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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文學》2024年第8期|肖南:自駕情人島(節選)
    來源:《青年文學》2024年第8期 | 肖南  2024年09月02日08:16

    肖南,本名肖亞南,生于一九八六年。從事環保相關工作,愛好讀書,業余時間寫作。有小說發表于《黃河文學》《百花洲》等刊物。現居上海。

    下雨的晚上,幾輛隨意停放的外賣電瓶車擋住小區出口,車子進不去,從門口到馬路排成一列,喇叭聲此起彼伏。保安室只有一個老人,我排在前面,于是下車幫保安移走電瓶車。等我在車庫停好車,全身都濕了。

    回到家,老婆和兒子已經睡著,桌子上的飯菜是涼的。洗完澡,我吃了幾口菜,肚子疼,在馬桶上坐著不想起來。聽到手機響,我從廁所出來,掛斷電話。老婆被吵醒,問我吃了沒有。我跟她講堵車、推電瓶車淋雨的事情,肚子也不舒服。她倒一杯熱水給我。手機再響,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后里面傳來一個聲音:“是陳月鋒嗎?”南方女人的口音。我問她是誰。她說:“你是陳月鋒吧?”我說:“是的?!迸苏f:“我是李麗啊。”我掛斷,手機扣在桌子上,繼續吃。老婆問是誰,我說是電話推銷。她看我一眼,走向房間,關門前說:“不是肚子疼嗎,你還吃?”

    第二天,我出門,乘上出租車,駛過兩個路口后,打電話給李麗。

    接通后她說:“陳月鋒,沒想到這么多年你還沒換號碼。不好意思,昨天那么晚了還聯系你,肯定打擾了你。”

    我問她有什么事。

    她說:“我在上海?!?/p>

    “哦?!蔽艺f,“我已經不在上海了。”

    “???這樣??!”她說,“我就想問問你,你知道李明軍在哪里嗎?我聯系不到他了。”

    “我不知道。”我說。

    “哦,這樣啊?!彼f話的方式沒有變,仿佛看到她忽閃著的眼睛,“張鵬呢?”

    “也沒有聯系?!?/p>

    “那我明天回去好了?!彼f,“你結婚了吧?”

    “是的。”我說。

    “時間過得好快啊。”她說,“我這次來出差,以為在上海見不到李明軍的話,起碼能見你一面?!?/p>

    我當然在上海,我也可以去見她,如果我想的話。我沒再說話,等她掛斷電話。

    很多年前,我在湛江出差了八個月,也可能更久,在一個自來水廠的項目上做施工員。那是我唯一一次出差那么久。

    我本來應該留在公司,做工藝設計、圖紙繪制等工作。公司里頻繁有人離職,同時不停招新人,偌大的公司,人來人往,卻沒幾個能馬上接手工作的,只好派我去支援現場。

    那時我對出差抱有很大的熱情。從得知要派我去,就期待著好玩的、好吃的,希望見識各樣的人生。我幻想住在海邊的小旅館里,工作的間隙,坐在窗邊看書,抬頭就能看到遠處的海灘。

    出發前,項目總工讓我聯系那邊暫時負責現場的李明軍。

    他是材料管理員。新項目經理還沒到任,他對現場情況了解較多,許多事情都是他和總工對接。

    我第一次打電話給他,他熱情詢問我的出發計劃,問候我的妻子、孩子,和我聊他在項目部的感受。我們在公司見過一次,關系限于相互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不知道我其時單身一人也正常。電話中,一直是他說我聽,我偶爾插幾句。他那股親熱勁兒讓我不舒服。我不太拒絕別人,也從不表露不滿。這可能會被誤解為我是個好說話、善于傾聽的人。他繼續說著,沒話說時,就再問一次我的行程,不等我回答,又東拉西扯起來。我說了幾句帶情緒的話,不時說我還很忙。他似乎沒有聽懂,直到有電話打進來,我告訴他必須結束通話。他最后說:“再見,上飛機前聯系我,安排車子去接你?!?/p>

    我出發前給他發了短信,下飛機后,打開手機,看到未接電話提醒,以及兩條短信:“粵A ×××××”,“外面停車場”。我在停車場轉了幾圈,找不到那輛車,走回機場門前躲太陽。李明軍打電話問我到哪里了。我說沒找到那輛車。他說:“不會吧。”又說:“錯了,我發給你?!?/p>

