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2024年第9期 | 葛水平:好酒醉人間
編者按:
文學塑酒,酒釀文學,文學與酒歷來息息相關。為踐行“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創作理念,弘揚中華傳統酒文化。《山花》雜志攜手珍酒,共同舉辦了“第二屆文化名家走進珍酒”活動,邀請了阿來、謝有順、陳應松、田耳、葛水平、陳先發、雷平陽、胡學文、張楚等九位文化名家齊赴珍酒采風,本期特將九位名家此行撰寫的文章以小輯的形式刊登。這些作品風格各異,以不同的切入點,對中華傳統酒文化作了深入的詮釋。
葛水平,1965年生,山西省沁水縣人。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心靈的行走》,詩集《美人魚與海》《女兒如水》,中篇小說《甩鞭》《地氣》《喊山》等。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第七屆花城文學獎、第二屆鳳凰文學獎等獎項。現為山西省文聯主席。
一、喝酒為了讓別人顯得有趣
我覺得衡量一個人是否還年輕的標志之一是:日常見面是否還期待一場酒事。那些纏綿悱惻、血脈僨張和涕淚滂沱的往昔——一場酒事讓酒桌上的友情開始回首往昔歲月,在當下的時光流逝中,還有什么能喚起自己對時間嘆喟的刻骨之疼?酒精無疑是一個奇妙的存在。酒后的世界,一部分變得模糊,另一部分又變得清晰,如果不喝酒,無疑你的人生就缺少了一個世界。海明威說:“喝酒為了讓別人顯得有趣。”
酒是一個亮眼的詞,先是你在喝酒,然后是酒在喝酒,最后是酒在喝你。酒,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二、酒是歲月的果實
6月,我應《山花》雜志邀約來到貴州珍酒廠,貴州是出產好酒的地方,一條赤水河富貴了兩岸。
貴州也因水而有了酒事。
高粱是珍酒的原材料,是雨水、烈日、山谷的風景,是歲月的果實。沒有什么比一杯酒更豪放,沒有什么比土地更慷慨,因為珍酒與每一種過光景下的百姓有關,與烈日有關,與雨水有關。當一種產品的文化給消費者規定了一種文化背景的時候,這種文化就會成為普通人家過日子的欲望渴求。
中國人自古以來便把詩酒人生,看作最為理想的生活方式。
詩與酒聯系得好的先驅者首推唐朝的李白、賀知章、杜甫、白居易、劉十九,“酒”毫不吝嗇地加入到他們的作品里,他們在作品中用酒表達了人間的春夏秋冬。
一場酒事是從唐朝的春天開始的,春陽高照,詩人岑參從長滿榆樹的街道上走過,身后的路蘊含著某種舊時日的風情,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和路邊賣酒的老人開起了玩笑,你是不是看我很窮啊,看我沒錢買你的酒,看我平民打扮的樣子不像喝酒人,可是春天來了,仰頭看看吧,榆錢兒開得很茂盛狂放,我能拿來當錢買酒嗎?
老人七十仍沽酒,
千壺百甕花門口。
道旁榆莢巧似錢,
摘來沽酒君肯否。
時間使當下的熟悉變得生動,而幽了一默的問話又使陌生變得親切。縱然人生了無生趣,但也可以自己找點樂子吧,人性的真實才是最真切的風景。
夏天的酒事由詩人羅隱的煩惱開始,暑熱所籠罩的傍晚,既然趕不走昏頭昏腦的頭緒,那就喝他個痛快吧。說舉杯銷愁愁更愁,那愁緒豈不更是濃得化不開?既然人生痛苦漫長,那為何不用酒精暫時麻醉一下自己?人生看開一點,快樂就會增長一分;人生放下一些,心靈才能平靜一些。按照古希臘哲人的說法,身體無疾病,靈魂無紛擾,才是人生最大的快樂。羅隱是個苦命的詩人,所以他解脫痛苦的方法,就是沉溺于酒缸: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惆悵遇見了酒,心思便不再那么滿,那么煩,留在一種狀態中也是完成了一次涅槃。
在杜牧看來,人生總是要老去的,秋天,就像美人遲暮一般。這是生命的必然,所以沒有必要哀嘆。王國維說“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看著秋天的到來,把梗阻于胸的種種不適,盡力傾吐出來吧,時光好生寶貴哦。
江涵秋影雁初飛,
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
菊花須插滿頭歸。
但將酩酊酬佳節,
不用登臨恨落暉。
古往今來只如此,
牛山何必獨霑衣。
秋高氣爽,酒把委屈一點點挪移走,酒把性情打開,心就會暢快起來!
