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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湘江文藝》2024年第3期|曠榮:闖紅燈(節(jié)選)
    來源:《湘江文藝》2024年第3期 | 曠榮  2024年09月10日06:02

    曠榮,湖南省作協會員,株洲市作協理事,在報刊、雜志、網站發(fā)表紀實散文、新聞報道、政論文、論文、小說,其中多有作品獲獎,現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出版長篇小說《風云》。

    凌晨四點,蔡華的手機驟響,沒等他緩過神來,耳邊傳來護士急促、緊張的聲音:“蔡總,朱愷不行了,您趕緊過來……”蔡華一骨碌爬起來,這時的他,腦子一片空白,連襪子都忘了穿,手忙腳亂地抓起車鑰匙,一路狂飆,奔赴醫(yī)院,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引得執(zhí)勤交警窮追不舍,把他當作了“飆車族”。

    01

    連闖十五個紅燈,車速超過50%,強行沖闖交通警戒區(qū),無視交警現場執(zhí)勤警告,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是比較嚴重的交通違章。蔡華知道,只要被交警截住,準沒好果子吃。可情況緊急,無暇顧及這些了,這時的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趕到醫(yī)院,盡快見到朱愷。蔡華沒等車停穩(wěn),拉開車門就往外科重癥樓飛奔,他的異常舉動,引得大家駐足觀望,以為出啥狀況了。

    蔡華前腳剛走,交警后腳就到,把肇事車輛圍了個水泄不通,又是拍照又是電話打個不停。盡管違章司機已經離開,可對交警部門來說,查處違規(guī)車輛有的是辦法,逮不著人就把肇事車輛拖走,再電話告知車主來領罰單。所幸的是,蔡華離開了現場,不然的話,交警可不管你啥不啥副總經理的,逮你肯定沒商量,沒準把你當交通肇事逃逸,叫你領會啥叫“狼狽”,啥叫“出洋相”。

    朱愷參加過邊境反擊戰(zhàn),榮立過一等功。他與蔡華是同生共死過的戰(zhàn)友,一起來到部隊當兵,一起參加過拔點作戰(zhàn),在一場與敵軍的遭遇戰(zhàn)中,朱愷失去了一條左腿,落下了終身殘疾。他的兒子從小就失去了母愛,因疏于管教,年紀輕輕染了毒,正在蘇州戒毒所接受強制戒毒。朱愷身邊沒有其他親人,照料朱愷的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蔡華身上。

    蔡華已經三天兩夜沒合眼了,實在是熬不住了,便向醫(yī)生請假:“幾天沒洗澡了,得回去洗洗,順便換洗下衣服,有事就給我打電話。”他一進家門便歪倒在沙發(fā)上,就在他瞇上眼不到半小時,就被護士的電話鬧醒了。一聽到朱愷不行了,蔡華緊張得不行,連瞌睡都嚇跑了:“好,好,好……我,我馬上過來,馬上趕過來……”等他火急火燎地趕到醫(yī)院,醫(yī)生正在全力搶救朱愷。朱愷鼻孔里插了氧氣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角流著口水,眼神黯淡無光。這副樣子,讓蔡華心里一沉,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終沒能夠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冥冥之中朱愷喉嚨里發(fā)出“咕隆咕隆”的響聲,他掙扎著,睜開眼,想說點什么,可終究啥都沒說出來,兩只干癟的手,試圖舉起來。蔡華跨步向前,可沒等抓住,朱愷的手一下軟了下來。朱愷就這樣走了,啥都沒有留下。

    蔡華淚流滿面,無法平靜,沉浸在往事之中……

    02

    自上任公司副總經理以來,蔡華忙于工作,很少探親訪友。掐指一算,差不多有半年沒見著朱愷了。

    記得八一建軍節(jié)那天,蔡華特意推掉所有的事情,專程去市郊看朱愷。蔡華還是慣有的作派,風風火火的,腳還沒踏進門就嚷嚷:“朱愷,我來了!”聽到蔡華的聲音,朱愷精神為之一振,駐著拐棍迎上前來,見面就遞瓶飲料:“你喝這個,先解解渴!”對朱愷來說,蔡華串門就是天大的事情,盡管自己平時特別節(jié)儉,不肯亂花一分錢,但老戰(zhàn)友的到來就不一樣了。那天,他早早去了超市,買了飲料買了水果。蔡華何嘗不明白朱愷的心思,佯裝不講客氣,接過紅牛就喝,邊喝邊說:“好喝!好喝!”