    我默記著他發來的車牌號,再去找。在出口一側,一輛白色別克車里下來一個身穿黃色連衣裙的女人,揮手喊我。我問她是不是李明軍派來接我的。她說是。

    我上車,系好安全帶,問她是不是項目部的同事。話剛出口就后悔了。

    上車后,我用鼻子尋找異味,生怕身上的汗臭味會讓她反感。車里很香,我有些別扭。

    我偷偷看她:她的頭發順直垂下,一側編了一根小辮子。人不是很漂亮,但皮膚白皙,各方面看起來都很得體,說話時,有一種迷人的氣質。怎么看也不像項目部的人。

    我們到了,項目部里的人見到她都不說話,可是看得出來他們都認識她。她走在每一個人那里都停一下,問李明軍在哪里,沒有人答話。墻角一個人,戴著厚厚的眼鏡說:“出去辦事了?!彼龘Q了幾個地方,分別都站一會兒,沒有人和她說話,她很快就走了。

    她剛走,辦公室里的人好像很默契地笑了起來。我想趁機打聽她和李明軍的事情,通過這樣的話題,往往可以和同事們很快熟悉起來。然而,我剛要開口,他們已經恢復成之前的模樣,專注盯視電腦,或者對著某處發呆。

    我沒有問出口,也從未再見過她,對她一無所知。直到離開湛江前,才聽說了她的不幸。那時候,她是不是還扎著那樣細長的辮子,我不知道,也沒在意。

    在那之前,我剛離婚。像這世上的很多年輕人一樣,在一切都沒有弄明白之前,就匆忙結婚,很快離婚。從相親到離婚,不過兩年時間。

    李麗也是剛離過婚的女人。

    我曾經認為,我們萍水相逢,命運相像,這是一次命中注定的緣分。

    有一天,我去開發區管委會負責水廠項目的部門辦事,打車去的,回去時找不到車。很久才等來一輛黑車。司機問我坐不坐。她沒有發票,可我沒有選擇。上車后,透過后視鏡,才看到司機是一個女人,臉色發白,神態疲憊,眼角有不少皺紋。她好像在努力圓睜著雙眼,試圖讓皺紋不那么明顯。她抿著嘴,整張臉看上去,就像一個未長大的女孩卻有一份成人的妝容和滄桑。她問我是哪里人,來湛江是玩,還是出差。我跟她說了。她說知道我們的項目地,也送過幾次客人去那里,發票不用擔心,到時候她買到出租車票再給我。

    說了幾句話,我的嗓子有些啞。應該是等車久了著急造成的。我問她附近有好玩的嗎。她沒聽見,我啞著嗓子又問一遍。她告訴我,在離湛江不遠處的茂名,有一處浪漫海灘,有時間可以去那里轉轉,以后帶女朋友去附近的情人島玩。我說,我離婚了。她從后視鏡里看我一眼,我也看她一眼,然后盯著外面往后走的不認識的南方植物。到地方,我付錢的時候,她給我留了手機號碼,說需要用車的時候打電話給她。

    到項目部里,李明軍問我是誰,我說:“黑車。”

    項目部在遠離市區的一片荒地上,宿舍在郊區的城鄉接合部。那里打車難,下班時,只能坐項目部的車回去。我們都不敢待太晚,早早安排好事情,還沒到下班時間就去搶座位,晚了只能蹲在皮卡車的車廂里。有時候因事耽擱,也沒有人愿意去接,只好走到很遠的大路邊碰運氣。

    那天我和張鵬有事,晚上八點多才弄完。出來找不到車,打給李明軍,他說不方便去接。多數時候,李明軍下班后也不在項目部。我和張鵬往大路走,小路有點黑,兩邊的香蕉林里有模糊的影子,我給張鵬煙,他不要。我點了一根,走在他后面??熳吡艘还?,我想起李麗。打電話給她,聽到她在吃飯,我先表示歉意,問她還記不記得我,能不能接我們。她說她記得我,就是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告訴她我叫陳月鋒。她問我現在哪里。我說我們從項目部走出來了,往大路的方向走了快一公里。她不說話,似乎等我繼續說。我才想到,她可能不知道我說的大路指的是哪一條路。項目部出來有一條小路,兩側是香蕉林。出香蕉林的路口,三個方向有路,我說我們就在右側那條路上。她說:“你們就在那里等著,我到了再打電話給你?!蔽液蛷堸i在路邊的樹干上坐了一會兒,往回走,在路口正好遇到她。

