚目的還有第十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評選。這是對近年來少數民族文學的一次全面而深入的檢閱。最終評出的25位獲獎作者和4位獲獎翻譯家大多都是首次獲此殊榮,充分展示了少數民族文學蓬勃發展的態勢。2012年9月18日至22日,第五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會議在京召開,19日晚“駿馬獎”頒獎典禮在國家大劇院舉行,300多位與會代表和“駿馬獎”獲獎作家翻譯家共享少數民族文學的輝煌榮光。
諸種文體都有不俗表現
在具體的創作實踐中,少數民族文學在小說、散文、詩歌等諸種文體中都有不俗的表現。在這一年來,少數民族作家擁有更強的主體意識和文體意識,他們在主題、創作手法和風格等方面作出積極探索,使得少數民族文學呈現出多元并蓄、意蘊紛呈的繁榮景象。
1.長篇小說以其文體優勢承載厚重的歷史文化內容
蒙古族郭雪波長期以來植根于故鄉科爾沁,反映在沙化的土地上各種生命的生存狀況和生態危機。長篇小說《烏妮格家族》以文學的形式闡釋薩滿文化的深刻內涵,通過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錯綜復雜關系反思當代社會面臨的困惑與難題,表達尊重傳統、回歸自然的美好愿望。蒙古族巴根的長篇小說《忽必烈大汗》集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蒙古歷史和中國歷史、文學想象與文化聯想于一體,敘述元世祖忽必烈波瀾壯闊的一生和建立元朝、實現中華民族大統一的歷史功績,提升了少數民族歷史小說創作的境界。維吾爾族阿拉提·阿斯木的長篇小說《蝴蝶時代》,直面變革時代的新疆社會生活,表現在人們在這物欲盛行時代的生存斗爭,探尋現代人的精神寄托,在充滿智慧的敘事中張揚維吾爾族文化的魅力。達斡爾族薩娜的長篇小說《多布庫爾河》敘述大興安嶺多布庫爾河流域的鄂倫春部落從傳統游牧生活步入現代文明的心路歷程,是少數民族文學歷史文化題材的新嘗試。
少數民族長篇小說中的青春書寫聚焦于成長的主題。如瑤族鐘二毛的《我們的怕與愛》敘述4個“80后”在愛情和夢想追求中的失落、挫折、迷茫與堅守,是現代青年生命形態與精神狀態的真實寫照。達斡爾族晶達的《青刺》以失去母愛的少女唐果的情感經歷展示青春的浪漫與苦澀。人物迷茫、青澀、放蕩的生活背后隱藏著對真愛、真情的渴望,是一首關于青春的復雜的交響曲。蒙古族蘇笑嫣的《外省娃娃》敘述藝考生、借讀生的高考苦戰生涯,展示了高三學生在學業、生活和情感的煎熬中的成長,充滿青春的青澀,閃爍著理想的光芒。這位“90后”才女,小說、散文、詩歌三管齊下,文思泉涌,語言清新自然,敘述精煉練,充滿意境之美,是少數民族文學冉冉升起的新星。
2.中短篇小說舉重若輕,截取生活片段燭照民族的精神氣質
哈薩克族艾克拜爾·米吉提的《短篇小說精選》以一篇篇精致的作品展示了哈薩克族豐富的文化底蘊,既飽含人文關懷,也有對社會、對民族的深刻思考。《航標》精心描繪村民對生活的熱情和面對災難的坦然,在蒼白的世界尋找生命的色彩和生活的歡樂。苗族何炬學的《天剛亮》短小精悍,以阿桑一家人的命運表現出武陵山區百姓生活的苦難與生命的頑強。作者沒有過分強調婚姻的破碎、煤礦事故等人生悲劇,而是著重描寫阿桑母親在經受家庭的重重悲劇之后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塑造了勤勞、堅忍、剛強的母親形象,蘊涵著濃郁的文學韻味。