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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鵝湖之會及其他
    來源:文匯報 | 陳軍  2024年08月08日08:18

    那是一個蔥蘢的夏季。

    我和妻子都是老師,對書院感興趣,訪過江西三清山后,即乘高鐵去鵝湖書院,在鉛山站下車。

    入門,過泮池,進到院中,首先要看的是“鵝湖之會”故事。淳熙二年(1175)的暮春時節,思想家呂祖謙訪朱熹,探討理學。呂向朱建議,何不邀請陸九淵兄弟一起相會鵝湖討論哲學問題,朱熹應允。此時,朱熹與陸氏兄弟在理學上的思想交鋒不可避免。

    論辯之前,朱陸雙方各自做了充分準備。朱呂在寒泉精舍研讀周程著作,盡四十余日,采摘六百余條言論,編成《近思錄》。朱呂共同“備課”,相當全面周到。二陸這邊呢,也進行了謹密的協商。兄長陸九齡與陸九淵的思想也不完全一致。在去鵝湖之前,陸九齡就對陸九淵說,伯恭(呂祖謙)約元晦(朱熹)集會,討論學術異同。我們兄弟不妨要統一一下觀點,這樣才能一致辯朱。于是兄弟二人反復討論琢磨,并預先試辯,辯至深夜,各以小詩總結試辯觀點與體會。

    六月初三,朱陸呂四人相會。呂祖謙問陸九齡近日有何創獲,拉開論辯帷幕。陸誦詩曰:

    孩提知愛長知欽,

    古圣相傳只此心。

    大抵有基方筑室,

    未聞無址可成岑。

    留情傳注翻榛塞,

    著意精微轉陸沉。

    珍重友朋勤切琢,

    須知至樂在于今。

    陸九齡誦到第四句時,朱熹轉頭便對呂祖謙說:“子壽(陸九齡)早已上子靜(陸九淵)船了也。”意指陸九齡歸附了陸九淵的心學思想,似也輕巧地譏刺了一下陸九齡缺乏獨立思考。到五六兩句,直接批判朱熹了。

    陸九淵更加直率,也吟詩一首,其中五六句鋒芒畢現:

    墟墓興哀宗廟欽,

    斯人千古不磨心。

    涓流積至滄溟水,

    拳石崇成泰華岑。

    易簡工夫終久大,

    支離事業竟浮沉。

    欲知自下升高處,

    真偽先須辨只今。

    朱熹雖然謙和,但聽到這里,也不能不臉色陰沉下來。

    第二天,朱陸繼續爭辯,極為不合,氣氛緊張。朱闡述自己的主張“泛觀博覽,而后歸之約”;陸認定自己的觀點“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人博覽”;朱認為陸“教人為太簡”;陸認為朱“教人為支離”;朱強調讀書、格物,否則人“心”怎么向善呢?陸反駁道,堯舜之時還沒有書,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圣賢。陸九淵張揚激烈,舌如刀劍,陸九齡趕忙制止。

    雙方不歡而散。朱熹心中長時間平息不下來,后來給好友張栻寫信,再次指出“子壽兄弟”“廢講學而專務踐履”,“此為病之大者”。

    了解了“朱陸之辯”后,哎,又看到兩尊銅像,親密對話,這是誰?近前,啊呀,原來此處還有這么一個動人故事——辛陳之會!

    1188年冬,也就是朱陸之辯13年后,兩位大詞家,陳亮與辛棄疾相會于鵝湖(朱熹與辛棄疾有深交,本也要來的,后缺席)。

    深冬時節,寒風刺骨。辛陳相會于此,討論的主題是“經世致用,救濟時艱”。他們或暢飲,或歌吟;或同樂,或獨哀;縱談十日不息,商議抗金雪恥之計,抨擊偷安妥協之策,抒發抗敵守國之志。十日后,陳亮冒雪東歸。

    辛棄疾詩心勃發,急于想對摯友傾吐,便策馬追趕,至夜,雪滿關山,茫茫不見……辛棄疾只好退到一家山中小店獨飲,任滿腔悲憤傾注筆端:

    賀新郎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發。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沒想到五日后,辛棄疾收到陳亮的來信,辛立即回復并寄贈了這首詞。

    這首詞寫得當然好,但還有更好的,這就是辛棄疾痛飲一壇老酒,奮筆寫下的《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嚴格說來,“朱陸之辯”“辛陳之會”的地點是鵝湖寺,當時還沒有鵝湖書院。

