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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炮火中消失的“上海動物園”
    來源:解放日報 | 周曉瑛  2024年08月09日15:19

    位于上海老南市文廟的這家動物園,作為中國人自行創辦的第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大型動物園,可謂生不逢時。“八一三”淞滬戰事爆發,在炮火肆虐下,它與國人一起遭逢動蕩與磨難。

    問起滬上各家動物園,上海人如數家珍:位于虹橋路上的上海動物園,還有浦東宣橋鎮的上海野生動物園。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還會補充道:中山公園、復興公園這兩家早些年也曾附設有小型動物園。但少有人提及的是,上海其實還有過一座聲名赫赫的大型動物園——那就是位于老城廂文廟路上的上海市市立動物園。自1933年8月開園起,這里便成為滬上乃至全國各地人士競相前往的“熱門打卡地”,第一年參觀人數達到116萬多人次(占當時上海全市常住人口三分之一),被譽為“夸雄于國內,實無其匹矣”。

    這座中國人自行創辦的第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大型動物園,可惜生不逢時。“八一三”淞滬戰事爆發,在日軍炮火肆虐下,它與國人一起遭逢動蕩與磨難,最終從上海的城市版圖上完全消失……

    通過對上海市檔案館所藏檔案的挖掘與整理,我們得以梳理出明晰的脈絡,回望這段已湮沒于歷史深處的往事。

    一波三折建園始末

    這所昔日的動物園位于南市老城廂的芹圃舊址,具體位置是今日黃浦區文廟路、學前街交會處,也就是如今敬業中學所在地。

    當年的動物園面積10.9畝(7267平方米),大門與文廟(當時已改建為市立民眾教育館)隔街相望,園內“花木扶疏,亭閣隱現,假山池塘之間,充滿了清雅秀美的景色”。該園籌建于1931年8月,于1933年8月正式開放。

    動物園前身是創辦于1926年的上海公共學校園。它作為各中小學開展自然學科教學和實驗的場地,種植有農作物、蔬果、花卉,并建造了豢養虎豹以及各類小動物的動物棚舍,每月都要接待數批中小學生課外實踐。

    作為公共學校園的創始者及負責人,校長沈祥瑞年富力強,具有豐富的社會實踐教育經驗。1931年冬,時年31歲的沈祥瑞接到上級部門的任務,受令在學校園的基礎上,配合市工務局共同設計、籌辦上海市市立動物園。

    1931年8月,上海市教育局第204次局務會議審議通過“建設動物園計劃草案”,擬在文廟芹圃原址設置動物園,除學校園原有動物撥充外,其余動物另行選購。

    在上海市檔案館館藏中存有這份計劃草案文本:“歐美各國每個公共場所或公園中設置動物園,究其原因蓋以動物之居處不同、形態各別、天賦之本能亦異殊,實具有普遍研究之價值。惟以其或伏處深山,或翱翔天空,或蟄居地下,或潛藏海底,均不易觀察周遭,爰以之陳列一處,既可供學校直觀教學時之材料,使學生得準確觀念,又可作各界業余后之觀賞,俾民眾有消遣場所,用意至善。”

    同年9月,市教育局正式呈請市政府撥款用于動物園建設。但因財政竭蹶,市政府指令暫緩動物園計劃。此后教育局又幾度呈請,各方人士也多方奔走呼吁。在相關呈文中,有關方面反復強調創辦動物園的重要意義:“本市人口稠密,學校如林,尤以滬南為最。一般青年學子、職工商賈,業余休閑之時,因感無正當娛樂場所足資消遣者眾,每日接觸不良習慣抑或環境使然,有鑒及此,爰擬就文廟前芹圃原址,依此迂回曲折固有之形勢,因地設置各種動物舍,布置規模較大之動物園。使學校得直觀教學之材料,民眾有怡悅性情之園圃。”

    幾個月后,市政府終于下令核準籌辦,將原本計劃建造音樂廳的2萬元,轉撥動物園作為開辦經費。項目推進過程中,因涉及基建、園藝、棚舍、動物采購等方方面面,教育局又數次請款,獲得追加。1932年8月,動物園開工建設,于次年5月底初步完工。初竣工時,面積僅7.3畝,此后又逐漸擴大園舍范圍,追加至10.9畝,增建熊、豹、大象、駱駝等動物棚舍,并新設動物標本陳列館。