尼瑪潘多的《協噶爾村的央宗》以記者采訪方式講述西藏的故事,央宗的男人到藏北掙錢,結果多年后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帶回了一個藏北女人。小說故事其實很簡單,但是經由作者設置的一個個懸念、鋪墊及人物閃爍其辭的含蓄態度而變得撲朔迷離,直到最后揭開事情的真相才烘托出人物的善良、隱忍、知恩圖報、信守諾言等民族性格。獨特的宗教文化賦予人物異質色彩,為中國文學提供新鮮的內容,而且具有強烈的現實沖擊力,意味深長。
中短篇小說可以迅速緊貼現實,銳意探索,在新世紀現代語境中更加便于展示人物命運、表現生活的新動向。如土家族葉梅的《歌棒》就充滿文化寓意色彩。歌棒是一種文化符號,三峽江畔的民間歌手沙魯對歌棒的依賴和主持人芳羅對沙魯歌聲的迷戀,意味著現代人對精神文化之根的求索。蒙古族千夫長的《白馬路線》和《阿爾斯楞的黃昏》以沉郁的筆調描述現代文明對草原傳統文化的沖擊,飽含深沉的憂患意識和批判意味。苗族向本貴的《扯扯渡》《白津梨》等立足當下鄉村生活,深刻表現農民的生存狀況,抨擊急功近利的政績觀。壯族凡一平的《操場》書寫操場上狗群鬧騰、學生寥寥的鄉村荒涼景象,道出教育的要義,意近旨遠。仡佬族王華的《香水》描寫生活的磨難對心靈的傷害,以及生命對苦難的消融,在人物命運變遷中折射時代變遷,飽含生活的深刻內涵。肖勤的《一截》描寫一位紀委書記在妻子身患絕癥后所經受的生活困頓與精神折磨,人物困境中的價值堅守令人肅然起敬。藏族次仁羅布的《言述之惑》以不同人物講述英雄加布的故事,構成多重文本,探索切入歷史的方式,展示生命存在的多種可能。
滿族作家中,葉廣芩的《唱晚亭》巧妙圍繞一塊刻著“唱晚亭”三個字的石頭展開故事,撫今追昔,生動描繪了墮落為金錢奴隸的子孫上演的一個個丑劇,表達了對傳統文化的深切憑吊之情和對民族性、現代性、人性的深刻反思,隱含著深沉的批判意味;關仁山的《石榴的影子》、孫春平的《城里的黎明靜悄悄》、于曉威的《眩暈》、劉榮書的《換心》、蘇蘭朵的《香奈兒》《短信》等,揭示了現代人的生存處境及人與人之間的緊張關系,具有深刻現實意義。
回族當代文學典藏叢書推出馬知遙的《靜靜的月亮山》、馬瑞芳的《故鄉的柳芽》、查舜的《月照梨花灣》、王樹理的《第二百零七根骨頭》、楊繼國的《綠原筆談》、石舒清的《灰袍子》、王延輝的《沉默》、李進祥的《女人的河》、歐陽北方的《桃花盛開》、古原的《齋月和齋月以后的故事》、馬金蓮的《碎媳婦》、阿慧的《羊來羊去》等12位老中青實力派作家的小說集和散文集,展現了作家們立足回族現實生活與歷史文化、緊跟時代、叩問靈魂的情懷,其中既具有民族共性,又飽含個性特征,表現出的文學自覺與文化自信令人矚目。
瑤族鐘二毛的《回家種田》以簡單的視角、凝練的文字敘寫時代大變革和鄉村社會大轉型,讓讀者對城市化進程中鄉村的走向和人的靈魂歸宿等問題產生思考。壯族陶麗群的《一塘荷香》通過農民與土地的故事,反映人與人、人與土地之間的復雜關系,也在城市與鄉村對照中表現農民的根的意識。“80后”壯族作家潘小樓的《小滿》揭示底層人物的生存之難與生命的堅忍、頑強,《魁山》在濃郁的壯族文化氛圍中展示民間文化的魅力與生命的多重滋味。土家族陳克海的《都是因為我們窮》等作品詮釋了“80后”的求索、困惑與負重。他們的創作顯示了青年作家對生活的深刻認識與創作技法的逐漸成熟,是少數民族文學發展的生力軍。
3.散文創作內涵豐富、異彩紛呈