    多年來,蔡華養(yǎng)成了個習慣,只要兩人一見面,準會認真地打量朱愷,看他瘦沒瘦,衣著有沒有變化。這次也一樣,發(fā)現朱愷臉色憔悴、精神萎靡不振,便俯下身子來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沒去檢查,怎么知道呀?”朱愷從不上醫(yī)院看病。蔡華拉起朱愷就往醫(yī)院里跑,等檢查結果一出來,蔡華懵了,這才知道他是癌癥晚期。他不停地自責:“咋那么粗心?這么長時間居然沒發(fā)現?!笨吹讲倘A痛心疾首的樣子,朱愷忐忑不安,趕緊安慰:“沒啥大不了的,我本來就是個廢人,走了倒好,一了百了。你看,這一路走來,給你添的麻煩還少嗎?真要是走了,你就省心多了?!辈倘A忙搖手制止:“這是什么話?這是什么話?明明是我沒照顧好……”說罷,就拉著朱愷辦住院。朱愷不想給蔡華添麻煩,怎么說都不肯配合,這下把蔡華給逼急了,指著朱愷的鼻子,一字一頓地問:“還記得出征前的誓言嗎?”一提戰(zhàn)場,朱愷為之一振,本能地作出反應:“生在一起,死在一塊!你在我在,生死與共!”話音一落,蔡華仿佛回到了昔日戰(zhàn)場,粗話臟話張口就來:“朱愷,你好好地給我聽著,要是再搗亂的話,別怪老子揍你狗日的?!薄肮啡盏摹笔撬麄兊目陬^禪,幾十年過去了,也只有在情況緊急的時候,才會脫口而出。朱愷知道自己拗不過蔡華,他的牛脾氣一上來,別說是罵娘,哪怕是亮拳頭,也沒轍。

    遺憾的是,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盡管醫(yī)院竭盡全力救治,最終還是回天無力,沒能救活朱愷。

    03

    三十年前冬季的一天,蔡華與朱愷同坐一列火車去南方當兵。

    老式的綠皮運兵車人滿為患,車廂里熙熙攘攘,擠滿了滬、蘇兩地剛入伍的新兵蛋子。運兵車是加班車,因路上??康臅r間多,開動的時間少,不到1700公里的路程,竟然“泡”了七八天。車上這些還沒接受過集訓的新兵蛋子,壓根兒就不知道有“軍容風紀”幾個字,在封閉的火車上待的時間一長,自然不甘寂寞,想方設法地弄出些事情來,一路之上免不了斗嘴斗氣,少不了磕磕碰碰。

    蔡華與朱愷均來自大上海,系正兒八經的滬籍老鄉(xiāng),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部隊是講資歷的地方,官是官、兵是兵,老兵是老兵,新兵是新兵,啥事都論資排輩。除了講資歷外,再就是老鄉(xiāng)觀念。俗話說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人生地不熟的,與老鄉(xiāng)抱團取暖,再正常不過了。在部隊這種特有的人文環(huán)境里,別小看“老鄉(xiāng)”這兩個字,它的分量特別重,成了部隊特有的人際關系文化。蔡華與朱愷也不例外,自運兵車相遇的那刻起,便形影不離。

    朱愷身材矮小,臉色黝黑;憨厚老實,與人無爭。他來自上海市郊較偏僻的農村,因為個小的緣故,常被人欺負。蔡華是城鎮(zhèn)兵,從小調皮搗蛋,打起架來更是不含糊,不打贏不收手,是個從來不知道啥叫害怕的主。他來自上海的核心城區(qū),因家庭條件好,個性要強,把打架斗毆當作“小孩子過家家”。蔡華當兵就一個目的,借當兵渠道解決就業(yè)問題。