    1933年7月31日,市教育局下達指令,委任沈祥瑞為市立動物園負責人。事實上,沈祥瑞早已肩負起園長職責,幾年來全力以赴投入籌辦工作。他率領的團隊包括其在內總共18人,正式職員僅8人。下設總務組、管理組、研究組,管理組負責動物的收集、飼育、保養、繁殖及衛生診療等事項,研究組負責動物生活研究、標本制作等事項。

    8月1日,作為兼有休閑娛樂、開展社會教育雙重功能的重要社會公共機構,上海市市立動物園正式對外開放。

    觀者如潮年超百萬

    對于這座國人創辦的第一座現代動物園,市民參觀熱情高漲。開園當日,清晨6時,動物園大門口已有不少游人等待入園。沈園長回憶:“到了將近8時,文廟路上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開放后售票處的工作,忙碌得異乎尋常,大約每兩秒鐘,就售出門票一張,從大門口進入的客流,好像潮涌一般。”

    上海市檔案館所藏《上海市市立動物園開放規則》中記載,動物園開放時間為每日上午8時至12時、下午2時至6時。門券分普通、常年兩種,普通券每張6分(兒童減半),常年券(類似如今的年卡)1元。在當時的物價水平下,這一門票價格比較低廉,還有人將之與租界工部局所管理的兆豐公園(今中山公園)動物園進行比較,表示市立動物園內動物種類、數量之多,遠超兆豐公園動物園,且參觀面積是后者近四倍,門票價格僅是其五分之一。

    檔案中還可見到這樣的記述:因為入園游覽者日達萬人,動物園不得不呈請教育局轉咨公安局,在門口已有數位警察維持秩序的基礎上,請求添派警力支援。

    此外,市立動物園還牽頭舉辦了芙蓉鳥(金絲鳥)競賽會、乳牛比賽、金魚展覽會、信鴿比賽大會、家兔展覽會,并成立乳牛、信鴿、家兔研究會等市民可報名參加的動物研究團體。信鴿大會后來在抗戰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提供了一批用于傳遞戰事情報的“軍鴿”。

    市立動物園最鼎盛時期,建有房屋31間、動物棚舍48座,另開辟標本室,制作標本80余件。園內所豢養動物累計109種,其中,獸類有虎、豹、獅、象、黑熊、駱駝、袋鼠、麋鹿等32種,禽類有孔雀、白鶴、鵜鶘、鴛鴦、鷺、雁、雉、鷹等44種,爬蟲類有鱷、蟒、龜、鱉等4種。

    上海市檔案館藏檔案中還可見沈祥瑞的發展愿景:一份是擬收購蓬萊路近學前街幾個地塊以擴大園地面積的報告,另一份是另辟新園的規劃藍圖:“擬在市中心區虬江之南、翔殷路以北,東西以府南左右兩路為界,就此四址以內,建設動物園新園”“以起到動物園與博物館、圖書館、體育館等輝映調劑,以收異曲同工之效”。

    解救難民區中的“困獸”

    正當眾人意氣風發、躊躇滿懷之時,沉重的戰爭陰云逐漸向上海逼近。

    1937年8月,“八一三”淞滬戰事爆發。沈祥瑞和數位同仁選擇留在南市,他們緊急關閉動物園大門,以園為家,日夜駐守。一日,動物園辦公場所屋頂遭到高射炮彈襲擊,雖無太大損毀,但令沈祥瑞日夜難寐,憂心如焚。

    檔案中,存有他9月15日致市社會局局長潘公展的一封函件,文中寫道:“敵人慘無人道,日后萬一將本園轟炸,所有獅、虎、熊、羆、斑豹、黑豹等猛獸,如盡行炸死,固屬不幸,倘僅將棚舍炸毀而猛獸逸出時,則貽害無窮;或因局勢變化、環境逼迫而不能在園飼養時,則所有百余種動物,勢必悉遭餓斃,殊覺可憐。”

    此前,沈祥瑞已多方尋找出路。他與兆豐公園多次接洽,溝通將獅虎豹等珍禽猛獸寄養該園的可能性。對方表示可以接納,但需要市立動物園自行建設臨時鐵棚。經估算,沈祥瑞決定制作鐵棚六間:每個寬十尺、深七尺,前高六尺八寸,后高六尺,棚頂蓋鉛皮,兩端及后面加裝板壁,地面鋪設方塊水泥磚,六間造價共計約3900元。