看那舊墻青瓦上的月光,那不是月光,是花開,是飛雪。白居易是日子過得比較自在隨性的詩人。他喜歡喝酒,更喜歡在下雪天,雪花盛開得飽滿,邀請朋友吃著火鍋唱著歌,暢敘人生。這首《問劉十九》就是白居易最著名的呼朋喚友來喝酒的佳作:
綠蟻新醅酒,
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
和朋友一起喝新酒,你看寒冬臘月,暮色蒼茫,風雪大作,家酒新熟,爐火已生;新釀的米酒泛著淡綠色,小小的紅泥火爐,冒著熱情的火光。這個時候和朋友促膝對坐,喝一杯酒,此樂何極!從此人生快樂入駐,苦痛走遠。
酒是離別,是重逢,也是禮儀和德行。
天地人,珍酒一杯,與山川河流對話,與蛙聲雞鳴犬吠對話,閉上眼,手亦辨得,某種植物的味道,露水的味道,柴火的味道,莊稼的味道,日晴月明的味道。聲、氣、味,入得身心時,誠可自療,可自補,可養人,在腳下的土地上,亦如草木與那土地,酒的誘惑是毫無道理的,而一路走來,路上的孤獨很簡單,酒易于處理一切。
或許,珍酒與道同在,一個“珍”字,形勞而不倦,氣從以順,各從其欲,皆得所愿,中華民族才生出了如此這般因酒而衍生的風花雪月故事。
三、珍酒的前世今生
珍酒的傳奇經歷,從赤水河畔的茅臺開始。釀酒的傳統,史有明文的就可以追溯超過千年,而后世稱為“茅臺酒”的近現代茅臺釀酒傳統,則可以追溯超過一百年。
最初的茅臺酒,實際上是一個“群體品牌”,是以地域歸屬為產品名稱的典型,這種情況其實在資訊不發達的舊時代,非常容易理解,就像王麻子剪刀、遵義辣椒、習水豆腐皮、習水臘豬腳一樣,是那時候“優秀產品力”自然形成的商標。
珍酒,就誕生于這樣一個釀酒文明深厚的歷史地理人文環境中。
沒有茅臺就沒有珍酒——至于為什么后來不徑稱為茅臺而另取名為珍酒?因為,珍酒是“茅臺酒易地生產試驗”的產物。
茅臺最早的酒坊叫“偈盛燒房”和“大和燒房”。1990年發現了,從茅臺到仁懷縣城三百梯路段路碑上刻有“偈盛酒號”的字樣,時間是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大和燒房”的信息則是在茅臺鎮楊柳灣一尊建于清嘉慶八年(1803年)的化字爐上,鑄有捐款戶名單為“大和酒坊”,時間上略晚于偈盛燒房。
茅臺酒在清代非常明顯地興旺起來,與清乾隆年間開修赤水河,茅臺鎮成為川鹽入黔的集散地有很大關系。當時茅臺酒的獨特工藝已經基本形成,而且生產規模不小。清道光《遵義府志》引《田居蠶室錄》記載說:“茅臺酒,仁懷城西茅臺村制酒,黔省稱第一。其料用純高粱者上,用雜糧者次。制法:煮料和曲即納地窖中,彌月出窖烤之,其曲用小麥,謂之白水曲,黔人稱大曲酒,一曰茅臺燒。……茅臺燒房不下二十家,所費山糧不下二萬石。”
這是“茅臺酒”在文獻中出現的第一次,此前它還叫“燒春”“茅臺春”“茅臺燒春”等名字,而且,此時的“茅臺酒”,跟今天的茅臺酒概念是完全不一樣的,它所指的是“茅臺造的酒”,這表明,至少從那時候起,黔北地區所產的酒,就已經很有名氣了。
紅軍長征時期,于1935年春經過茅臺鎮,在聶榮臻、楊成武、彭德懷、成仿吾等人的回憶錄中,都留下了關于茅臺酒的記載。開國少將熊伯濤更是著有專文,篇名就叫《茅臺酒》,發表在長征結束之后不久的1936年,紅一方面軍政治部主編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一書上。
他在文中寫到,“我是一個非常喜歡吃酒的人……‘義成老燒坊’是一座很闊綽的西式房子,里面擺著每只可裝二十擔水的大口缸,裝滿異香撲鼻的真正茅臺酒。封著口的酒缸大約在一百缸以上,已經裝好瓶子的,約有幾千瓶。空瓶在后面的院子內,堆得像山一樣。”
1958年,黨中央提出茅臺酒生產萬噸的設想,要讓老百姓都喝上像茅臺一樣的高品質醬香好酒的美好夙愿。1975年,周恩來總理在第四屆全國人大會議上再次提案,同年,“貴州茅臺酒易地生產試驗(中試)”項目正式立項。
貴州,上下數千年,縱橫十萬里,山水,橫貫于天地間的巨卷,春山潤,夏山陰,云山隱,晴山秀,像辛稼軒說的那樣“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彼此的凝視,相契相合,“貴州茅臺酒易地生產”歷經十年的千辛萬苦、九個周期、六十三輪次、三千多次分析試驗,終于在青山簇擁的遵義匯川收獲了成果。