    那時,城鎮(zhèn)兵與農村兵的待遇不同,城鎮(zhèn)兵退伍可以安排工作,農村兵除了提干轉志愿兵,只有走復員之路,恢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身份。因為這個緣故,城鎮(zhèn)兵一生下來,就有搞事的性格基因,難免討人煩討人嫌;農村兵吃苦耐勞,老實聽話還勤快,做事中規(guī)中矩,自然討領導喜歡。

    上海是大都市,這里的兵就有一種天然的優(yōu)越感,總是一副昂著頭、神氣十足、高高在上的模樣。江蘇是沿海發(fā)達地區(qū),經濟走在全國前列,從發(fā)達地區(qū)走出來的兵,絲毫也不含糊,哪管你啥不啥上海兵的,根本就不曉得有“服軟認輸”幾個字,一言不合便發(fā)橫使狠,輕則斗氣斗嘴,重則拳腳相迎,無懼肢體沖突。

    運兵車越開越慢,走不上幾站就得停下來,車廂里的新兵蛋子不懂得啥叫規(guī)矩,對綠皮火車像蟲子似的蠕動,表現得越來越不耐煩了。

    江蘇兵王斌是個刺頭,他率先跳出來搗亂,把腳悄悄地伸到過道上,把正要上廁所的朱愷絆倒在地?!肮?,哈哈哈……”王斌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其他的新兵蛋子跟著起哄,湊熱鬧,看到朱愷摔倒爬起的狼狽相,又發(fā)出陣陣節(jié)奏感很強的“嗨嗨嗨,嗨嗨嗨……”鼓噪聲。朱愷爬起后,擦了擦流血的鼻子,質問王斌:“咋能使壞呢?你得給我道歉!”“嘿嘿嘿,我絆了你?我咋不知道呀!有證據嗎?誰來給你作證?”王斌不屑一顧,嬉笑聲接踵而至,挑釁味越來越濃?!敖O倒了人,難道還不該道歉嗎?”朱愷拉出一副說理的架勢,想讓對方認錯。“??!那俺得告訴你,咱可一輩子沒道過歉,想要俺來道歉,得先問問這拳頭愿不愿意?!蓖醣筮呎f邊擺弄著拳頭,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情?!澳?,你,你還想打人……”朱愷哪里見過這陣仗,心虛得不行,嘴里結結巴巴,尚未交手就先認屣了。王斌見了,更是得意忘形,他一邊卷袖子,一邊搖擺著拳頭,自言自語地嘀咕:“他奶奶的,很久沒練拳腳了,車皮罐子里差點閑出個鳥來,老子早就想打架了!”朱愷一見這架勢,不由自主地后退。就在王斌得意忘形之際,突然“咚,咚,咚”聲響起,他的左右臉上挨了幾記重拳,接著身子一歪,栽倒在了座位上,只見他嘴里吐著血水,兩顆牙齒掉在了地上。王斌大街上浪蕩慣了,曉得這次碰到了硬茬,討不到什么便宜,便大喊大叫,惡人先告起狀來:“打人啦,打人啦……”當然,既要搞事,就得受罰,蔡華和王斌被關了三天禁閉。

    就這樣,蔡華、王斌、朱愷三個人卻因此結緣,成了好朋友,朱愷更是成了蔡華的“跟屁蟲”,走哪跟哪。此后,在部隊的幾年里,再也沒人敢欺負朱愷了。

    04

    打那以后,蔡華與朱愷從新兵訓練到下連隊,直到退伍回家,再沒分離過。

    朱愷雖然立了功,卻落了個殘疾,無法安排工作,只得領取不多的傷殘補貼過日子。為維持生計,他用一條腿拖著病體,開了個水果攤養(yǎng)家糊口,因攤子鋪擺得太開的緣故,市場管理員常上門找茬。朱愷生性懦弱,隔三差五受人欺負,每逢遇到麻煩時,總會給蔡華打電話,一來二往,坊間鄰里都認識了蔡華,把他當作朱愷的“保護神”,只要朱愷有事,準會第一時間向蔡華通風報信。

