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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我就是黃河的一塊石頭
    來源:中國青年作家報 | 紅孩  2024年09月11日08:30

    到四川眉州,朋友邀請我去參觀奇石博物館。去了,確實很長見識,但你若問我幾年后還對哪塊石頭有印象,我只好說,石頭,好多的石頭。這樣的結果,在別處也莫過如此。記得有一年,有人約我們一幫文友到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說那里的玉石多么有名。待我們去了,在其玉石博物館大廳中央,矗立著一塊半人多高的雞血石,那通體的紅色真如雞血般攝人心魄。同行者有人不禁嘖嘖咋舌,一個勁兒連說奇觀、價值連城啊!

    說來有趣的是,當地的一個開發玉石的老板,還煞有其事地把我們一行人帶到一個石洞,說他們公司發掘的玉石都出自這里。說完,他讓工作人員發給我們每個人一個塑料袋,然后,老板就帶領大家往洞里走。我們當然知道這是一次游戲,如同當下中小學生玩的鉆迷宮鬼屋。老板說,走得不要太快,要注意腳底下,說不定哪個人來了運氣,真的能撿得一塊寶玉呢!

    我注意到,山洞里隔上五六米的墻壁就有一盞燈,燈光不是很亮,但足以看見前后的人。再隔一二十米,工作人員還故意弄一堆石頭,那石頭能有雞蛋大小,奇形怪狀。老板說,這些石頭你們喜歡哪塊就可以拿走,說不定能開出一小塊玉來。我說,小時候在農村的河床里,經常會看到這種鵝卵石。記得有一次,在鴨子出沒的地方,我見到一塊狀如鴨蛋的石頭,拿在手里搖了搖,又給同伴看了看,大家都說不清到底是石頭還是鴨蛋。于是,我拿著那石頭跑到供銷社去鑒定。供銷社的售貨員老張五十多歲,已經老花眼,店內的光線有些昏暗,他將那石頭在眼前晃了幾下,猶豫了幾秒,順手把電燈打開。電燈泡大概是十五瓦的,也不怎么亮,但總比不開燈要好很多。經過老張反復琢磨,他最后斷定這手里的東西不是石頭,是鴨蛋。他問比柜臺高不出多少的我,你賣嗎?我說,賣,能給多少錢?老張說,一毛一。我頓覺發財了,就說,那您給我拿11塊糖吧。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夏天,1974年的夏天。

    聽罷我的故事,有人問我,你撿的那個鴨蛋說不定就是一塊石頭。也有人說,肯定是鴨蛋,鴨子把鴨蛋下到河底是常有的事。還有人說,說不定今天你還能撿到鴨蛋呢!朋友的話引得洞里的人們一通哄然大笑。笑過之后,人們便安靜下來,向石洞的更深處緩步前行——大家都想碰到好運氣,撿到一塊稱心的玉石。大約走了二三百米,大家發現走過的路,兩邊的洞壁幾乎都很相似,就有人提議不必再走了。可也有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想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出去。我說,出去吧,不就是幾塊石頭嘛,撿得到如何撿不到又如何,還能影響到自己的生老病死?

    出得洞來,外面陽光燦爛。看著遠處的山巒,我心想,那遠方的山難道不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嗎?那石頭如果幾年后變得郁郁蔥蔥,你能說它不是一塊美玉?帶著這樣的美好想象,我想到一個聽來的故事:古代有個男子,就算個秀才吧。某天在街上看到一個美妙的女子,那女子的一個回眸,讓男子險些魂兒都丟了。他就想,人這一輩子要是能娶到這樣一個姑娘,那可是人生“極頂”了。可就在一愣神的工夫,那女子宛如一綹輕風不見了。從此,秀才像著了魔一樣,一蹶不振。無奈,他只好去求老天爺,說只要能見上姑娘一面就行,什么條件都可以。老天爺也是可憐這個癡情小子,便答應他。老天爺說,你要是真心喜歡這女子,那你就守她500年。于是,老天爺瞬間將那女子化作一塊石頭。果然,那秀才非常癡情,就真的守了那石頭500年。按說,孫悟空當年在五行山下也是被困了500年,到時候都能獲得自由了。正當秀才滿懷欣喜等著那石頭還化成原來模樣的漂亮女子時,結果老天爺又加了一碼。老天爺將石頭又化作一棵大樹,秀才癡心不改,又開始了500年的堅守。故事到此本來該結束了,但接下來的結果并非人們所料。等真的到了1000年,老天爺并沒有成全秀才和姑娘締結姻緣。老天爺告訴那姑娘,有個更優秀的小伙子,也已等了她20年,問姑娘是否愿意相見。結果不用我說,相信大家肯定有不同的答案。過去,人們常用癡心女子遇到負心漢,來比喻那些陳世美一樣的男子。反之,今天像秀才那般的癡情男子也難免遭到美女的拋棄。大約在10年前吧,我和一些文友到了黃河的風陵渡。那是七八月間,由于上游干旱,黃河處于枯水期。走在黃河的河床上,到處都是石頭,很多喜愛收藏的人,心里自然樂開了花,他們提著不同的口袋在四處尋找心儀的石頭。我站在黃河中央,看著那淺淺的一條水流,不禁聯想到有關黃河的歷史、人物、音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看到臺灣詩人余光中寫的散文《黃河一掬》。那是詩人第一次到黃河,當他彎下腰,雙手把黃河水捧到眼前時,不由淚流滿面。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自己是炎黃子孫,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隨后,他把自己的一張名片拋到黃河里,終于實現了和黃河的渾然一體。也就在那聯想的瞬間,我也彎腰捧起了黃河水,端詳了幾秒,然后一飲而盡。當即,我就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壯實了起來,好像黃河岸邊的一個船夫!