珍酒“色清,微黃透明,醬香突出,幽雅,酒體較醇厚……基本具有茅臺酒風格。”
1986年,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方毅同志品嘗后,題詞“酒中珍品”,“貴州茅臺酒易地生產試驗廠”正式改名為“貴州珍酒廠”。珍酒堅守傳統大曲醬香白酒釀造工藝和流程,在原料方面,精選本地紅纓子高粱進行釀造。紅纓子高粱,堅實飽滿,粒小皮厚,耐翻糙,能經受多次蒸煮,其糯性大,出酒酒質也最好。一年一個周期,兩次投料,端午制曲,重陽下沙,八次發酵,七次取酒。一瓶珍酒的誕生,從釀造到出廠銷售,至少要經過五年以上時光與歲月的沉淀,其間也傾注了新一代釀酒師們夜以繼日的匠心傳承與創新。
“遵義小氣候”,地理位置位于亞熱帶高原濕潤季風區,年平均溫度15℃,終年溫涼濕潤,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每年天氣較熱的6至8月,晚上通常會下雨,氣溫就降了下來,對于釀酒來說,這種適宜的氣溫和空氣濕度,特別適合釀酒微生物的生成、發酵和繁衍,形成了適宜醬酒釀造的獨特生態氣候環境。
四、見酒如見君子
遵義市北郊石子鋪的早晨,鳥兒的鳴叫在空寂中響起,崇山峻嶺,所有的場景都無法辨認,唯有老樹仍在盛開著細碎的陽光支撐著默默的濃蔭。有人說,釀酒,是時間的藝術。釀酒講求“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即尊天守時,地利即順應自然,人和即虔誠匠心,人們常說,釀酒是與時間做朋友,其實這背后是“天、地、人”的交融與和諧,在中國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釀酒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敬神、愛人等超越物質的多重含義!
酒糟的香味在廠區彌漫。大地鋪錦,鮮花盛開,走在釀酒的時光通道上,突然覺得時間中蘊含了珍酒“道法自然”的神奇智慧。頌祖訓、敬天地、拜師傅,開窖!一個莊嚴的時刻,只為了成就一場人間酒事。
見酒如見君子,由開窖想起古代飲酒的禮儀,約有四步:拜、祭、啐、卒爵。飲酒前先作出拜的動作,表示敬意,接著把酒倒出一點在地上,祭謝大地生養之德,之后才可仰杯而盡。
原始宗教起源于巫術,在中國古代,巫師利用所謂的“超自然力量”,進行各種活動,都要用酒。巫和醫在遠古時代是沒有區別的,酒作為藥,是巫醫的常備藥之一。
我看過一部有關酒起源的紀錄片。一群猴子吃了樹上掉下來的爛果子,步履蹣跚,東倒西晃,最后全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要說這就是我們文明的起源,基于一種因發酵而引起的酒醉,直到今天,仍在影響著我們觀察和夢想的方式。
因珍酒想起我的故鄉,普通人過光景勞作一生和自然相處充滿敬畏,年節祭祀活動中,酒作為美好的東西,首先要奉獻給上天、神明和祖先享用。
靠天吃飯的鄉民,以天空為背景,三杯酒祭日。很小的時候,我見過一次日食,民間叫天狗吃太陽。大人孩子們取了自家的臉盆敲擊,吆喝聲四起,黑漆漆的天空下看那日頭一扭一擺地走出來。古時候發生日食是要用九條牛來祭祀的,酒是祭祀的引子。儀式中遇到日食天子是要減少膳食的,不飲酒作樂,只是朝中擊鼓。
人類手中始終掌握著有力武器,人們為神靈進一步人格化創造了條件,酒是開路先鋒。
喜歡珍酒的風味,入口柔和,酒體醇厚,陳醬味十足,記憶中煙云繚繞的正是這個特點。好酒醉人間。珍酒站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格局上,留下了眾多被銘記的歷史瞬間,同時珍酒也給貴州的山水賦予了新的意義:酒是糧食歷經季候修成的正果,皆是雨露、日月凝聚的黃金,皆是土地繁華盛開的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