    秋季的一天,蔡華接到一個電話:“蔡總,朱愷被人欺負了,你趕快過來吧?!狈畔码娫挼牟倘A,二話沒說,攔上出租車就往市郊趕,剛一下車,就看見趾高氣揚的市場管理員欺負朱愷,嘴里不干不凈地罵個沒完沒了:“告訴你這跛子,別惹老子不高興,把我惹急了,你擺攤一次我就踢一次,直到踢跑你為止!”朱愷一臉無奈,拖著個假肢,含淚拾撿滾落一地的水果。市場管理員的粗暴行為,把個偵察兵出身的蔡華氣得七竅生煙,一怒之下,逮住市場管理員就一頓暴揍,沒想到動靜鬧得太大,驚動了110出警。

    一見110警察要帶人,朱愷死死地抱著蔡華的腿,流著淚求情:“他是個好人,求求你們別帶走他,是我闖的禍,要抓你們就抓我好了......”蔡華一聽,生怕連累到他,趕緊替他撇清責任,對著朱愷大喊:“人是我打的,事是我犯的,你來逞什么強?你來添什么亂?朱愷!你好好地給我聽著,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要進去也輪不上你!”最終,蔡華被110帶到了刑警隊。那天的蔡華與朱愷,一臉的無奈,彼此牽掛擔心,可那時的他們,除了任人擺布還能怎么樣。

    好在負責處警的副大隊長,也是個轉業(yè)軍人,身上滿滿的正義感,當他了解到事件真相之后,緊緊地握住蔡華的手,丟下句感人至深的話:“你是好樣的,向老兵致敬!”臨走的時候,還特意行了個軍禮。

    有了副大隊長的暗中幫助,蔡華只關了10個小時,就被放了出來。

    蔡華被帶走后,朱愷駐著拐杖,一拐一拐地來到了刑警隊,人進不去,就在門口死死蹲守,不見人不離開,大家都知道,朱愷的犟脾氣上來了,誰勸都不管用。當蔡華從拘留所大門走出時,朱愷一顛一顛地迎上來,說出句痛徹心扉的話:“謝天謝地,終于出來了!”說罷,泣不成聲了。那一刻,蔡華發(fā)現朱愷蒼老了許多,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此時的蔡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三步作兩步迎上前去,緊緊地與朱愷擁抱在一起。那情那景,感動了無數路人,也成了蔡華、朱愷刻骨銘心的記憶。那天的蔡華,心中百感交集,內心隱隱作痛,每每想到戰(zhàn)場上無懼死亡的朱愷,為了生存竟然活得如此狼狽,免不了悲傷不已,卻無計可施。

    分別的時候,蔡華給了朱愷3000元錢,囑咐他好好地活著,還大聲地告訴他:“有我在,別怕,大不了咱們再死一回!”

    蔡華知道,對朱凱的牽掛,是發(fā)自心底里的一種沖動,是刻骨銘心的一個記憶,是血性濃濃的一份情感。也許只有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才能理解這世上稱得上絕無僅有的戰(zhàn)友之情?;氐焦炯影嗟乃?,在辦公室里默默地流著淚,久久無法入睡,恍惚之間,回到了烽火連天、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

    05

    蔡華天生是個干偵察兵的料,下連隊不久,便被任命為偵察排尖刀班班長。

    朱愷苦孩子出身,人憨厚手腳勤快,苦事臟事搶著干,很是討戰(zhàn)友們的喜歡。下連隊前夕,他專門向連部打了報告,請求與蔡華分在一起。起初連長并不同意,認為這會助長老鄉(xiāng)觀念,后來還是指導員通人性,說了句公道話:“朱愷生性懦弱,有蔡華在身邊,不一定就是壞事,至少沒人敢欺負他,客觀上有利于部隊的管理。”有了指導員的支持,朱愷與蔡華同時分到了偵察排。

    不打不相識,王斌是個招事惹事的主,從沒吃過虧,挨了蔡華幾記重拳后,嘴巴子雖然沒認輸,心底里卻佩服得不行。街頭浪蕩了那么多年,還從來沒被人欺負過,僅憑蔡華這幾拳,就不得不敬重他幾分,就不得不承認他是條漢子。