    然而,這種壯舉感覺還不到幾分鐘,就讓同行的一個朋友險些讓我泄了氣。那朋友從幾十米外喊我,說讓我看一塊巨石。我說,到處都是石頭,能有什么特殊的呢?朋友很執意,我只好踩著一地的鵝卵石走過去。走到近前,朋友指著那塊一米高的巨石對我說,你看,它多像虎頭!我就是屬虎的,這要是弄到我家去,放在郊區的院落里,得多神氣!我看了一眼朋友,又看了一眼虎頭石,說石頭確實像虎頭,不過要把這么重的石頭弄到北京去,人力、物力、財力成本可不小呢!朋友聽我這么一說,并不以為然,說,這不算什么,只要肯花錢,沒有辦不成的。一萬不行,兩三萬總可以了吧?老兄,你別看這石頭在黃河灘上不值錢,若是運到北京,說不定能賣個一二十萬呢!朋友的話讓我感到很愕然,這個朋友還是當初那個“詩魔”嗎?20世紀80年代,為了寫詩,他辭掉工作,孤旅天涯,到山西、陜西、四川、云南、湖南、湖北、安徽、浙江等地去尋訪古代詩人的足跡。最困難時,他甚至要過飯,臨時在火車站當了一個星期的搬運工。多虧那個火車站的一個小領導也熱衷文學,在偶然的交流中,得知這位蓬頭垢面的搬運工原來也是個詩歌的“魔怔”,便給他多開了些工錢,他才得以繼續詩歌的跋涉。多年后,朋友開了家物流公司,成了小老板,但骨子里,始終不忘文學情懷。偶爾朋友聚會,他總愛滔滔不絕講他眼里的詩人,古代的,現代的,中國的,外國的,你想攔都攔不住。我敢說,在北京我接觸的大大小小的老板里,他是最有學問的人。不信,你跟他談談老子、莊子、五祖、六祖、尼采、黑格爾、蘇格拉底,他準能把你侃暈。

    我問朋友:你真的有心要把這塊石頭弄到北京去?

    朋友說:真有心。錢不是問題。

    我說:憑你現在的實力,錢肯定沒問題。但問題是你想過沒有……

    朋友打斷我的話:想什么,你想說我現在有點小人乍富!

    我說:那倒不全是,我在想這塊巨石,你說它在黃河里存在多少年了?100年?1000年?或許更多。

    朋友說:這還真說不好,咱又不是什么水利、地質專家。

    我說:這巨石在黃河里的時間肯定要比我們的年齡長,既然千百年來,它一直陪伴著黃河,就說明它本身就屬于黃河的一部分。我們為什么要動心思把它遷到北京呢?難道就因為它長著一個虎頭?

    朋友說:要按你這個說法,那黃河里的沙子、卵石都不能動,它們同樣也是黃河的一部分。你不能因為這顆巨石大,就動了惻隱之心吧。

    我說:多虧你用了惻隱之心來回答我,如果你說此刻我有了分別心,那我可真的有點無地自容了。

    朋友聽到此,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他用手摸著那巨石的頂部,對我認真地說:“其實我想把這巨石弄到北京的想法只是一念,經你這么一提醒,我現在已經決定放棄了。正如你所說,既然它千百年來一直陪伴著黃河,那就讓它永遠地陪伴下去。說不定將來,我們也會變成一塊石頭,落在這黃河灘。”我說:“對呀,兄弟,我們每個人都是黃河的一塊石頭。不信,你看這巨石的頭像,還真像你這個‘詩魔’呢!”朋友聽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既然這么有緣,你就抓緊給我和巨石照張相吧。注意,一定要把身后的黃河水照上。以后,我逢人就可以自豪地指著照片說:看,這就是黃河!

    【紅孩,中國散文學會常務副會長,已出版長篇小說《愛情脊背》、中短篇小說集《城市的海綿》、散文集《東渡東渡》《運河的槳聲》、文藝隨筆集《拍案文壇》、散文理論集《紅孩談散文》《鐵凝散文賞析》等十余部,創作完成電影《風吹吧麥浪》、話劇《白鷺歸來》。文藝評論獲得第二十二屆中國新聞獎,散文評論獲得第二屆全國冰心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