納西族白庚勝在《清明時節雨紛紛》中感念恩師,滿懷深情。回族高深的《做真實的自己》《信任與自律》闡釋真實與信任對于社會與國家的重要。土家族黃永玉的《怎不憶江南》在寫人賞畫中傳達一種恬淡從容的藝術人生。藏族阿來的散文集《草木的理想國》,由成都的草木探尋植物的奧秘與自然之美,并借助經典解讀歷史與人生。阿來說:“用文字記錄這些草木,發掘每種花卉的美感,同時也是人在豐富自己的審美,并深化這些美感的一個歷程。”蒙古族鮑爾吉·原野的《真情六記》《探親記》等傳遞生活的溫暖與感動,充滿人文關懷。彝族張昆華的《林徽因的龍泉時光》探尋人物足跡,感念生命美好。
滿族作家中,胡冬林的《山貓河谷》細致描述長白山的動物生態,體現了生態文學家的情懷與堅守;趙玫的《靜謐中環繞的靈魂》表達對珍珠港事件中殉難將士的緬懷之情和生命的感悟;龐天舒的《白山黑水間的清泉》從公主命運角度解讀努爾哈赤建立后金政權的歷程;柴靜的《世間有情人》書寫新疆小販克里木賣羊肉串資助貴州貧困孩子的甘苦,令人動容;劉國強的《北京房東》展示北京房東的人情世態與生活變遷;巴音博羅的《養育我的三條大河》和高維生的散文集《點燃記憶》激活存留在記憶深處的細節,構成了一段歷史的真實描繪。
侗族潘年英的散文隨筆集《扶貧手記》通過親身經歷的扶貧工作,反映鄉村生活疾苦,反思貧困根源及鄉村發展問題。維吾爾族帕蒂古麗的《模仿者的生活》傾訴身處異鄉對故鄉的懷想,展現身份轉換和文化沖突造成的獨特生存境遇,豐富了散文的審美內涵。東鄉族鐘翔的《苜蓿》借苜蓿回望鄉村的苦難歲月,敘說溫暖的鄉情。哈尼族艾吉的散文集《吉祥寨神》書寫哈尼山寨的人文風情、達觀的生命和寂寞的人生,為故鄉留下了心靈的和文化的記憶。哈尼族陳強的《山村與城市》站在城市回望鄉村,在詩意的文筆中表達濃郁的鄉土情懷。佤族伊蒙紅木的《騰沖守土人》對民族歷史文化進行深入解讀。土家族向迅的《穿越大地的夢想》天馬行空,思緒千載,闡釋對文化、對人與地球等問題的深刻思考。
藏族白瑪娜珍的《滿溢的月光》、傣族禾素的《風中的蔓勒梗》、蒙古族照日格圖的《傾聽一棵樹》、壯族透透的《鬧魚》、維吾爾族克然木·依沙克的《彩色的記憶》等,將獨特的民族文化與生活體驗融為一體,構成散文書寫的新鮮內涵。
4.詩歌創作展現出勃勃生機
別林斯基說,“詩歌是生活的表現,或者更確切點說,就是生活本身。”豐富的現實生活與獨特的情思,為詩人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創作資源。獨特的文化更賦予少數民族詩人天然的優勢,使得少數民族詩歌始終保持勃勃生機與新鮮的活力。
老一代作家筆耕不輟,作品詩意悠長。如蒙古族席慕容的敘事詩《哲別》追憶英雄哲別和可汗的故事,對歷史人物充滿了敬仰之情。回族霍達的舊體詩《旅日詩草》是睹物生情之作,蘊涵絕句的韻律和意境之美。朝鮮族南永前的《寶島素描》延續詩人的圖騰詩寫作,以達悟人、魯凱人、泰雅人的圖騰與生活意象入詩,自然而深刻。白族曉雪的《故鄉組詩》、回族木斧的《詩人的畫像》、滿族佟希仁的《長白山下搭帳篷》、匡文留的《馬蹄寺及其他》等,書寫故土,感悟人生,別具意味。
中青年詩人意氣風發,詩性飛揚。如蒙古族舒潔的組詩《雅歌》,是寫給祖先、母親、故土和心靈的圣歌,充滿深刻的哲理,意味雋永。土家族冉仲景的《歌是我們的歷史》從土家族的舍巴、擺手舞、跳喪、茅古斯等傳統歌舞引發詩情,闡釋生活哲理,激情澎湃,氣勢恢弘。藏族王志國的《只有流水是沉默的》意象新穎,聯想豐富,飽含濃郁的鄉土情懷,給人強烈的情感共鳴。侗族吳基偉的詩集《踏歌行》將深刻的感悟寄寓于日常生活細節,通過詩解剖自我、審視人生,傳達生命永恒的寓意。維吾爾族“90后”詩人麥麥提敏·阿不力孜有一顆敏感、多思而多情的心靈,詩集《返回》充滿了對世界對人生的憂郁與熱愛,語言自然,意象獨特,令人驚喜。