    第二次坐上李麗的車,她像是跟我很熟了,開心地問這問那。張鵬扶了扶眼鏡,小聲問我她是不是我的朋友?!笆堑模芎玫呐笥??!崩铥愋χ鷱堸i解釋說,“我和他也是第二次見面。對了,我叫李麗?!彼f完,在后視鏡里看我一眼。

    紅燈時,她問張鵬的眼鏡多少度。張鵬說:“左眼三百五,右眼五百。”李麗笑得更開心了。她的眼睛笑出了淚,紅紅的,就像一只剝掉一半皮的荔枝。張鵬尷尬地呵呵笑,李麗笑完,說:“對不起?!?/p>

    電話響了,她看一眼,掛斷。再響,再掛斷。張鵬問她:“為什么不接?”她說:“不想接?!卑盐覀兎畔潞?,她搖下車窗,問我們晚上去哪里玩,我說回宿舍。她揮揮手走了。沒走多遠,停下來,伸頭喊我,我走過去,她仰頭看我,眨巴著眼睛說:“發票買到了。下次帶給你?!?/p>

    現場的工作,不需要每天都待在工地,安排好施工隊的活兒,把控好重要的節點,質量不出問題,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除了每周三下午的例會,其他時間自己安排。

    盡管如此,在項目上待久了,人也會疲倦。不干重活兒,睡的時間也多,卻成天沒有精神。

    遇到下雨天,大家待在項目部里無所事事,有的人睡覺,有的人玩紙牌游戲。我抱著一些對文學的興趣,走到哪里都帶一本書。到了項目部,掏出書,還擔心被人看到,就放在文件里遮住,等到閑下來,拿出來看。實際上,我很少能看得下去??磶醉?,然后盯著某處發呆,或者困意襲來,閉眼睡覺。

    李明軍常常把項目部的車開走,下班前才回來。不管什么天氣,他總有出去玩的興致。下班前,他回到項目部,我們昏昏欲睡,他精神飽滿地一一發煙,和大家打招呼,仿佛每個人都與他有些心照不宣的秘事。

    在項目上沒有人管,我卻像一個不敢逃課的學生,永遠也不敢走出教室。他多次想帶我出去,我都拒絕。我越拒絕,他越找我。偶爾出去一兩次,我也不知該做什么,不下車,或者下車后呆呆地坐在哪里。李明軍把車子隨便停在什么地方,放平椅子,躺下就能睡著。他帶我去海灣,我坐在石椅上,他不是去玩水,就是去玩那些健身器材,或者去看女孩們拍照,跟她們打招呼。有幾次,他搭訕時被女孩同行的男伴找麻煩。李明軍針鋒相對,然而見好就收,一般也不會起矛盾。遇到膽子沒那么大的男伴,就相互勸著躲開他。他不跟著,喊幾句無賴話,仿佛自己贏了什么,得意地朝我揚揚頭。

    有時候,他坐在臺階上,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他像換了一個人,輕聲細語,溫柔不已,又有一種特有的爽朗和大方,甚至能聽出一些柔情和關愛。

    更多時候,他把我放到一處喝茶的地方,自己消失不見。許久又容光煥發地來接我。

    我又坐過幾次李麗的車。次數多了,她不要車費,讓我請她吃飯。

    我說:“謝謝,找個時間一起吃飯?!?/p>

    一個雨天,我拿著書打瞌睡,被手機的振動驚醒。是李麗,問我在干什么,我說看書。她說:“你出來?!蔽易叩介T口,看見她的車停在外面。上了車,她問我有沒有事情,我說沒事。她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一路上灰蒙蒙的,天空陰暗,雨霧不停,卻看不見雨滴。這場雨下完,應該會更熱一些。我們到海灣邊一個喝茶的地方。路邊雜亂地停著車,本來就很小的路,更顯狹窄。通行的車子一步一停,總能聽到煩躁的喇叭聲。李麗把車停在茶攤一側的路邊,可停一輛車的位置,恰好正前方被一輛自行車擋住。我下去,提起車子,挪開,指揮李麗停好車,拿著她的雨傘,還沒走到駕駛側,她就關上門跑了出來。茶攤擺滿了折疊木桌和紅色的塑料椅子,沒幾桌人。地上黑乎乎的,很臟。找個地方坐下,老板過來問要什么茶,李麗說菊花,說完捧著臉說:“別請我吃飯了,請我喝茶吧。”

