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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紅豆》2024年第6期|周聰:西行記
    來源:《紅豆》2024年第6期 | 周聰  2024年09月13日08:31

    我驚訝于成片的胡楊林

    從江漢平原進入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腹地,仿佛闖入了一片沙子的海洋。沙子,全都是沙子,一種窒息感和絕望感油然而生。我眼前忽然浮現一個背著書包的少年,在黃沙漫天沒有道路的沙海中踽踽獨行的畫面,太陽或月亮是唯一確認方向的參照物。我想,他的內心應該是惶惑不已的吧。

    穿行在沙漠之中,我不由得想起故鄉。那個倒水河旁的村莊,河流兩旁積攢了厚厚的黃沙,這些河水送來的沙子與塔克拉瑪干沙漠中的黃沙截然不同,也許是因為水分的滋養,河中的沙子更粗糲,夾雜著些許的小石子,有些硌腳;塔中的沙子細軟,踏在上面,一點兒都不粘腳。塔克拉瑪干的沙子會飛,風來了,沙子飄向下一個地方,無孔不入,讓人無處逃遁。那是二〇〇一年九月,街道上音像店里循環播放著《黃昏》,一個放假的傍晚,家中突然停電了,盛夏的熱氣彌漫在空氣中,三五發小在夜幕中來到了河邊,游至中央露出的淺灘。近晚上八點半,酷暑逼來了幾個大人,河水是最好的降溫器。小孩們在沙灘上睡到大半夜,家里人并不著急。直到父母的催促聲傳來,我們才抬起回家的雙腿。

    盛夏,倒水河的沙灘,垂柳茂密。小學五六年級時,不喜歡在學校午睡,三五個同學在河邊嬉戲,摘桑葚,抓螃蟹,游泳,烤紅薯,烤土豆,扎竹筏,不一而足。偶爾在用垂柳枝條搭建的茅舍中午睡,被在河邊地里干活兒的老師發現,隨著一聲訓斥,我們從睡夢中驚醒,光著腳丫一溜煙跑了,到校后難免挨一頓罵。當然,塔克拉瑪干也有它心心念念的植物——胡楊,我也曾驚訝于成片成片的胡楊林,在沙漠的深處,它們不懼風沙,孤單地屹立在落日之中。前去塔中鎮的路上,我曾拍過一棵干枯倒塌的胡楊木,它的樹皮上布滿皺紋,像是土地缺水后皴裂成一小塊一小塊,溝壑縱橫。它的樹樁被連根拔起,歪倒在沙漠之中,滿是傷痕。胡楊把溫柔與不舍留給了無垠的沙漠,把堅硬留給了朝拜者。

    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湖泊是沙漠的眸子。蘆葦和胡楊圍繞在湖泊周圍,湖水清澈,那柔軟的水草鋪展了身子,平添了一絲溫柔。詢問友人水深,才知最深處不過一米,但我擔心水草纏身,只好作罷。如果在一陣日光浴后,跳入湖中,也是賞心樂事。好在還有燒烤,新疆的食物一直令人念念不忘,從紅柳羊肉、烤包子、馕,到香甜可口的西瓜、葡萄、哈密瓜,唯有美食不可辜負。有烤串,有酒,有好友,圍坐在一起,談論古今。中途有人提議駕車看落日。沙地重型摩托,操縱感極強,排氣管轟鳴的聲音過后,揚起的沙塵散去,我迎著落日飛馳,寵辱皆忘,世界盡入眼眸。騎摩托車繞湖一圈,再次回到了酒桌前,酒興正酣。

    圍爐夜話是一種奢望,南疆的夜色是姍姍來遲的。前往庫爾勒前,與同行好友約好第二天見面,因抵達巴州已近晚上十一點。在梨城機場,晚上十點過后,天空才慢慢地黑下去,結果大家提前見面了,算是笑談。沙漠中的大餐結束,酒興尚存,友人提議拎著酒瓶乘月而歸。人在新疆,頓生些許的豪氣,喝酒也變得果敢起來。遠處是沙子堆成的山丘,翻越兩座山丘,才能抵達住處。一行十余人,光著腳丫,以月亮為坐標,踏上了沙漠夜行之旅。我與一人在前方開路,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沙子在腳丫的踩踏下吱吱作響,頭頂上方的那輪明月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了。后面的隊友叮囑我們不要走太遠以免脫離了隊伍。我索性坐在山頭,對著月亮獨酌。這種時刻是愜意的,無拘無束的,天地間唯有一明月、二三飲者。

    恍惚間,有人唱起了歌,歌聲在夜空中飄蕩。前方有燈火,圍繞著燈火的,是一片防沙林,林子茂密,我們根本沒法穿過林子到達宿地。營地早已安排人在路口接應我們,我們迷了路,卻倍感興奮。回到住處前,一只白兔蹲在路邊,癡癡不動,甚是可愛。驀然,白兔抬腳飛奔。我和友人說,要是下坡,它不一定跑得過我。

    憶起小時候的一個初秋,鄰家發現黃豆地里有兩只小白兔,兔子被帶回家里,養大后放回林中。倒水河畔有一片黃豆地,經常可以看見兔子出沒,有同學的父親是獵戶,一群小孩將野兔趕到坡上,獵戶瞄準,幾槍下去,都沒打中兔子。后來才知道,那個獵戶故意讓白兔逃脫,他不愿意讓我們看到鮮血淋漓的場面。眼前的白兔讓人想起兒時的趣事,仿佛放走的那只白兔,今天又搖身一變,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在一片鋼結構和管道組成的操作臺、鉆井設備面前,我徹底迷茫了。眼前堆放著各種材質的接管、套管,長短不一,型號各異,功能不同。我無法找到對應的詞語,來給這些設備的配件命名。除了管道,還是管道。憑借來自生活的各種經驗,都不足以描述眼前的實物,言說的能力早已丟失,雖然人在現場,卻是處于暫時失語的狀態。是的,這種差異感或陌生感將我置入另一種時空,我在不斷地懷疑自己、否定自己,心中滿是惶惑。人的認知是有限的,在工整有序的器械面前,在茫茫戈壁中的管道面前,人的言語顯得何其蒼白與無力。

