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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愛丁堡交響樂
    來源:光明日報 | 劉元舉  2024年08月13日08:29

    早春三月,英國依然延續著冬天的氣息。去往蘇格蘭愛丁堡的路上,連日的陰雨天氣竟突然轉晴,藍天白云下,大片新綠映入眼簾,那是連綿的牧場,綠植如毯,起伏似浪。

    一路欣賞著美麗的大自然風光,經過4小時的車程,我們進入了蘇格蘭境內。駛進愛丁堡,恍若進入了一座中世紀的博物館。這座始建于公元6世紀的蘇格蘭城市,以其經久不變的文化特色,吸引了像潮水一樣涌來的游人。

    最吸引游人的,大概是愛丁堡城堡。我參觀完古堡,已是日落時分。下到半山腰處,古炮臺擺放在城墻邊上,炮口對著遠處海灣幽亮的一道水線,當年守城將士在這里浴血奮戰,炮聲猶聞。再看看近處被歲月熏黑的古城墻,再也留不住一抹夕陽。

    步出古堡大門時,眼前這片開闊的廣場正在經歷著轉瞬即逝的黯淡,但很快就被街燈照亮。我不再沉陷于古堡的沉郁,而是感覺到腳下的每一塊石板,都在復活,并釋放出城市的激情,在發光,在喧嘩——

    每年的8月,一年一度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都在這里舉辦。這段時間,觀光游客人數達到頂峰,差不多每塊石板上都站著一個人。

    我不禁想起1947年的第一屆愛丁堡國際藝術節,這次藝術節請來了維也納愛樂交響樂團,也請來了當時歐洲最負盛名的鋼琴家施納貝爾和美籍匈牙利小提琴家西蓋蒂。西蓋蒂擅長將各種方法巧妙配合,強調各種層次的情感,被稱為“小提琴中的思想家”。還有著名的大提琴家富尼埃,有樂評家贊美他有“絲緞般光滑的音色”,法國作家科萊特說:“富尼埃的詠唱比許多聲樂家的歌聲更美?!?/p>

    30年前,我曾買過富尼埃的專輯光碟,那是“打孔”的碟片,放在播放器上轉動時,我就在想日后要再買一張沒有“孔洞”的正版光碟。后來,我開始進入現場聽交響樂,又疏淡了光碟。

    能夠應邀參加愛丁堡藝術節的演出,是許多音樂家和交響樂團的夢想。令我們深感榮耀的是,2004年,中國的軍樂團曾應邀參加了這個藝術節的表演,并大獲好評。

    需要說明的是,國際藝術節在舉辦了幾屆之后,又接納了通俗音樂和爵士樂的內容,增加為“邊緣藝術節”,自1950年起,又加入了軍樂隊軍操表演。

    每個藝術節的前一晚,在愛丁堡城堡門前的這個廣場上,都會舉行著名的軍樂隊表演。你可以觀賞到各個國家軍樂團的不同演奏風格。

    中國軍樂隊的宏大氣勢與蘇格蘭風笛的獨特旋律相伴,還有世界各國樂隊和舞蹈隊的助興,再加上民族服裝或超前的奇裝異服,構成了一個震撼人心的場面。

    古堡高聳,也象征著愛丁堡獨立勇敢、不屈不撓的城市品格。令人更難忘的是,盛大的愛丁堡藝術節行將結束時,也是在這座城堡上,綻放了無比絢麗的煙花。

    煙花照亮著巨大的城堡,與城堡下公園中奏響的交響樂,在天地間共譜一首宏大的藝術詩篇,這種標配,宣告每年藝術節的圓滿結束。

    開幕與閉幕,這座城堡都是最大的參與者和見證者。由此可見,愛丁堡是一座既可以沉陷于極致的憂傷,又能狂歡至癲的城市。

    次日上午,我去往蘇格蘭國家美術館,需要經過一個長條狀的山谷。眼前有3條路可供人選擇:谷底有條小路;半坡還有鋪開的一條狹路,也是很平坦的;坡頂上便是喧囂的王子大街了。這3條路并行不悖,都筆直地延伸向前方的美術館。我走在谷底的小路上,感受著王子街花園的美麗與幽靜。