    新兵訓練結束的那一天,王斌主動找蔡華示好:“我敬你是條硬漢,這輩子我認了你!”蔡華性情中人,上前一個擁抱:“我也認你這個兄弟!”那天晚上,蔡華、朱凱與王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開懷暢飲。蔡華年長,舉杯提議:“咱兄弟有緣相聚,今后就是生死兄弟!”王斌一聽,哥們義氣上涌,拿起一瓶酒“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生在一起,死在一塊!”蔡華與朱愷雙雙被王斌的豪氣感染,舉瓶同飲,三個人齊聲高喊:“你在我在,生死與共!”一口氣喝了個瓶底朝天。那天,他們爛醉如泥,倒在了草地上,被戰(zhàn)友們發(fā)現背回了營房。可他們三個人,因為喝醉了酒,違反了部隊的管理規(guī)定,關了一天的禁閉。

    頗具意外的是,三個人的“生在一起,死在一塊!你在我在,生死與共!”的誓言,成了出征戰(zhàn)士戰(zhàn)前的誓言。

    參加邊境反擊戰(zhàn)的前夕,蔡華找連長要人:“連長,能否把朱愷、王斌給我?”尖刀班是連長的心頭肉,位置很重很重,進人得親自把關:“呵呵,尖刀班的人,是經過層層篩選選拔的,你膽子不小,竟然敢直接找我要人?”“報告連長!朱愷勤快,是個內務好手,我需要他。王斌雖然是個刺頭,卻鬼怪精靈,鬼點子多,是個干偵察的好料。”蔡華怕連長說自己搞老鄉(xiāng)觀念,干脆豁出去挑明了講。連長帶兵多年,知道帶兵的技巧,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找茬:“連里誰不知道你們三個人的關系,這人是你挑的,兵是你帶的,搞不好的話,我拿你是問!”蔡華一聽,喜不自禁,立馬來了個立正:“是,保證完成任務!”連長趁熱打鐵,繼續(xù)使激將法:“漂亮話我不愛聽,是騾子是馬給我牽出來溜溜。”誰也沒想到,三個火車上打架的頑主,竟然特別地有緣,在一個班里當兵,一起相處了多年,而且還有了過命的交情。

    邊境地區(qū)系亞熱帶季風氣候,受海陸氣候溫差的影響,天氣變化無常,特別是春夏之交的季節(jié),降水量充沛,空氣特別濕潤。那一年的元旦前夕,蔡華所在的某軍某師英雄團,被派往邊境前線參加拔點作戰(zhàn)。盡管天氣不適合裝甲集群拔點攻堅戰(zhàn),可英雄團還是取得了勝利,攻取了被敵軍占領多年的某高地。攻堅戰(zhàn)中,偵察排尖刀班是鋼刀上的鋒刃,經常派往前線偵察,穿速在毒蛇猛獸與敵人出沒的灌木林里,為大部隊作戰(zhàn)提供情報信息支持,出色地完成了作戰(zhàn)任務。蔡華因作戰(zhàn)勇敢火線提干,提拔為偵察排排長,王斌接替蔡華任尖刀班班長,朱愷任副班長。某高地攻克后,作為最熟悉前線情況的偵察排,承擔了戰(zhàn)事最為緊張的高地防守作戰(zhàn)任務。

    春夏之季的防空洞,空氣異常濕潤,經過敵軍幾輪炮擊的洞頂,早已酥松不堪。朱愷來自上海郊區(qū)的農村,熟悉泥土的特性,感覺到了垮塌危險,便向蔡華報告:“排長,連續(xù)下了幾場大雨,洞子多處滲水,垮塌的跡象明顯,建議今晚掉轉頭來睡,以防萬一。”臉朝外有違軍事常識,有敵情時,不利于安全防護。熟悉軍事理論的蔡華,自然是心存顧忌:“這樣行嗎?”“必須這樣,否則危險性更大。”朱愷毫不猶豫地堅持。兩者相權取其輕,蔡華最終還是采納了朱愷的建議。

    果然不出朱愷所料,凌晨兩點,洞子不堪重負“轟”地一聲垮塌,把尖刀班九個人全埋在了洞里,個個動彈不得,只露出了個頭來,王斌睡在最里面,整個人全掩埋在土里。那天,正是朱愷值勤,聽到響聲之后,一邊通知排長搶險,一邊率先挖土救人,邊挖邊喊:“快,快,王斌還在里面!王斌還在里面!”等眾人把王斌從土里扒出來后,他呼吸微弱,全身發(fā)紫,急救了好一會才醒過來,切切實實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醒過來的王斌,對著含淚呼喊著自己名字的蔡華與朱愷說:“別哭了,我還死不了!”朱愷一聽,破涕為笑,順勢給了王斌一拳:“你狗日的,嚇死我了,知道嗎?” 說罷,三兄弟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06