    雨逐漸大了,雨滴也清晰起來,風夾雜著雨水打在臉上,卻很燥熱。雨停后,地面上翻騰起一股溫熱。

    李麗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頭伸著,臉上帶笑,正要跟我說話,突然臉色大變,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一個男人站到我們倆中間,彎腰盯著她說:“不接我電話,跑出來找男人了?!崩铥愓f:“我想干嗎就干嗎,你管不著我。”那個男人嘿嘿笑了幾聲,說:“我給你打電話,你要是再不接,就自己看著辦吧?!?/p>

    她和那個男人說的話,我聽不太懂。也弄不明白他們的關系。男人走后,她跟我解釋,我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我感覺有些難為情,好像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我,而我是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人。

    李麗說:“他是我前夫?!?/p>

    她好像還要跟我講更多的事情,李明軍打來電話,問我在哪里,我說出來了。他說:“好小子,自己出去享受?!蔽覓鞌嚯娫挘执驇状?,我都沒接。

    我看了看李麗,她緊靠著椅背打哈欠,已經失去了講述的興趣。

    回去的路上,李麗跟我講了她的婚姻。

    前夫是她高中同學。沒考上大學,李麗跟著表姐,在蘇州、杭州一帶工作了幾年。有一年回家相親遇到他,聊得好,很快就結婚了。他很普通,可是李麗對他印象不錯,覺得他老實卻殷勤。相親后他常常約李麗,意外的小驚喜、禮物也很多。不時往她家里跑,老人也喜歡他。她覺得這個男人值得托付終身。然而他好賭,彩禮錢敗光,婚前買的車也差點被抵押掉。他在空調安裝公司的工資更是不夠用。李麗想離婚,家人都勸她,有了孩子,男人就老實了。孩子出生后,他卻依然如故。常有債主上門,嚇哭孩子,李麗也流淚。孩子周歲,他們離婚,他拿不出撫養費。他父母希望李麗留下來,又覺得愧對她,因此沒阻攔,讓李麗把車子開走。她搬回父母家住,以為從此清凈,沒想到他還來要錢。男人說:“離婚也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管我?!崩铥惏謰尳o過一兩次,他來得更勤。她父親打了他幾次,才不敢再來上門,卻電話騷擾,碰到了也跟她要錢。要債的人也會來。李麗把離婚證給他們看,要債的人說不用糊弄他們,這招不好使。她聽不懂。有一次,兩個人在外面守了兩天,李麗報了警。他們走前揚言,不會就此算了。孩子大了,李麗帶孩子去城里租房子住,開始找工作。超市收銀員、文員、飯店服務員、酒店前臺、保潔,都做過。上班時,孩子放父母家,下班去接。孩子上幼兒園以后,她一段時間沒工作,付不起房租,她想賣車,但車子不在她的名下。聽朋友介紹,做房產中介時間靈活,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再去簽個到,其他的時間,自己可以隨便出去。后來,她又用在外面的時間開黑車。這樣下來,每個月的收入夠生活,照顧孩子的時間也多。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跑了一年多的黑車。

    我們到項目部,已經沒人了。去往宿舍的路上,李麗開始說些其他的,似乎是想問我的婚姻情況。都被我打岔,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天下車前,我們倆的關系好像有了一些變化,她跟我說話突然拘謹起來,我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么,轉頭看著路邊一閃而過的路燈桿、棕櫚樹,不時和她抱怨前面突然急剎的車子。下車時,一種不舍的情緒縈繞著我。她在車里看我,沒有馬上走。我們沒有再多的話可以說,或者想要說的話,還不到說的時候。

    我目送她走遠后,進宿舍。宿舍里煙霧繚繞,張鵬躺在床鋪上咳嗽,李明軍和幾個人正在打牌,他問我跟誰出去了。我說:“一個朋友?!彼f:“沒看出來啊你小子?!迸赃叺娜撕八斐雠?,我拿著盆去洗澡。

    第二天是周末,李麗一大早就在門口了。我出門聽到按喇叭的聲音,她的車停在院子里。李麗說:“送你去項目部。”我說還沒吃早飯,她的眼睛一轉,遞給我一個袋子,里面是包子和豆漿。我接過來,上了車。我問她:“這么早出來,孩子呢?”她說昨天和我分開后,孩子鬧著不睡覺,她覺得累,就開車把孩子送到父母家。自己也在那里住了一晚。她和我說著孩子的事情,以及她父母對孩子的喜愛,不管什么時候送去,他們都很開心。最好一直放在那里養才好。

