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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蘆草園的少年宮
    來源:北京日報 | 肖復興  2024年08月07日08:22

    當年,崇文區少年宮,在蘆草園胡同。少年宮不大,只有一個四方的院落,進入大門,呈U字形的房屋環繞其間,院子里有幾棵老樹。但是,在當時我們孩子眼里,覺得它挺大的,因為有很多間活動教室,寒暑假活動花樣繁多,可以讓孩子們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選擇。

    在我的記憶里,并沒有什么報名或學校推薦這樣繁瑣的環節和門檻。那時候的少年宮,對所有少年敞開大門,腳面水——平蹚。那是孩子的樂園。

    記憶中的少年宮,可以在軒豁的院里盡情奔跑,盡情呼叫。最難忘的是下雨天,我們可以蹚著院子里積水,可勁兒濺起水花,和天上落下的雨點打架。或者雨后突然跑到院子里的樹下,使勁兒搖動著樹枝,讓樹葉上的雨珠,濺落在自己和后面走來的同學一身一臉。

    少年宮,有兩個地方最吸引我。

    一個是講故事的屋子。

    屋子如一間教室那樣大,里面坐著好多同學,你可以隨便走進去,給大家講故事,聽故事的孩子也可以隨意出出進進。如果你講的故事吸引人,他們就坐在那里認真聽你講。如果不那么吸引人,陸續退場的人就會很多。面對著冷清沒有幾個人的教室,你自己也覺得臊不答答,會轉身退場,換另外一個同學上來講故事,這里有點兒像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現在想想,也很像當年在大柵欄廣德樓劇場搞的“十分鐘相聲”,你買一張票,只用兩分錢,很便宜,可以進去聽十分鐘相聲,如果聽得滿意,再接著花兩分錢買下一個十分鐘的票,如果不滿意,就可以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人。那里說相聲的人,和少年宮講故事的人一樣,都有些打擂臺的意思。聽的人和說的人,雙向選擇,有點兒挑戰性,所以頗能吸引人。

    我就是被吸引的人之一。記得四年級寒假,我在那里講故事,頗為吸引聽眾,很來情緒,幾乎天天都站在那里,面對一幫小孩子,自以為是地講不知所云的故事。我記不住講的是一些什么故事,那時候,我愛看《少年文藝》,上海宋慶齡基金會出版的,每月一本,一角七分錢。我每月都到家對面的郵局買一本,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是在《少年文藝》上看到的故事,又經過自己的添油加醋、胡編亂造,反正,坐在那里比我小的同學聽得也津津有味,讓我占據了幾乎一上午時間,眉飛色舞,自我感覺良好,講個沒完。回到家,興奮地跟我父親講,父親沒說話,母親笑話我是窮白話,要飯的打官司——沒的吃,有的說。

    不過,我很有成就感。面對著一雙雙緊緊盯著你的眼睛,在全神貫注聽你講故事,讓我有一種在學校里體會不到的感覺。在學校,都是坐在教室里,眼巴巴地豎起耳朵聽老師說。在少年宮這里,我是主角,可以敞開說,有一幫小孩子豎起耳朵聽。這鍛煉了我的表達能力,甚至是表演能力呢。

    而且,為了引人,需要不時地調整講故事的思路,及時捕捉到聽眾的心理變化而隨機應變。應該說,這也是一種本事的鍛煉,和后來流行的演講是完全不同的本事,和照本宣科的背誦故事,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我應該感謝當年的少年宮有這樣一方園地,讓我這樣的孩子得以舒展腰身,如野花一樣隨心所欲地盡情開放。

    另一處是乒乓球室。

    這也是如一間教室大的房間。在那里,只要排隊,可以上去隨便打,打擂似的,每人打五六個球,誰輸誰下去,下一個再上來。占臺時間長的人,很牛。那勁頭兒,和占據故事室講臺的人一樣得意洋洋。

    記得少年宮曾經組織過一次全區小學生乒乓球比賽。那時,我在學校里乒乓球打得不錯,被選去參賽。記不得打過幾輪,只記得有一輪和我交手的,是一個比我高出一頭的高年級學生,他第一個球,就打了我一個滑板,我人跑到球臺一側,可球卻飛到另一側,我撲了個空,引得觀賽同學哈哈大笑。一下子,我亂了方寸,稀里嘩啦就敗下陣來。我才知道了天外有天,強中自有強中手。

    這一年冬天,我剛上五年級不久,學校老師通知我,讓我到少年宮參加活動,是和中國青年乒乓球隊的隊員見面。那次參加活動的同學,大多是前不久全區小學生比賽獲獎的同學,不知為什么少年宮的老師也選中了我,在比賽中,我是早被淘汰的呀。有時候,你真的要感謝陰差陽錯的命運,在這樣的命運中,老師好心有意或無意地幫助你,都會像是對你吹來一股清風,助你能夠像一艘小船一樣,向前劃行到更遠一些的地方。

    那時候,中國青年乒乓球隊在歐洲比賽勝利歸來。他們在歐洲刮起一陣中國旋風,讓世界刮目相看,日后都成為了世界乒壇的顯赫人物:莊則棟、李富榮、徐寅生……都只有十七八歲,個個年輕英俊,瀟灑颯爽,讓我羨慕,心生崇拜。我記不得他們都分別對我講了些什么勉勵的話,只記得最后一個項目,最讓大家興奮,是讓在場的每一位同學,上場和這些冠軍運動員各打一個球。只是一個球,太少了點兒,哪里能解渴啊。但是,能夠和這些世界冠軍對打一個球,也是格外幸運的了,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個節目,躍躍欲試,興奮中多少有些緊張,心里暗想,別連球都沒有接著,就灰溜溜地下來了。按照當時的話說,只吃了一個“球屁”吧。

    打我一個滑板的那個高年級的學生,排在第一個上場,我排在第二個。和他對陣的是莊則棟,我第二個上場,站在我面前的是李富榮,那時,他十七歲,英俊瀟灑,分頭梳得倍兒齊,倍兒亮。我心想,別給我發一個轉球,我可是接不住呀。沒有,他只是發給我一個和平球,很高,要是平常,我完全可以打一板抽球,扣死它。但是,我沒敢,怕沒有抽過去,一板下網,那就露怯了。我一板平穩地打過去,我看見,李富榮隔網沖著我微微地笑了。

    很久,很久,我都不明白,他為什么笑,是禮貌的笑,還是笑我這一板打得太保守。看,我給你這么高的一個和平球,你都不敢抽嗎?

    真的,我有些后悔,為什么不敢抽球了呢?就因為他是世界冠軍?我心里罵自己真沒出息!

    我對少年宮一直充滿感情,二十年前,為寫《藍調城南》一書,我曾經多次到蘆草園尋訪舊地,想找到昔日的少年宮。住在那里的老人越來越少,可惜,二十年,都未曾打聽到、找到。直到前些天,在抖音上看到一段北蘆草園的視頻,拍攝者是當年住在附近的一位老街坊,對這里了如指掌。在視頻中,他指著如今的大江胡同社區居委會,說這兒就是當年的少年宮。紅漆大門緊關著,木牌高掛,那么簇新,那么陌生,六十七年過去了,一點兒也認不出來了。只有院子里一株高大的老樹,蔥蘢的枝條探出墻頭,依稀當年,多少次的雨后,我跑到樹下,搖晃著樹枝,樹葉上的雨珠,濺落在自己和后面同學的身上。

    少年宮!我少年時代的少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