    進入天然氣處理站前,我們換上了工作服,釋放完靜電,來到了由各種管道相連的設備前,天然氣經過管道發出聲響,增添了一些神秘感。負責人向我們宣講了“蒲公英精神”,大漠之中的蒲公英,凝聚著石油人對油氣事業的熱愛和奉獻,他們像蒲公英一樣,隨風飄散,四處扎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偉大的事業。那天閑翻《塔里木的故事》一書,發現一句錦言:“我愛塔里木,我的青春就鉚在這里了。”“鉚”是一個鏗鏘有力的詞,它帶有金屬的質感,又似乎擁有柳樹的任性,透露出一個石油人的決絕和淡然。“蒲公英精神”與“鉚”兩個詞語,構成了我對石油人最直觀的印象,對于那些充滿激情的熱血青年,我心中滿懷敬意。設想一下若自己生活在塔中鎮,每天面對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沙漠,心情難免會沉重起來。有了管道,鄰居的概念被改寫了,鄰居的記號并非一張相識的面孔,而是一根溝通的管道。一個現代家庭就此同別的家庭通過管道的方式連成一體。管道賦予了地理空間上的親密感。我們在南方的家中點燃的天然氣,是從西部來的,這種相遇的方式是通過管道得以實現的。由管道編織起來的鏈條有效地循環、生產、迭代,社會這一龐大的機器也因此運轉有序。

    在一個鉆井平臺面前,我們看到了從地底下不同深度挖出來的小石頭樣品,它們記錄著不同的地質地貌特征。一顆小石頭從地底下七千多米來到地表,依靠的就是向下的管道。管道給予這些石子與太陽、空氣相見的機會。小石子被不同的數字標記,在陽光下散發出迷人的魅力。它來自地球的內部,最深的離地表八千米左右,攜帶著隱形的密碼。

    管道是現代社會的有效媒介之一,它能精準地匹配資源,將不同的資源送達需要的人群手中。管道也是一種運輸的通道,天然氣經過幾千公里的管道,從塔里木來到南方的城市,走入尋常百姓家,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管道也是隱秘的,我們難以看見它的存在,卻始終離不開它通向生活的那個閥門。

    人被植物賦予意義

    果園、菜園子在桑吉公寓的后方。

    晚飯后,沿著公寓散步,屋后有一片果園。西瓜隨意躺在地里,瓜藤已經干黃。一個小伙跳入瓜田,摘了一個大的西瓜,迅速用拳頭捶開,分發給后面的友人吃。這瓜果肉并不太紅,但水分很足,清甜可口。西瓜地的前面是另一種瓜,在倒水河我們稱之為黃金瓜。

    在西瓜地和黃金瓜地之間的空地,還種有黃瓜。黃瓜地好像剛澆過水,土質比較松軟,能看見水漫漶的痕跡。黃瓜地旁邊種有辣椒和西紅柿,一些西紅柿都被太陽曬裂了,里面青綠色的瓤和紅色的果肉散發出清香。

    這片土地顯然是經過多年的開墾,才有現在的規模和形態。有了沙地,自然少不了水源。在耕地的中間,有一方十多畝的池塘,水深約兩米,養有淡水魚。有愛好釣魚的工人閑暇之際前來垂釣。池塘的前面是一個簡易足球場,一個揮灑汗水的地方。種菜、釣魚、運動,構成了工人們的業余生活。

    池塘和足球場的前方是胡楊林,它們圍繞著公寓,形成了一道防沙網。繞公路散步一圈,回到公寓正門口,有人在采訪工人,有人在拍天空的烏鶇,還有人喊道:“前面的園子里有葡萄。”循聲快步而去,青綠色的、紫色的、淡紅色的,一大串,一小串,掛在藤上,散落在地上。我把各種葡萄都嘗了一下,嘴角都甜膩了。

    在桑吉漫步,我想起倒水河畔的菜地。菜地在一個池塘邊,每家每戶也就三四分地,種的多是上海青、矮腳蘇州青、無架豆角、朝天椒、茄子、黃瓜等。夏天的時候提著塑料桶,從池塘里打水,一遍遍澆在干燥的土壤上。母親喜歡傍晚去菜地,提著籃子,偶爾也帶著鋤頭,勞動后帶回新鮮的蔬菜。勞動的意義首先在于人與土地的關系得以確認。勞動與收獲皆是盛大的儀式,人在勞動中確立了自身的價值和意義,植物在人的培育下得以成熟。人被植物賦予了時空上的意義,我們歷經風雨,我們走向秋天,我們長大和老去。

    周聰,湖北武漢人,文學碩士,現為長江文藝出版社編輯,湖北省作家協會第二、第三屆簽約評論家。作品散見于《文藝報》《文學報》《人民日報海外版》《中華讀書報》《文匯讀書周報》《中國圖書評論》《兒童文學》《十月少年文學》《星星》《福建文學》《廣西文學》《時代文學》《紅豆》等報刊。曾被評為《兒童文學》“2012年全國十大魅力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