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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散文》2024年第9期|介子平:分手帖
    來源:《散文》2024年第9期 | 介子平  2024年09月24日08:30

    分手的體面

    灶膛里的火一旦熄滅,便是冷鍋冷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縱使有三生三世的等待,當令花朵,也會一夜凋敝。

    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一別,就是一生。感情的世界,也許就是這樣,兩個人一旦分開了,可能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讓你愛而不得忘而不舍。”誰都知道,張愛玲這段話,與胡蘭成不脫干系。人皆有兩面,一面正經,一面不正經,至于展現哪一面,要看對方是誰。雙向奔赴時,不正經者多,如舌頭遭遇酒,一直喋喋不休,分手后則會一本正經起來,反不見情緒化字眼。她還說:“真正的失望不是怒罵,不是號啕大哭,也不是沖你發脾氣,而是沉默不語,是你做什么我都覺得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對錯可申辯,唯獨冷漠,叫人無計可施,那個寒冬冷得讓人窒息。心境也蒼涼,文字不冷峭,這便是一種成熟。

    人與人之間,若靈魂不能共振,交流不能同頻,僅是淺淺的喜歡,終究會成為陌路。話已焐熱,還是說不出口,一繞再繞,方才托出主旨,林徽因卻能以禮相拒,在寫給徐志摩的分手信中道:“如果你早點出現就好了,我一定會明目張膽的炫耀,可是現在我們中間隔著道德、責任、規矩。道德不讓,責任不許,規矩不允。我們之間的關系大概就是,進一步沒資格,退一步卻舍不得。最痛苦的莫過于愛不得忘不舍。所以,任何不合時宜的出現,都遺憾得讓人心疼。愛到極致不糾纏,思到極致不想見,情出自愿,事過無悔。不負遇見,不談虧欠。”徐的一生所為令人眼花繚亂,神一樣的人,竟遇到了神一樣的對手,彼此自會合轍押韻,心照不宣,因而相對無言,莫逆于心。“再遇到喜歡的人,千萬記得只做朋友,不遠不近地欣賞,淡淡地喜歡,不至于到最后亂了初心,敗了芳華。”這姑且算作林的經驗之談。小流作響,大流無聲,痛而不語,笑而不答,時間卻能回答所有,這也是一種成熟。

    山河萬里,誰人同行,曾經碧落黃泉為尋一人,如今平行世界再無接觸,即便是在山海都要相逢的地方。好風景在于好心情,新朋友不會去老地方。天地暝晦,人心滅息,大喜大悲后的放下,一如風吹波涌后的平靜。風干的回憶里,以輕描淡寫去念念不忘,如果一直想見誰,遲早會邂逅,大概率是在夢里。前緣已盡,何苦相逢,這樣對誰都是一種體面。哭得梨花帶雨,然垂涕而去的堅強,如結過痂的皮膚,雖粗糙而耐磨。南方有雨,北方有風,一個南腔北調人流落四方,在成長中變成另一個自己,暗香猶存的滄桑年華,依舊云鬢斜簪地風姿綽約。坐在一扇能看見春天的窗戶前,陽光明媚不憂傷,過去的痛苦越深,眼前的幸福感就會越強。

    最能印證世道人心者,當是一個時代的愛情。男生不怕死、女生不愛錢的八十年代,一場婚姻,不過搬兩張床并在一起。“婚姻本來就是一場合作,其實你沒有必要弄成愛情的樣子,記住了,愛會消失。底層男人為了續香火,中層男人為了找幫手,上層男人為了找強隊友,渣男就是要你扶貧。”莫言這句話極具時代感,也充滿人生況味。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三觀跟著五官跑,往往會剎車似的停在終點。要么苦于終成眷屬的厭倦,要么苦于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希望身邊有人陪伴,同時又能擁有獨處的自由,二者如魚與熊掌,難以得兼。依智不依識,人生沒有太晚的開始,只有太晚的放棄,已是人間五十翁,來不及再轟轟烈烈一場,姑且保留一份告別的尊嚴。

