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跟著作家看臨潭”采風作品—— 薛菲:黃金時代(組詩)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薛菲  2024年09月25日06:00

    薛菲,女,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揚子江詩刊》《詩潮》《詩林》《詩探索·理論卷》《青年文學》《中國校園文學》《中國作家》《西部》《綠洲》《綠風》等文學期刊與詩選本。著有詩合集《在甘南》。

    不是早晨

    靜而長久的坐姿一定可以挽留什么

    我坐在常等待母親回來的大門口

    陽光下散發木頭香氣的門,和記憶中的一樣

    我守著記憶,觀察高原在一場雨后的早晨

    這次,不是等母親回家

    我回來,她洗菜搟面,忙碌一頓吃食

    天藍得讓云無所適從,悠悠蕩蕩

    小山包上矗立一座年代久遠的小廟

    小廟不安靜,安靜的只有早晨

    風鈴在四個檐角發出金屬擦劃的清越

    我豎起耳朵聽

    除了風,還有佛來去走動的聲音

    佛踩動一碗碗清水的邊沿

    佛是不羈的民間樂手

    這不,一個爆破音,清水灑出碗面的聲音

    恍然間什么空了,陽光倏忽烈起來

    黃金時代

    他們種下人所能理解的

    和不能理解的

    他們故作精通

    借用金屬的修辭,搬運自然法則

    他們是我的親人

    種植油菜,開自己無法欣賞的花

    和無法占有的燦爛

    面對滿地金黃,他們

    發愁秋后算賬的事

    一年收成幾何。他們默默看著

    我從記憶中

    捧出村莊的 黃金時代

    雪色

    小時候因為太過依戀

    我總跟著父母一起睡

    晚上電燈繩在父親那一頭

    總是母親先睡著

    翻書的聲音漸小,父親拉燈繩的聲音

    已是我夢中的后半部分

    枕邊幾本書反扣著

    挨近父親的鬢角

    沒想到有一天變戲法般

    在我回娘家的時候

    父親全白稀疏的鬢角

    像一場殘雪,熄燈后還閃爍

    那幾本書也顯得蒼老

    躲進各自的角落

    它們以雪的面目收藏父親

    走夜路

    那年幾歲我忘了

    父親,母親,姐姐,哥哥

    我們為什么趕夜路也忘了

    但記得我一點兒也不著急

    星星在天上忽左忽右

    大地上很黑

    黑暗中岔路這么多

    有一些是不是星星走過的

    發白。光潔。

    故鄉的人許多夜晚都這樣

    在漆黑中闖蕩

    為了找一頭牛或一匹馬

    那一年我們全家在找什么

    遠處磷火閃爍,墳包凸起

    我緊緊抓著父親羊皮大衣

    發硬的衣角

    不敢做聲眼望著星星

    許多完全陌生的路

    在夜的大地上四散而去

    輕與重

    高原六月

    輕的是云,輕的是油菜花

    輕的物質看起來耀眼

    重的是生命,路上走的,家里歇晌的

    燕麥地拔草的,山里趕羊的

    地底下睡著的,山泉邊打盹的

    陽光太過明亮

    輕的物質旋轉起來

    飄得像不認識的天外之物

    重的生命靜止

    一只螞蟻在途中幡然醒悟的那種

    羊群

    從古戰山開始到巴什卡

    山的身上盤旋著傷痕累累的山路

    不長草,只有石頭只有塵土

    往往走很遠

    回頭看見另一人手執牧羊鞭

    還是沿著那條路

    直到攀上另一山

    才看見漫川白生生的羊

    像祭祀山神時阿媽蒸的白饅頭

    嗨,我們都是山的食物

    村莊的故事

    河邊是村莊

    山上是祖先長眠之地

    它們上下打量

    各自為對方充任一則醒世恒言

    當有一天二叔也睡在高處

    像我爺爺奶奶或其他親人一樣

    我回憶那些年

    他蹲在田埂上打量村莊的目光

    我愿永遠在低處

    做一個晚輩

    在瓦窯泉邊取水,在樹林里邀牛

    只要村莊一直在

    瓦窯泉

    我爺爺喝過它的水

    我父親喝過

    我女兒喝過

    我喝過水的瓦窯泉

    有一天

    我要盤腿坐在泉邊

    唱首歌

    我爺爺喝過

    我父親喝過

    我喝過水的瓦窯泉

    我女兒也喝過

    我唱完

    就會輕松很多

    頌秋安

    只有山的事實幾經更迭

    還成為春夏秋冬

    秋天,金色火焰燃燒

    銅壺似的光明

    這么多年來

    甘南的土養著它的根系

    這么多年來

    它習慣了,在秋天將一頁頁金箔

    如抄好的貝葉文

    耐心地,一片片頌揚秋天

    那一夜,我可能是一只月亮

    從高原最常見的雨中

    一起出來,太陽

    僅剩一點光芒

    天空是一只洗干凈的空瓷碗

    控干水

    幾乎是干凈的藍