還有佤族聶勒的《牧歌》、傈僳族李貴明的《滇西斷章》、藏族曹有云的《秋天午后的抒情》、滿族北野的《一個人的春天之詩》、瑤族黃愛平的《瑤家山坡上的民謠》、土家族麥芒的《關于河流》、苗族楊秀武的《清江峽谷的浪漫陶醉》、苗族末未的《廣場舞》、藏族嘎代才讓的《光陰》、回族單永珍的《風吹寧夏》、回族馬克的《布爾哈通河之夜》、蒙古族海勒根那的《牛糞只有九車》、侗族黃松柏的《我的愛任落日燃燒》,以及彝族詩人中阿蘇越爾的《鹿鹿角巴的春天》、俄尼·牧莎斯加的《天地的琴鍵》、趙振王的《目瑙縱歌》、普馳達嶺的《讓一塊石頭坐滿整個天空》、柏葉的《騎馬走過故鄉的山岡》等,或是民族文化的歌吟,或是獨特地域生活的詩意發現,以及生命的獨特感悟,意象萬方,別具匠心,精彩紛呈。
由少數民族女詩人豐盈的詩意可以窺見少數民族女性文學的發展態勢。如滿族詩人中,娜夜的《娜夜詩歌七首》以自然、精練的語言傳達對生活的深刻感悟,散發著詩歌藝術想象與創造力之美;王雪瑩的《寓意深刻的風景》將普通的自然意象與深刻的思考相結合,營造濃濃的詩意;王曉霞的《你讓我如此冥想》從傳統詩歌意象中提取詩意,富于韻律之美。壯族許雪萍的《穿過晨霧的遠行》悼念慈父,句句含情,聲聲有淚,托物言情,深刻感人。還有土家族的冉冉、舍顰,羌族的雷子,土族的阿霞,蒙古族的娜仁琪琪格、夏花、哈森、沙·莫日根,柯爾克孜族的薩黛特,布依族的羅蓮,傣族的柏樺,侗族的柴棚,景頗族的閔建嵐,裕固族的瑪爾簡、阿拉旦·淖爾,布朗族的羅彩惠等,其中既有堅持詩歌寫作20多年的中堅力量,也有文學新人。她們擁有女性的敏感細膩和優柔雅致,又貼近生活,呼應時代。真純的詩意境界,讓人在浮躁的社會中保持內心的寧靜,給人精神的愉悅與美的享受。
2012年民族文學的幾個亮點
1.關于“民族記憶、家國情懷”的書寫佳作頻出
激活民族歷史文化記憶,讓歷史文明碎片在文學敘事中變得真實而生動,是文學民族性的自覺追求。2012年少數民族文學,關于民族歷史與文化記憶的書寫依然佳作云集、卓爾不群。作家在回望民族歷史或個人、家庭的發展軌跡時,不局限于狹隘、封閉的民族歷史的述說,而是在國家命運沉浮、時代社會變遷的大背景下講述個人和家庭的命運,闡釋個人、家庭與國家命運的血肉聯系。
葉廣芩的長篇小說《狀元媒》敘述一個家族近百年的盛衰榮辱,折射中國從辛亥革命到新世紀走過的風雨歷程和滄桑巨變,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具有史詩氣派的作品,浸潤著濃郁的滿族文化和京味文化韻味,體現了作家更為自覺的文體意識和更加自信的文學理想。滿族周建新以敏銳的眼光揭開隱藏在鄉土中國歷史深處的生活細節,展示家國命運、塑造民族精神。如中篇《平安稻谷》巧妙借助抗日戰爭期間爺爺的200袋稻谷展開故事,述說我爺爺及其家人從抗日到“文革”期間因為稻谷之事而經受的重重磨難,既闡釋個人與國家命運與共的關系,也說明優秀傳統文化是國家民族存在的根本。另一中篇《塔山兄弟》書寫解放戰爭期間,塔山村兄弟倆分別加入共產黨與國民黨,于是復雜的敵我斗爭落在塔山村變成了家庭親人之間的斗爭,深刻道出普通百姓為中國革命的勝利付出的犧牲,是對革命歷史的新闡釋。藏族益希單增的短篇小說《鮮血染紅的山谷》敘述20世紀初西藏人民抵抗英國侵略者的故事,強烈控訴侵略者的殘忍,塑造了少年極得扎等英雄的光輝形象。帶有自傳色彩的小說《進軍西藏的小小兵》描述了藏族少年空山參軍進藏的艱難歷程。兩篇作品以小見大,是西藏歷史發展的一面鏡子。