    走著走著,我被一座黑色的哥特式風格的紀念塔震撼了。這個高大的尖頂紀念碑,由一組尖塔組成,4座小型的尖塔拱衛著高塔。高塔的底部四方都是拱門,顯得更加輕盈。這是為英國著名詩人、作家司各特而立的豐碑,非?;趾陦邀悺K冗@個城市的許多建筑還要高,就在坡頂上面的大街旁巍然聳立,直刺云天。

    一周來,我在英倫的好幾座城市街頭,見過許多雕像,多為戰馬和英雄的造型。但愛丁堡,卻有著哲學家休謨、經濟學家亞當·斯密、詩人彭斯等的雕像,而在這些充滿人文價值的紀念物中,最高大雄偉的,是這座司各特紀念塔。

    這座文學的紀念塔太特殊了,不僅造型奇特,而且有著一柱擎天的氣魄。這樣高大的紀念塔,居然是單獨屬于一個文學家的,確實超乎我的想象。

    司各特紀念塔的基座像是城門,4個門通透,中間端坐著一座潔白的大理石雕像——司各特。

    從司各特紀念塔到蘇格蘭國立美術館,不過幾百米的路程,一眼就能看見其建筑的輪廓。那是一個狹長的建筑,像一座平板橋梁,橫陳在丘壑“兩岸”,一端連著中世紀的老城,另一邊伸向巍峨的新城。

    走進并不高聳的蘇格蘭國立美術館,敞亮的大廳處有個巨大的玻璃窗,將室外的風景完整地裝了進來,就像一幅巨大的風景畫。

    在蘇格蘭5家美術館當中,這是最古老的一家。館內最珍貴的藏品是從皇家學會轉移過來的一組傳世名畫:巴薩諾、凡·戴克和提埃波羅的作品。還有莫奈的《日出·印象》和貝爾尼尼的雕塑,安東尼奧·加諾瓦的《三夫人》以及波提切利的畫作。

    在諸多名家經典中,我更想了解蘇格蘭當地的畫家。

    在館中陳列的蘇格蘭畫家蘭姆西、雷伯恩、威爾基、麥克塔加特等人的作品中,我最喜歡的是雷伯恩的《在達汀斯頓湖滑冰的羅伯特·沃克牧師》。畫面單純,畫中人物也如同一個天真的孩子,用單腳著冰面,另一條腿翹成自由舒暢的弧度,呈飛翔式滑冰姿勢。當時的牧師一般是嚴肅的形象,然而,這種體現童趣和自我性情的滑冰狀態,有一種獨特的幽默。據說,1784年,雷伯恩是為了自娛自樂,才創作了這幅油畫。

    展廳中還有拉斐爾、提香和倫勃朗3位藝術大師的作品,其中,我更喜歡倫勃朗的人物肖像畫,準確地說是喜歡那種憂郁的風格,就如同我喜歡聽大提琴的憂傷旋律。我還想尋找莫奈的《干草堆》以及塞尚和高更的名畫。只可惜,時間不允許。下午3點,我要趕到亞瑟音樂廳,聆聽深圳交響樂團英倫巡演的第5場音樂會。

    從表面看,亞瑟音樂廳并不出奇。它是座低調的建筑,主樓是低平的大圓頂,毫不張揚。亞瑟音樂廳名字的由來,是一個帶有威士忌酒香的故事:1896年,愛丁堡有位調酒師名叫安德魯·亞瑟,他也是威士忌的釀造商。他因經營威士忌而發財,但他沒有去揮霍,而是捐贈了10萬英鎊(約相當于今天的1000萬英鎊)去建音樂廳。不幸的是,音樂廳項目還未開工,他便去世了。為了紀念他,音樂廳遂以“亞瑟”命名。