    李麗問我今天有沒有事情,我支吾半天,說不清楚。那天沒什么事情,周末,施工隊也休息一天。可是我跟李麗說有事情。李麗問我下午能不能出來,我說中午再說吧。下了車,我才發現我的手有些發抖。在項目部坐了一上午,他們都沒來。快到中午,我下定決心,給李麗打電話,讓她來接我。

    我們去了很遠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薰衣草。李麗拿出相機,讓我給她拍照。拍了很多張,她都不滿意,覺得我沒有找好角度。她拉我和她站在一起,挽著我的胳膊,反拿相機拍了一張我們唯一的合照。我們走了一圈又一圈,在路邊的攤位上買了冰激凌。她送給我一頂草帽,讓我去工地時戴。

    回去時,天已經黑了。一條空曠的大馬路,兩邊是在建的工廠和商務區,雖然路燈昏暗,工地上的燈光照得卻像白天一樣。她告訴我,我們去的薰衣草園,以后會是一個更大的休閑度假區。雖然不靠海邊,但那附近有一個在挖的人工湖,建成后會很漂亮。這一路上的工地,是一個綜合產業園,她不清楚那里建成后會是什么樣子,只知道會有一個大型商業綜合體。工廠區的后面,還會建許多住宅區,一直延伸到海邊。

    我們停在那個商業綜合體邊上,看到下面的幾層已經完成,里面更高的寫字樓還沒有搭起來,但可以猜出來以后會是什么樣子。李麗說:“我愛湛江。我不想再離開這里了。它以后肯定是一座最美麗的城市。”我站在一堆石子旁邊,看著她在一些磚塊上跳來跳去,就像一個小女孩在跳房子。突然,她神秘兮兮地喊我,拉著我的胳膊,悄悄地往里走,停在一根混凝土柱子邊,手指著一個方向讓我看。光線很暗,我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楚,那里有兩個人在親吻,女人和男人輪流發出哼哼聲,李麗捂著嘴笑,更緊地挽住我的胳膊。我看著她,昏黃的光線下,她的臉像一張整潔的白紙,皮膚的紋路清晰又分明。我也想吻她一下,我覺得我就要抱住她了。她放開我,悄悄走開。我跟著,上了車,我們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繼續開,沒走多遠,發現一個輪胎氣壓不足,李麗問我會不會出事。我說沒事,大不了開慢點。她一直緊張兮兮。我勸她不要擔心,她難以放松。我和她說剛才看到那接吻的一對,她也不說話,只是偶爾應我一聲,或者扭過頭來,對我僵硬地一笑,然后繼續盯著前方,緊握方向盤。送我回到宿舍,她沒說什么,就去補胎了。

    我給李麗發了很多條短信,都是在反復說今天很開心。李麗很晚才回復我,還打了個電話,但是我已經上床,沒有接,掛斷了。我告訴她不方便接聽,短信聊吧。我們聊了很多,除了感慨當天的愉快,還有對再次一起外出的憧憬和期待。我打的字多,她回復的總是很簡短,有時候半天回過來,只有“是呀”兩個字。我沒有覺得不悅,繼續對她訴說??墒俏艺f不出來其他的,有一種沖動鼓蕩著我,卻不能傾訴更多,最后我覺得心里有些空。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滿腦子都是李麗盯著我的忽閃的眼睛。我想我和李麗之間的關系會不會逐漸加深,直至戀愛、結婚??墒抢铥惖暮⒆?,她的前夫,她的父母,還有湛江,一個我從未想過會來的地方……越想越不知道怎么辦。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不能這樣下去。

    醒來后,看到李麗很早發來的短信,問我今天什么時候有空,她來接我。我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甜蜜的黏稠感覺。

    我打電話讓李麗下午來找我,她很開心地答應了。

    那天,安裝V型濾池的不銹鋼槽時出現了問題,似乎是長幾厘米,怎么也裝不上去,匯報到總工處,又和采購、供應商溝通下來,發現是安裝方法存在問題。解決好問題,天都快黑了。午飯時我看到李麗打來的電話,只回了短信,告訴她我很忙。我忙完打電話給她,不停地道歉。李麗說:“沒事,我來接你?!彼绞悄菢诱f,我越是緊張、害怕。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V領緊身裙,瘦小的身材被包裹得凹凸有致,脖子袒露出來,就像出現在大街上引起許多男人關注的美女。她上午做了頭發,凌亂的額前長發剪成齊劉海,周圍的發絲順暢地掉下來,隨著頭的擺動有節奏地跳躍。她像換了一個人,只是聲音不變。我盯著她看,像第一次認識她,長發讓她的臉小了,兩只眼睛顯得更大。