一些作家通過散文和詩歌追憶革命歷史,再現中華多民族兒女為建設新中國走過的風雨歷程。如蒙古族詩人布赫的《布赫詩集》生動再現了作者走過的波瀾壯闊的一生,一篇篇生活樂章描繪出中國歷史發展和時代變遷的生動畫卷。散文方面,白族那家倫的《青春歌凌霄》滿懷敬仰地追述中國共產黨第一位白族女黨員趙琴仙光輝而短暫的革命生涯,譜寫了早期革命者浴血奮斗的青春壯歌。白族陳永柱的《碧血高原》以親歷者身份敘述1949年全國解放前夕滇藏游擊隊員與敵人進行的殊死搏斗,生動再現了血雨腥風的革命歲月,塑造了一大批白族革命戰士的光輝形象,是獻給革命者的深情贊歌。滿族趙大年的《肅川肅川》回顧朝鮮戰爭的崢嶸歲月,通過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炸不垮的野戰機場展現了志愿軍的勇敢與智慧,為青春和歷史留下寶貴的記憶。
鄂溫克族烏熱爾圖的短篇小說《我在林中狩獵的日子》追憶上世紀60年代末,“我”到大興安嶺敖魯古雅村成長為一名獵人的別樣知青生涯,塑造了鄂溫克獵人的勇敢、頑強、健壯和內心的溫柔、細膩,其中穿插著“我”父親的受難經歷,將民族文化記憶與國家命運融匯到一起。阿云嘎的短篇小說《抗旱記憶,1965……》是關于草原知青生活的生動回憶,青春的夢想、激情和失落都在抗旱生活中得到生動展現,是獻給青春和時代的一首贊歌,別具意味。
維吾爾族哈孜·艾買提的自傳體長篇報告文學《不朽的生命畫卷》(狄力木拉提譯)講述了作者艱辛的人生軌跡和藝術生涯。一個個生命畫像,充滿了濃郁的民族文化氣息,構成了新疆社會發展的縮影。土家族彭學明的長篇散文《娘》刻畫了母愛的博大與無奈,飽含作者深重的懺悔意識,更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鄉村苦難史的血淚闡釋和深刻反思。壯族馮藝的散文集《沿著河走》既有對父親和母親走過的革命生涯的追憶,也有對自我生命歷程的生動描繪,以文見史,展示社會變遷發展的過程。維吾爾族阿舍的散文《消失的地名》深情回望自己出生及生活過20多年的新疆建設兵團駐地,這是父輩一代復員官兵和知青用青春、理想和信念澆灌過的沙漠,作品沒有描繪恢弘壯闊的歷史畫面,而是以生活細節勾勒出時代的變遷,傳達作者對生活、對歷史的深刻思索和對生命的敬意。
2.人口較少民族的新生代作家對生活的提煉、對時代的洞察、對文學的理解和對民族性的把握都更為深入,在創作上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普米族魯若迪基為民族為人民為愛而歌,其詩樸素、自然,充滿情趣。他的詩集《沒有比淚水更干凈的水》獲得了第三屆徐志摩詩歌獎。撒拉族撒瑪爾罕在詩集《清水微瀾》中以一個民族文化代言人的身份自覺挖掘民族文化記憶,在詩意營造中追溯歷史、感念生活、探索民族精神與信仰問題,他說要“為自己堅韌的信仰書寫新穎獨特、耐人尋味的圣歌”。德昂族艾傈木諾的詩作《藥之書》將自然物象與獨特的生命感悟融為一體,雍容典雅,匠心獨運。鄂溫克族德純燕的短篇小說《喜宴》通過有限的細節表現生活沉重中的輕松,哀愁中的喜樂,描寫人物面對生命苦難的坦然與平和;《搖籃曲》則敘述單純、溫暖的愛情,作品構思精巧、敘述精練,人物樂觀、質樸和純潔的性格,具有鮮明的民族性特色。獨龍族羅榮芬的小說處女作《孟恰》展示了孟恰個人及其家族的命運的抗爭。這篇帶有家族歷史記憶與自傳性質的作品,讓讀者窺探到了獨龍族及貢山地區的社會歷史生活與時代變遷的真實狀況,具有多重認識價值。