    這座音樂廳是我隨深圳交響樂團一路巡演下來的5個音樂廳當中,最具古典韻味的音樂廳,也是內部裝飾線條最豐富最精美的音樂廳。舞臺兩側的羅馬柱白中鑲金,特別是頂部的愛奧尼柱頭的卷葉狀花飾,閃耀著藝術之光。大廳四周,也有著濃厚的巴洛克風格。舞臺兩側對稱的圓浮雕,看上去像是閃著金光的勛章。

    走進亞瑟音樂廳的愛丁堡觀眾,多為老年人。他們提早來到音樂廳,在寬敞的前廳找到空位坐下來,等到熟人來了,便在此歡聚聊天。

    對這些老人而言,一場交響樂,就是一個藝術的節日,就是親朋好友相聚時的美好時光。何況,這場音樂會的演奏者來自他們陌生的東方城市——中國深圳,是由一支年輕的交響樂團的黃皮膚青年男女們登臺演奏的。而演出的曲目,差不多都是他們喜歡的,如雷斯庇基《羅馬的噴泉》和《羅馬的松樹》,都是描寫景色的抒情交響詩。

    這些老人許多是古典音樂的發燒友,從年輕到年邁,他們聽過無數場交響音樂會,他們喜歡能夠為他們帶來激情的經典作品。與深圳交響樂團聯袂出場的英國著名小提琴家塔米辛·韋利-科恩的獨奏,就讓他們很感興趣。塔米辛的《音詩》出自法國作曲家肖松之手,更有趣的是,這部作品是根據俄羅斯作家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說《輝煌愛情之歌》而創作的。

    我和我前面的這些白發老人坐在音樂廳的觀眾席上,等待開場。當青年大提琴家聶佳鵬,以騎士般的威武風范,拎著大提琴出場時,我們便報以熱烈的掌聲。聶佳鵬演奏時,那種刻骨的悲情,讓我想到了麥斯基演奏的布魯赫的《晚禱》?!锻矶\》又名《希伯來晚禱》,是麥斯基在圣彼得堡建城300年慶典音樂會上,深情演奏的兩首大提琴協奏曲中的一首。另一首是雷斯庇基的《慢板與變奏》。那時正值麥斯基藝術的成熟期,演出在圣彼得堡著名的音樂廳——肖斯塔科維奇愛樂大廳舉行。10年前,我曾走進這座音樂廳,聆聽了殷承宗激情演奏的“拉二”,那是我平生聽到的最好的“拉二”,那個夜晚,我徹夜不眠……

    通過音樂這種沒有邊界的語言,這次深圳交響樂團的巡演成了一次中英之間穿越國界和語言的交流,成了一座兩國民眾互相理解的文化橋梁。

    深圳交響樂團演出后,愛丁堡市舉辦了新聞發布會。有趣的是,會議現場設在一家威士忌專賣店的樓上會議室。發布會上,愛丁堡的市長出席并致辭。他個子不高,卻顯得很健碩。他身上披掛著類似綬帶的閃亮標識,我說不清那是什么爵位,還有多枚勛章,映得他額頭閃閃發亮。一定是出席重要場合,才會穿上這身閃光的服飾,以示對來賓的尊重。

    愛丁堡市長情緒飽滿地贊美了深圳交響樂團的演出。他表示,從演出中感受到了中國文化藝術的巨大魅力。他還特別贊賞這種以交響樂為紐帶的兩國友誼交流方式。

    愛丁堡市長致辭后,深圳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林大葉發了言。他換上了一件寬大的中山裝,用英文致辭,無須翻譯。接下來致辭的,是深圳市振興交響樂發展基金會會長馬蔚華,他對古典音樂有著發自內心的喜愛。他的致辭洋溢著詩人氣質。他說,來到這座城市,感覺到每一塊石板,都有著歷史文化的積淀。