    我盯著她看,問她是不是生氣了,再次向她道歉。她說:“沒事的,別放在心上?!蔽疫€在想著,晚上我們要去做什么,還能不能體驗到昨天那樣模糊的曖昧感覺。同時也在默默計劃,如果今天親吻她,合適不適合;如果親她,是蜻蜓點水,還是激烈熱吻;如果她拒絕了怎么辦,我該怎么判斷她是害羞,還是根本就不想和我深入交往。腦子里想了很多,臉上不禁熱了起來。也不知道車子開了多遠,李明軍打電話給我。他說:“兄弟你太無情,你們都走了,我怎么辦?”我沒掛電話,問李麗能不能去接他。

    李麗說:“你說接就接?!?/p>

    我說:“去吧?!?/p>

    李麗停下車,看著我說:“去不去?”

    我掛掉電話,點了點頭。

    她的臉有些紅,胸膛起伏,圓睜著眼睛看向我。

    “那我掉頭了?!彼f。

    到了項目部,李明軍沒在,我打第三次電話他才接。他說:“來了來了。”我沒有看到他,只感覺到后面的門開了再關上。李明軍啰唆了半天。到大路上,走到路燈多的地方,李明軍盯著李麗,問我跟她什么關系,李麗看了看我。我說是朋友。他說:“是女朋友吧?!蔽液屠铥惗紱]說話。他說:“美女叫什么名字?”李麗說:“你問他。”他繼續看李麗,問我她是誰。我說:“之前跟你說過的,我常用她的車。”李明軍說:“我知道了,成天跟你約會的人是她吧?”我說:“別瞎說了。”

    下車前,李明軍說:“美女,留個手機號碼,以后用車方便。”李麗看向我說:“你問他?!崩蠲鬈娬f:“他肯定舍不得給我?!?/p>

    車子停好,我等李明軍下車。我打開車窗,問他有什么事情。他說:“走,去打牌?!蔽艺f不去了。李明軍說:“走吧,昨天輸幾百塊錢,今天怎么也得拿回來一千?!?/p>

    我沒有看李麗,說:“不去了,還有事。”李明軍說:“美女,還有事嗎?明天再約會吧?!崩铥愓f:“你跟我說干嗎,又不是我打牌?!彼_車門,拖我下車。我才用余光看了一眼李麗,她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好像很不耐煩。擔心接下來的尷尬,我想今天可能不適合跟她一起出去。還在僵持著,李麗說她走了。李明軍關上門說:“明天讓他多陪你,我批他一天假?!蓖铥惖纛^,慢慢駛出,拐彎,直到看不見了,我才甩開李明軍,往宿舍走去。

    第二天,李麗照常來接我。昨天那樣性感的服裝不見了,代之以普通的白色碎花襯衫和牛仔褲。順直的頭發,用一根皮筋扎成了馬尾辮。一些頭發沒扎住,掉在兩邊。快到地方,我問她今天有空嗎,她說有事。下班前,我再次打電話給她,她讓我等她。項目部的人都走了,她還沒到。張鵬問我需不需要開車去接,我正在猶豫,李麗來了。上車后,我想讓氣氛緩和一些,說了一件項目上好笑的事情。

    有一個去年入職的同事,環境工程專業畢業,學習的方向與我們的工作對口。剛來時,彬彬有禮,不抽煙,不喝酒。一年多來,都在外面,前幾天調到湛江來,我才第三次見他。這次相遇,有曾經和他一起待過的人聽說他來,跟我們說:“這是個煙鬼。”我不信,又問他,確認和我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結果真的就是他。

    她說:“這有什么好笑的?!?/p>

    我說:“你看,他初來時那樣子,現在這樣子,多大的反差?!?/p>

    她說:“工作了,抽煙喝酒很正常?!?/p>

    我說不下去了,也覺得那件事確實不好笑。

    往后幾天里,我給李麗打了幾次電話,只接通一次,我問她忙不忙,她說還行。我感到失落。想去找她,也不敢。我不清楚該不該努力去追求她。在那樣的心情里過去了一段時間。

    ……

    精彩全文請見《青年文學》202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