    后來改寺為院,即書院正式創建,還是南宋嘉定元年(1208)的事。宋末,書院廢于兵災;元末,又毀于兵火;茍延殘喘到清順治十年(1653),江西巡撫蔡士英捐資重建,規模擴大,列名江西四大書院。到1717年,康熙題贈“窮理居敬”匾額,書院大興。

    不過,當年四賢會講之后,尊四賢而立“四賢祠”,繼之改寺廟為書院,初衷在于繼承四賢精神,而四賢精神的核心在于經世濟民。而實際上的辦學又是怎樣的呢?全在于一心科舉,全在于功名利祿。

    康熙題了不少詞贈書院,如“學達性天”(白鹿洞書院、岳麓書院);也送了不少書給書院,如送《十三經》給白鹿洞書院,《朱子全書》給萬松書院等。書院本來是私人講學自由之地,但在清代成了官學附庸。清政府撥重金,把書院都金屋藏嬌了。王炳照《中國古代書院》說:

    到了清代,書院主持者和主講人多不再講學修德,只是應付科舉考試,讀書士子也多迷戀于八股試帖,領取膏火。衡量書院成敗得失也多以登科人數多少為準。書院講學的主動性大為降低,學風日漸腐敗。

    鵝湖書院自不例外,這是沒辦法的事。清政府那時下手狠,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倘若四賢復活,不知還敢不敢再來聚會,再來論辯。當時的鉛山縣令鄭之僑著實可恨,他為鵝湖書院定下嚴密的《學規》:“早間讀何書,午間讀何書,燈下讀何書,逐步檢點,逐步精進。”他還定下了“畫方格”法:“每月列三十日,每日畫一方格,每格內作三分。如清晨修業無曠,即用筆抹上一分;午間無曠,即抹中一分;薄暮無曠,即抹下一分。曠則空之。諸生……以為日記功課。”如此刻板死讀之法,應科舉可,育人才難。朱子所倡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不見了影子。

    鵝湖書院失落,我心傷悲。

    過了些日子,也就過去了。后來讀《詩經》(朱熹集傳,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8月版),心中便又生出一些疑問來。朱子這部集注是經典,朱杰人先生寫的“前言”也確實是好,特別點到“《詩集傳》的第一個特點是,思想解放,不迷信任何權威,包括孔子在內”,我讀了深受啟發。

    不過也產生一些疑問,骨鯁在喉,不吐不快。朱杰人先生說:

    人們習慣將儒家思想稱為“孔孟之道”,這當然不錯。但是我想,如果我們把“孔孟之道”中的“孟”字換成“朱”字,成為“孔朱之道”,恐怕更切合我國歷史的實際。

    這當然是朱先生個人的看法,很明確,我沒有疑問。問題是,朱先生說改作“孔朱之道”的根據時,講了兩條,一條是引證,引錢穆《朱子學提綱》中的話:“在中國歷史上,前古有孔子,近古有朱子,此兩人……曠觀全史,恐無第三人堪與倫比。”我對朱子崇敬不已,也斗膽來個小人說大話:“似也認同吧。”第二條是實證,說:“讓我們來看看元明清時期科舉考試的情況,從中可以看出官方的態度。”官方態度是什么呢?就是用朱熹集注的“四書五經”作為科舉考試范圍,從中出題。朱杰人說,“大家看,《四書》《五經》考試用的標準教科書,差不多被朱子全包了。這一包就包了將近六百年,直到清末廢除科舉為止。”(第3-4頁)。讀到此,我就有疑問了。

    我記得,朱熹主持白鹿洞書院工作時,請陸九淵講學。陸講“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批判科舉“有與圣賢背而馳者矣”,朱子當場就說:“熹當與諸生共守,以無忘陸先生之訓。熹在此不曾說到這里,負愧何言。”(《陸九淵年譜》)

    我還記得,朱子摯友張栻有信給朱子,說:“今日大患,是不悅儒學,爭馳乎功利之末……所恨無人朝夕講道至理,以開廣圣心,此實今日興衰之本也。”(《張栻集·答朱元晦》)朱子深表贊同。紹熙四年(1193),朱熹知潭州,同時親自到岳麓書院督課。一日檢查,命兩個士子講《大學》,“語意皆不分明”,朱子“遽止之,乃諭諸生曰:前人建書院,本以待四方士友相與講學,非止為科舉計。……今日所說,反不如州學,又安用此贅疣”,“若只如此不留心……豈有固而留之之理?”(《朱子語類》卷106)。朱子簡直要開除只注重科舉的學生了。

    我的疑問是,如果朱子不看重科舉,那么,他對于在他死后六百年中用他的《四書》《五經》“集注”作科舉的標準教科書,該有怎樣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