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以自然,以草原,以愛,把美好的語言送給少年
    來源:文藝報 | 鮑爾吉·原野  2024年09月14日14:22

    我從事兒童文學創作,動因有三項——語言、草原和童年。

    把美好的語言送給孩子。1981年,我發表第一篇文學作品,迄今已有40多年。吸引我一直往前摸索的原因是對漢語的熱愛。我母語是蒙古語。兒時,我家里是一個驛站。從北京、呼和浩特返回巴林右旗的親戚朋友要在我家駐扎幾天。他們用蒙古語交流大城市的見聞,讓我入迷。我父親的戰友經常來我家吃飯喝酒,用蒙古語高談闊論,我感到語言可以制造一個世界。

    曾祖母努恩吉雅把我和姐姐帶大,她用蒙古語講述的蒙古族民間故事妙不可言,智者巴拉根倉住進了我們心里。我父母一輩子都在講蒙古語。語言的每一個詞匯是反射世界的小鏡子,我從蒙古語里看到一個遼闊的游牧世界。我從小學學習漢語,23歲用漢語創作詩歌與短篇小說。寫作時,兩種語言在大腦里切換閃回。寫到草原和蒙古族牧民,我腦子里全是蒙古語的語音,好像聞到了牛糞火的氣味,手里握著喝奶茶的木碗。

    兩種語言相遇,使我對漢語非常敏感。于我而言,漢語有非凡的喜感。譬如人長鼻子,還有一個詞叫門鼻子。人長耳朵,而樹上的真菌叫木耳。“打”是個動詞,打撲克、打電視、打電話、打車、打醬油都跟打無關,而戰爭卻叫打仗。從漢語的特性來看,這是一種歡樂的語言,中國或許應該出現更多善寫幽默的作家。古典文學里的漢語幽深、浩茫、凝練,用很少的語言表達很多的意思。比如刻舟求劍、緣木求魚、腦滿腸肥等成語背后,都有一個個鮮活的歷史故事。孔子、老子、李商隱的詩文也皆有言外之意,我們可以從古人的話里領會到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意思。

    漢語是博大的文學版圖,我選擇的漢語之路通向雅致,簡潔和生動。我下氣力學過漢語古典文學,特別是漢唐文學,汲取營養。在創作中運用自己的語言,摒棄掉書袋,讓漢字在我筆下諸如帶露的青草,如莊子說的“即雕即琢,復歸于樸”。詩人鄒靜之多年前對我說,語言的高級階段是用聲音寫作,我深以為然。漢語四個音節的語音讓一篇文章讀上去參差錯落,朗朗上口,是美好的享受。還記得,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現代文學典藏系列鮑爾吉·原野散文選》封底寫道:“鮑爾吉·原野的語言功力令人稱奇,所選篇目縱橫開闔,靈光四現。將細膩豪放,真誠幽默,洗練優美冶于一爐而毫無困難,且詩意斐然。”誠然,我尚未真正實現這番境界,但力求接近,我把它看作是對美好漢語的深情反哺。

    與漢語相遇是我一生的幸運,里面有收獲不盡的幸福。我寫兒童文學,意在把美好的漢語送給少年,以自然,以草原,以愛。純潔的語言是送給孩子們最好的禮物,配得上他們美好的心靈。

    把遠去的草原送給孩子。隨著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族兒童去城里讀書,由他們的爺爺奶奶租房陪伴。草原禁牧的政策實施多年,草原上很少再見到羊群和牛群。牧民特別是他們的后代,改變了生產生活方式,游牧文化也將會隨之消失,哺育我長大的蒙古傳統文化也離蒙古族孩子們越來越遠。我在城里長大,對蒙古族傳統文化了解并不多,沒想到,今天的我竟然變成一個講述蒙古族文化的人。我感到既惶恐,又沉痛。在不遠的未來,那些美好的蒙古族民間故事,將由誰來講述?奔馳的馬群和牧歸的羊群,要到哪里佇望?我從小就知道,用蒙古語命名的山峰和河流都有一個美好的名字:富裕的山,吉祥的河。小小的泉眼也有一個好名字:長高的泉水,金子的泉水。父母不許我們往河水里扔臟東西,不許往火里吐唾沫,誠實與孝敬長輩是做人的本分。這些教化伴隨民間故事和民歌進入每一個孩子的心田。以后孩子們到哪里和它們相遇呢?近年間,我出版了《烏蘭牧騎的孩子》等13本兒童文學作品,有長篇小說,有長篇童話,也有橋梁書和繪本,故事的背景都在草原。我用文學的方式,傳達草原的氣息,傳達牧人與牧歌的氣息,傳達蒙古族傳統文化的氣息,希望孩子從中看到新時代的中國草原故事。

    把愛放在孩子心底。我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父母都曾參加革命,父親17歲加入四野內蒙古騎兵,出生入死,轉業從事文化工作,是翻譯家;母親13歲加入昭烏達盟文工團,后來在政府部門工作。他們工作勤勤懇懇,感恩新中國照亮了他們的命運。還記得兒時,我和姐姐佩戴著鮮艷的紅領巾,在國旗下向老師敬禮,從家里的收音機聽孫敬修爺爺講故事,生活稱得上美滿幸福。特殊年代來臨以后,父母被關押,我和姐姐在家里艱難度命,冬天沒有煤生爐子,也沒糧食做飯。比及饑餓更可怕的是出門,童年的南箭亭子家屬院住著幾百號人,上學和放學的時候都不敢走大路,班級里也沒人跟我們說話。冬天,寒風從破碎的窗玻璃間灌進來,我和姐姐披著被子坐在炕頭度過長夜。慶幸的是,這樣的童年記憶沒有讓我們的心靈蒙塵。父母一直教導我們要做誠實正直的人,改革開放初期,我讀到了閃耀人道主義光輝的作品,如托爾斯泰、羅曼·羅蘭、契訶夫等的作品,領悟到愛有力量,愛是不竭的源泉,愛可以引領苦難者擺脫恨的桎梏。

    時過境遷,我早已原諒童年。如今,我創作的兒童文學作品寫的是愛、友善和包容,寫的是人與人的相互尊重,大自然的萬物相互凝視、相互傾聽、相互依存。我希望孩子們長大了保持同情心,以愛的目光注視一切。把美好的語言送給孩子,把紙上的草原送給孩子,把愛傳達給孩子,無論做到了哪一點,都稱得上是一位兒童文學作家的高光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