    遇見前任

    多少婚姻,清晨始開,日出已瘁,花雖甚美,而不堪留賞。

    偶爾讀到一首詩,名曰《前任》:

    就在那塵土飛揚的街頭

    就在人和車都亂哄哄的市集

    只瞥了一眼還是看清楚了

    頭發都白了一半多

    背駝了面色灰白

    這個曾經抱我睡了八年的男人

    現在的模樣

    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雖然我曾經這樣詛咒過

    作者周芳如,料是位女士。讀其詩如見其景,詩雖短,感人于微,入人也深。人物可以有情,作者卻要無情,狀難寫之景,如在眼前,含不盡之意,在于言外,僅此兩點,便屬好詩。故事的經過,不由得讓人預判猜測,有因推定道其事之所曾經,并通過人物的外在性還原事件的內在性。眼前頭發花白、背駝面灰的中年男子,或許就是當年身軀凜凜、相貌堂堂那位,有著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魅力。

    只有很深很深的緣分,才會將同一條路走了又走,同一個地方去了又去,同一個人見了又見,想了又想。花信年華,遇見翩翩公子,睥睨延頸,人才十分色足。開言成匹配,人才出眾,門戶相當;舉口合姻緣,行財納禮,花燭成親。然則琴瑟靜好,里黨稱賢,而琴瑟不調,久與分居,不出幾年工夫。涂脂抹粉,花插盈頭,偶爾可以,不能天天如此,即便天天如此,也會視覺疲勞。萬種妖嬈,千般艷冶,何其短暫,煙火夫妻,哪禁得住歲月的粗砂磨礪?香車寶馬,縱情飛奔,愛意東升西落,浪漫至死不渝,愛上的或許是愛情本身,未必是某個人。真實的人與事,遠不及心中設想的美好,古龍《英雄無淚》里說:“酒水相溶之后,酒就會變得淡了,水也會變了質。有些人遇到某一個人之后,就會變得軟弱一點,就像是摻了水的酒。”治國如和面,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婚姻如釀酒,越勾越淡,越兌越寡。

    先去你的塞外,人哭人歌芳草地;再回我的江南,乍晴乍雨杏花天。一無所知的世界,走下去才會有驚喜,問題是多數人半途而廢,戛然而止。情感顯示在情感里,何必描述出來?膩煩嫌憎積攢,不由得學會了記賬。擘畫經營,殫精竭慮,維持一場婚姻,如此費心,而現代人哪有這般多余精力?一曰精神支柱,一曰經濟幫助,二者俱無,不散也難。你的前半生我無法參與,你的后半生我奉陪到底。我唱得一本正經,你笑得前仰后合。昔時岸然道貌,如今且作笑料。

    悠然而至,忽然而逝,林黛玉焚稿斷癡情。去留自如,瀟灑出塵,哪有這樣的干脆。人情人情,在人情愿,相親相愛,為民除害。兩廂情愿的事,談不上道德不道德,對此橫加干涉,才是不道德,至于第三者分身插足,另當別論。世間的常見病因是移情別戀,當然也有兩相廝守無疾而終者。重復,是生活的存在方式。年去年來,陌生人漸熟稔,熟識人漸生疏,人間清醒,厭倦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上了賊船便是海盜,歷經月下苦等,百般折騰,終于筋疲力盡走到一起,卻是位置有了,情意沒了。你可以愛一個人低到塵埃里。但沒有人會愛塵埃里的你,結局無非丟下一句“我為他付出了一切”后,心情沮喪,暗自哽咽。過自己有情的日子,百步之內必有芳草,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實不過的現實,已不現實,倒不如一貓一狗一幢房來得體己。若無人同情,誰會在乎傷口有多疼?若無人嘲笑,誰會在乎傷疤有多難看?帶著往事與陰影,受過傷的人總是笑容燦爛,秀幸福秀恩愛,只因不愿周遭感染自己曾經的愁眉苦臉。