    高地駐守防守作戰(zhàn),打成了名副其實的拉鋸戰(zhàn),對抗中的敵我雙方,你騷擾一下我,我騷擾一下你,冷槍冷炮,成了戰(zhàn)場的新常態(tài)。

    自戰(zhàn)爭序幕拉開之后,邊境前線早已沒了往日的喧囂熱鬧。某高地前緣陣地,位處丘陵地帶,這里灌木叢生,植被特別發(fā)達。高地山頂終年煙霧繚繞,顯得出奇的寂靜,整個世界仿佛只有蟲鳥之聲,這些不知名的小生物,仿佛不知疲倦,拼了命似的比拼熱鬧,似乎刻意要打破大戰(zhàn)前夕的詭異寧靜。

    為消耗敵方的有生力量,前線指揮部要求摸清對方的兵力部署情況。團長把蔡華叫過去,親自下達了抓俘命令:“偵察排抓俘,任務十分繁重,事關前線作戰(zhàn)大局,必須盡快完成。”“保證完成任務!”蔡華執(zhí)行命令從不含糊,當晚便領著尖刀班王斌、朱愷等十人,摸到了敵軍的前沿陣地,隱蔽在距敵人不足百米的地方,靜候著捕俘時機的到來。

    雨后的前緣陣地,空氣格外潮濕,大地籠罩在大霧之中。那天的邊境前線,像個悶熱的大火爐,敵我雙方在詭異的天氣面前,都顯得格外緊張,生怕一不小心,遭到對方的突然襲擊。尖刀班剛進入敵控區(qū),全身上下就濕透了,連鞋子都積滿了汗水,一路上發(fā)出“嘩嘩嘩”的響聲。

    那天,執(zhí)行偵察任務的尖刀班,與正準備搞偷襲的十一個敵軍偵察兵遭遇上了,雙方徒手格斗,行動敏捷的蔡華與王斌,相互配合,殺死了三個敵軍士兵,其他戰(zhàn)友也都很順手,各斃了一個,還抓了一個俘虜,正當他們打掃戰(zhàn)場準備撤離之際,突然間,灌木叢里躥出一個敵軍女兵,把數個高爆手雷,扔到了蔡華與朱愷的身邊,王斌率先發(fā)現后,一邊大喊“臥倒!”,一邊撲上前去,把蔡華與朱愷雙雙撲倒在地,隨著數個高爆手雷的爆炸聲響起,當場把王斌炸飛了,他身邊的另外兩個戰(zhàn)友一死一傷??吹酵醣笈c另一個戰(zhàn)友倒在血泊里,蔡華和其他活著的戰(zhàn)友,個個氣得發(fā)瘋,八把太平斧頭一齊飛向敵人,偷襲的敵軍女兵半個腦袋削沒了,上肢脫體而去,當即倒地死亡。

    王斌犧牲了,連身體都炸飛了一截,他的臉上、身上全都是鮮血,活著的戰(zhàn)友,都跪在他和另一個死去的戰(zhàn)友面前痛哭,不約而同地把臉貼在他們的臉上、身上,撕心裂肺地呼喊著他們的名字,試圖把他們從另一個世界喚醒過來。當所有的努力失敗后,活著的戰(zhàn)友發(fā)瘋似的怒吼著,他們的手在顫抖,心在滴血,人在瘋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殺敵報仇!而那個受傷的戰(zhàn)友就是朱愷,他的一條腿當場炸沒了,蔡華抱著朱愷迅速撤離時,他卻依然惦記著王斌,惦記著死去的戰(zhàn)友,歇斯底里地呼喊著他們的名字。

    把生的希望送給別人,把死的絕望留給自己,這種生離死別的戰(zhàn)斗情誼,在已遠離戰(zhàn)爭的世人眼里,怕是怎么也感受不到了,怎么也不會懂。

    ……

    (全文見《湘江文藝》202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