    我以為那是我頭顱的一部分

    只要我在放羊時坐在山梁上仰頭

    就能看見自己大腦的模樣

    青山在藍色邊沿

    像一排微笑

    隨風起伏

    那些小野花總能順利攔截我的視線

    它們為什么在小小的花瓣上

    撰寫一個人憂傷而遙遠的前世

    遠去的搖曳

    看起來與今生關聯、貫通

    也無法打開一份小小的秘密

    瀑布般落下金色的蠅蟲

    生命最喧嘩的時刻

    草原無比寂靜

    我親眼看著星星

    在雨后順著黃昏的階梯

    下來

    月光下滾圓、乳白的羊

    在我后面發出星星的光芒

    那一夜,我可能是一只月亮

    在迷路的夜里我們相互皎潔

    越來越明亮。一塊移動的

    小小的白晝。我們在回家的路上

    洮河

    洮河流過甘肅南部

    阿媽的鐮刀渴

    整個八月都在喝水

    有一天,太陽只留下空空的茬子地

    車巴,祿出,大峪

    洮河割倒青稞,割倒燕麥

    舉著身體里金黃的酥油花

    下了臨洮,臨夏

    高原青翠

    將松木,樺木,低矮如鳥鳴的灌木

    釋放在黃河的水面

    白楊樹

    等窗外的白楊樹落完

    最后一枚掛在枝頭的葉子

    美術老師不再

    讓從教室搬出板凳

    遠遠坐在樹下寫生

    然而,西北白楊樹

    還是吸引著,她課間朝窗外看

    落葉時,她們班掃過多次

    柔柔的葉片像嬰兒的掌心

    李子般的黃,勻凈無暇

    她不忍心將落葉掃進簸箕

    一趟趟傾入垃圾池

    美術本上為數不多的畫

    樹葉被彩色蠟筆涂抹

    一點一滴暖融融的時光

    出現時已經美好得丟失了結局

    畫樹葉的女孩也一樣

    消失在自身的盈虧中

    一處村落

    架桿,白塔,經幡

    藏族人筑屋

    多用采自洮河畔的石板壘墻壁

    看起來樸素,整潔

    一處村落,涵蓋著生死

    而我只是經過

    我的生死不在此處

    白發蒼蒼的老人,皺紋滿面

    那些神秘的圖譜

    卻早已將一切圈定在內

    你看,鷹飛得很高

    它是唯一的出逃者

    舅舅

    舅舅帶我騎在馬背上

    河曲馬沿著耀眼的洮河水

    行走。當經過一座

    寂靜的寺院,時間便悄然幾分

    那路上行腳的僧人

    有著熱烈幽深的面目

    藏語在他與舅舅之間

    就像洮河在群山之間

    流淌。野草清香撲鼻

    鵝卵石平靜,光滑

    河曲馬拐過洮河的第一道灣

    時光已經流逝如洮河

    經過一株巨大的松樹的陰影

    洮河忽暗忽明,我在馬背上

    舅舅身后迷糊,打盹兒

    貼得那么近,出汗的后背

    像夢里。像死亡從未將我們隔開

    野林關的云

    茫茫高原只有鷹

    飛過。跟在大人身后

    長途野茫茫

    令我灰心不已

    云在前在后

    形成一支鼓勵的隊伍

    野林關今天的云

    還維持著我見過的樣子

    友好,潔白,吉祥

    在它的下面

    梯田地里一塊塊青稞黃了身子

    像一種催促

    但云不是鐮刀也不會吃飯

    我知道它為什么鼓勵

    那時三四歲的我大步趕路

    那種輕和無憂無慮超過想象

    梯田,或花園

    它就是田野

    埋入淚水和汗水的田野

    在高原上的故鄉

    女人若受了夫家的氣

    背竹編的背簍

    進入層層疊疊的梯田

    干活時默默哭訴

    青稞青,油菜黃,萬物生長

    它們是不說閑話的知己

    長滿甘青鐵線蓮的故鄉

    田野里母親揮灑汗水

    從窈窕少女走向銀發老婦

    直到梯田的褶皺

    打開一條深深的裂縫

    收入肉身和靈魂

    是啊,天堂就是

    母親出入的地方

    擁有五種色彩以上的花園

    土豆

    我們跟在母親后面

    切好,撒了草灰的土豆

    依目測的距離放進土里

    也是四月天

    泥土散發潮濕的味道

    總是這樣讓土豆睡一覺

    再將夢的觸須伸出來

    講一個翠綠的故事

    我跟在母親身后

    撿拾一窩一窩土豆

    秋風吹拂田野

    草色斑駁,只有土豆潔白

    土地是母親的稿紙

    土豆是回饋

    作為一名泥與土的作家

    我的母親什么也不曉得

    深藍色的甘南

    天很藍,像一座深淵

    抬頭看一眼,會有掉進去的危險

    天很藍,割眼睛的藍

    藏在眼底的陰翳,被藍色刀片動了手術

    不見了。雙眼明亮,近乎生疼

    藍到荒涼的天空

    小時候我在高原上見過很多,很多

    很藍,很藍,除了藍啥也沒有

    那里面,一滴一滴

    深藍色,是我在后來滴入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