    強自取柱,柔自取束,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聰明的極致是厚道,郎平在女兒幼時與丈夫白帆離婚,從未透露原因。某次被問及此事,她說:“這個問題我不想多說,因為我有很多渠道發聲,但他沒有,所以我不管說什么,都對他不公平。”合婚擇吉,離婚則慌不擇路,能夠做到愛有猜疑,散不詆毀,便已贏得相當的體面。

    浮生萬物里,所有重逢,皆不如初見。見故人喜不自勝,那要看是怎樣的故人,若是冤家,照舊分外眼紅。一個人在變得鐵石心腸前,定是付出過全部的溫柔與熱忱,只是從未被善待。即便事過境遷形同陌路,也難免還要關注,哪怕只是出于好奇,其實恩怨情仇并未釋然,只是無所期待,不再當緊。月色通古今,當年陸游唐琬沈園邂逅,此間相望不相聞。看到對方時,心思全亂,陷入回憶,曾有的詛咒,曾有的幸災樂禍,皆已化作無言的酸楚,轉過身去,撲簌簌潸然淚下。

    和前夫一起去的

    聊起電影《泰坦尼克號》又要重映,問看過沒有,“和前夫一起去的”,猛不丁地出口一句,場面頓時凝固。說話之人,早已豁達到了痛而不言,笑而不語,聽話之人仍不免感傷,只此一句,便是一部長篇小說容量。這位氣質如蘭的女士的前夫長什么樣,見微知著,大抵也是人中龍鳳,可以想象成《陳風·澤陂》里的那位,“有美一人,碩大且卷;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如此,方有挎刀保駕的本錢。不揣淺陋,無聊想象而已,如夜半做了個閑夢,不為什么結果,人人皆有企求圓滿的心理,即便是為了別人好。

    無常人生,一場故人夢;才短意近,你我夢中人。暗追前事,遙遠得近乎沒有存在過,然縱使襟度豁如,亦不可能無動于衷。先干為敬,你們隨意,喝完徑自上路,沒有絲毫的散淡暇豫,但愿歸來仍是少年,可若真的歸來,只怕還要喟嘆人生安得常少年。

    世間風雪行遍,幾樹殘煙,西北高樓,日暮酒杯淡飯,一半一半。桐間露落,柳下風來,曾與美人橋上別;歲月無情,人歸何處,恨無消息到今朝。回憶里的人,勿要去見,見了,美好沒了,回憶也沒了。制造更多遺憾的,偏偏是美好,莫非遺憾也是這世間的美好?網絡流浪時代,離開之人的行蹤極易打探得到,相遇又相別,隨緣花草是生涯,興致早已索然,時間不是解藥,是麻藥。

    某個瞬間,四目相對,有人在意,有人走神。時見“張三愛李四到海枯石爛”“李四與張三在此海誓山盟”之類的文字涂鴉,夾雜著好些不知所云的詞語,好似明信片上的暗語,無關者無以解密。時過境遷,當事人路過此地,面癱無表情,直納悶當初的匪夷所思——這世界不缺幻想,缺實現;而三三五五踏青行的旁觀者,無意間已被詩一樣的誓言感動到了抹淚——這世界不缺現實,缺幻想。有人學做人,有人學作詩,有人想著婚姻,有人只想戀愛,有人把握現實,有人沉酣意境,世間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之所以相信一個人說的話,是因為他說出了你的心思。

    越是沮喪,越要大笑。嘴慢語遲之人,有數不清的猶豫,不動聲色,看上去格外有城府。被源源不絕的往事消磨,這個世界已沒有什么能夠引起你的好奇。某個熱鬧的瞬間沒有你,你會更自在。安安靜靜,不言不語,便是人間好風景。

    【介子平,1964年生,山西人。山西省人民政府文史館研究員,山西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山西省散文學會副會長。出版有《青燈》《煙霏云斂》《少年文章》《消失的民藝·年畫》《褪色的記憶·連環畫》《雕刻王家大院》《畫說山西古代壁畫》《大韻書法》《風華丹青》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