    如果說講話也是一次獨奏的話,馬蔚華的愛丁堡致辭像是一次成功的演出,那略帶滄桑的嗓音,那抑揚頓挫的語氣,與深圳交響樂團單簧管的演奏,有著異曲同工之感。

    馬蔚華的幽默,也引發了現場觀眾的共鳴。我注意到一位高鼻梁的白發男子,在這個會議室里聆聽與會者先后發言時,他的面孔嚴肅得如同冰霜,加之他赫然上卷的白發,像是一塊薄冰??墒牵旕R蔚華講到何為交響樂時,幽默地下了個定義:“交響樂就像威士忌勾兌的美味,熱烈的橙色與晶瑩冰塊的撞擊,在杯中形成交響!”當翻譯將這句話流暢譯出之后,這位“冰雪先生”突然爆笑,不僅一臉的薄冰破碎成花朵,而且笑得樹搖風動,一發不可收。

    這讓我瞬間理解了這種英式的嚴肅與蘇格蘭式的恣肆與奔放,就像他們的男人為何一臉悲情卻穿著花格裙子,他們走在冷硬的寒風中,為了怕裙子被風撩起,裙前掛有一個特制的小皮包,這個皮包一定是真牛皮的,分量較重。不過,這種風俗在禮儀莊嚴神圣的場合,偶爾也會出現意外。

    音樂會結束了,發布會也開完了,但是,友誼的交流還沒有結束。愛丁堡市長邀請馬蔚華和深圳交響樂團去參觀他們的市政廳。這位市長對深圳交響樂團的感情,讓我聯想到深圳交響樂團演出結束時的場面。觀眾狂熱的掌聲一次次將謝幕的林大葉召喚返回,遂再度加演了一曲《友誼地久天長》。

    《友誼地久天長》源自蘇格蘭的一首民歌。在愛丁堡的石板路上,隨時可以聽到吹風笛的人在吹奏樂曲。當《友誼地久天長》這首熟悉的旋律在街頭隨風飄揚時,則更加悅耳悅心。

    在英國的最后一個夜晚,我跟隨深圳交響樂團樂隊從珀斯音樂廳演出后回到愛丁堡的住地,大巴在風雨中行駛了近兩個小時。夜風的凄涼,夜雨的飄零,讓我驀然滋生了一種離別的傷感。與路上相比,愛丁堡城里的雨變得細柔多了,但也把石板路澆得光亮閃爍。

    微亮的街燈,拖長了年輕樂手們的身影。他們身上沒有背樂器,怕樂器被雨水淋濕,于是都放到了住處。在他們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演出后的輕松。

    在英國期間,他們平均每隔一天就是一場演出,每場演出都要乘車到另外一座城市。他們忙于排練和演出,沒有空閑時間逛街。所以,即便是這樣一個細雨飄灑的夜晚,他們也十分珍惜。

    一位打擊樂手在自己的微博上感慨道,吃完意大利面和比薩,在雨中漫步就不覺得冷了。在這排文字間還插上了美食比薩的圖案。這是個豪爽的女子,心直口快。她有足夠的力量,每次演出都非常賣力。在來英國巡演前的一場演出中,她竟然敲斷了手中的鼓槌。那是在進入《臥虎藏龍》大提琴協奏曲時,樂隊最后一排打擊樂聲部中,有5個打擊樂手一齊敲鼓的熱烈場面。樂手們陷入了激動的情緒中,她把手中的鼓槌敲斷了。臺下沒人發現,她也沒有停下來,而是捏著半截鼓槌,讓音樂繼續著。她以磨疼的手指,讓鼓面持續泛出的震顫,與她踩著雨中泛著光澤的石板路走在愛丁堡街頭,是否有某種相似的感動?

    (作者:劉元舉,系遼寧省作協原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