    但恰恰是這3900元的經費,成為動物逃生路上的一道阻礙。當沈祥瑞呈請上級部門求助撥款時,被予以婉拒,后經相關部門協調,方獲準在顧家宅公園(今復興公園),借用七平方丈地面,以便市立動物園寄養猛獸。當時,沈祥瑞對戰后復園計劃仍抱有樂觀預計,因此他在信中特別注明:“俟滬戰停止恢復常態后即行遷回。”

    10月31日,兩輛卡車從市立動物園緩緩駛出,經南陽橋鐵柵,進入法租界呂班路(今重慶南路)上的震旦大學校園。車上裝的是市立動物園標本室內陳列的標本、標本櫥等二十余件,此外還有該園的印信、檔案卷宗等。經前期協調,震旦校方同意市立動物園將上述物項在校園內寄存至戰事結束。

    正當下一步將實施動物轉運時,抗戰局勢急轉直下。11月9日,日軍進入南市,這令沈祥瑞猶遭當頭一棒。慌亂中,他和幾位工友只好將獅虎豹熊等猛獸誘入小鐵籠內,從動物園緊急運送至開設于萬竹小學內的國際難民區。

    在檔案中可看到,沈祥瑞在1937年11月間寫給法租界公董局顧盛的兩封信。信中他語氣急切地表示:因上海局勢突生變化,政府撥給動物園的給養管理等項均將停止,自己受命結束所有在難民區內的猛獸珍禽的移養工作,奉上級面諭,最終決定將這些猛獸珍禽“全部贈予貴處主管之顧家宅公園陳列”“自贈送后該項猛獸之所有權即歸屬貴處”。

    當時,法租界與南市交界的各個出入口,都已被鐵門封鎖,在日軍的嚴格看守下,尚留新開河和東新橋兩處可以持證通行。經多方斡旋,沈祥瑞和動物園員工一起,將獅、虎、豹、熊、狼等猛獸和袋鼠、獼猴、梅花鹿、丹頂鶴、孔雀、鵜鶘、鴛鴦等運出華界,裝運到辣斐德路(現復興中路)的顧家宅公園。

    原本他們還計劃運送第二批動物,但不久后新開河、東新橋兩處鐵門完全關閉,第二批動物無法繼續運出。

    剩下未能及時轉運的動物,其命運可想而知——最終連同文廟路上的動物園棚舍一起,被日寇戰火損毀殆盡。

    據檔案記載,1940年初,派員前往市立動物園舊址查看情況后匯報所見:“園內門框零落,墻垣洞穿傾坍,原有小池骯臟不堪,池邊種植小樹咸被砍伐,頗呈荒涼景色。”

    被移養在顧家宅公園的珍禽猛獸,最終也沒能逃出侵略者的魔爪。當日寇進駐租界,顧家宅公園改名大興公園,管理權很快落入敵手。沈祥瑞不愿為漢奸,辭去職務,改名后避難遷居到威海衛路(今威海路)。大興公園淪為日本軍隊的練兵場與倉庫,園內動物被汪偽政府建設局移養至兆豐公園……因飼料供給時斷時續,加上缺乏專業照護與治療,當年從市立動物園解救的珍禽猛獸,僅剩下獼猴、貍、鱷等十幾種,其他大型動物中,巨蟒凍斃,黑豹及獅虎等相繼染病而死。

    短短幾年光景,一座眾人“克服重重困難、舉步維艱的局勢下才合力建成”的園林式動物園,在戰火蹂躪下,從上海城市版圖上完全消失。

    當上海再次迎來另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大型動物園時,已是1955年——新中國成立六周年之際,位于上海西區的西郊公園被上海市人民政府擴建為動物園,向市民開放。

    參考資料:

    1.上海市檔案館館藏相關檔案

    2.上海市市立動物園編印:《上海市市立動物園概況》,良華印刷公司,1936年出版

    3.沈祥瑞:《早年上海市市立動物園回憶錄》,《中國動物園年刊》,1984年第7期

    4.朱英:《上海動物園:近代中國休閑娛樂與社會教育的新設施》,《史學月刊》,202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