阿昌族孫寶庭的散文集《夢回魯院》承載著作家的文化使命與生活體驗,充滿愛與感恩,代表了人口較少民族作家的成長歷程和文學理想。布朗族陶玉明的散文《白花地》通過追憶故鄉的白花地回望鄉村消逝的生活,充滿濃郁的地域文化特色。京族何思源的散文《穿城》追憶母親作為一個紅衛兵的北京之行,將一個時代的記憶通過合理的想象和細膩的筆觸生動描繪出來,并且通過母女境遇的不同感悟生命。俄羅斯族張雁的散文《護林員伊萬》刻畫俄羅斯男人細膩真摯的情感,內容新穎,形象感人。還有毛南族孟學祥的《石頭與土地》、保安族馬祖偉的《情滿大河家》、基諾族張志華的《走進攸樂同知》、普米族和建全的《關于走婚》、撒拉族翼人的《荒魂:在時間的河流中穿梭》、裕固族賀繼新的《告別昨天的夢鄉》等作品,飽含生活氣息,充滿濃郁的文化韻味,豐富了少數民族文學的審美內容。
3.少數民族母語原創作品極大地拓展了民族文學的想象空間
藏族德本加的小說集《人生歌謠》(萬瑪才旦譯)飽含民族性和地域性文化積淀,在對人生對時代對民族的觀照中所吟詠的一首首生命歌謠,構成了藏族地區社會發展的一個縮影。《居·格桑的詩》(龍仁青譯)、《尖·梅達的詩》(洛嘉才讓譯)、《赤·桑華的詩》(程強譯)、《藏族女詩人十五家》(久美多杰譯)……“野牦牛”藏語文學翻譯叢書出版了多位活躍在藏族文壇的作家作品,展示藏族母語文學的新崛起。
在朝鮮族作家中,金哲的組詩《冥想》(朱霞譯)從自然變化中感悟生命,意蘊深邃,詩意悠長。許連順的短篇小說《請饒了蜘蛛吧》(金蓮蘭譯)描寫生命的秘密和無奈,蘊含著對社會對個體生命存在的深刻思索。樸草蘭的短篇小說《飛吧,龍!龍!龍!》(金蓮華譯)生動描繪朝鮮族家庭從傳統走向現代的陣痛,傳遞出現代生活的百般滋味,尤其是人物在世界經濟危機沖擊下產生的祖國認同感與家國情懷,尤為可貴。
在維吾爾族作家中,穆泰力甫·賽普拉艾則孜的中篇小說《黑嘴驢駒的眼睛》(蘇永成譯)通過一頭黑嘴驢駒感受人間的冷暖和善惡美丑,揭示人性的復雜,鞭笞現實社會的諸多丑惡現象,幽默詼諧,極富民族文化特色。吾買爾·阿布都拉的小說《達吾提尖耳》(安玩爾·庫夏德譯)通過主人公達吾提的簡單映照生活的復雜,敘事機智幽默。馬合木提·約勒瓦斯的小說《遷墳》(巴赫提亞·巴吾東譯)由遷墳事件切入現實,揭示生活的矛盾和道德失衡問題。
哈尼族哥布的長詩《神圣的村莊》(李默譯)以詩敘述民族走向現代的光輝歷程,蘊含著民族史詩的品格與氣魄。蒙古族那仁居格的《熱土之戀》(向陽譯)傾訴對草原歷史文化的熱愛之情。哈薩克族胡安什·達來的詩《狼的吶喊》(葉爾克西·胡爾曼別克譯)借狼的命運反映生態危機,通過狼的吶喊傳達生態文化觀。由這些作品可以窺見到母語原創的獨特想象力及其對民族文學發展的獨特貢獻。
4.少數民族文學研究取得了長足發展,成為社科院校文學研究的熱點
2012年出版的我國第一部貫通古今、涵蓋各少數民族、兼及港澳臺詩歌的11卷本《中國詩歌通史》中有壯族學者梁庭望撰寫的少數民族卷。該書90多萬字,作者從卷帙浩繁的史籍和書海中甄選作品,精心闡釋從先秦至今少數民族詩歌的發展歷程,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文化格局、中華文化板塊結構理論下分析各階段少數民族詩歌的思想內容和藝術特色,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文化價值。李曉峰、劉大先的著作《中華多民族文學史觀及相關問題研究》深入系統地論述了中華多民族文學史觀理論及少數民族文學學科諸多問題,開拓創新,代表了少數民族文學理論研究的新成就。
楊玉梅(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