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花茶
四五年前的清明谷雨之間,一位朋友贈我兩盒茉莉紅茶。我說,北京人愛喝的花茶,多是綠茶做茶坯;茉莉紅茶,還是頭一回見識。朋友笑著說,嘗嘗吧,味道不一般。我回家沖泡一杯,香氣濃郁,味道極好。恰好女兒回家,便分給她一盒。
真正喝起花茶,則是與北京城“的哥”聊天之后。北京大多數“的哥”,敞亮,熱心,談什么都頭頭是道。我平時出行喜歡打的,每次只要看到“的哥”車座右側杵著一個大玻璃杯,十有八九泡的是花茶。幾年聊下來,頗有心得。有三位的哥的“茶話”,對我的影響最大。
武姓“的哥”,北京某機電廠下崗工人,后來開出租車。平時喜歡聽相聲、喝花茶。我問,老北京人為啥愛喝花茶?武師傅說,有人說舊北京有些地方水質不好,偏堿性,味苦澀,花茶的香味能壓一壓土氣,這只是個說法。您想想,北京是古都,古代建都要訪土訪水,水質不好能選中嗎?咱北京人喝花茶,是祖輩留下來的習慣,就愛這一口兒。我說,您說得在理兒,我在北京生活幾十年,東城、西城、海淀和通州都住過,比較而言,我覺得北京的水是好水。我問,您一般喝什么價位的茶?他說,一斤三四百塊就好,太貴的就不是老百姓喝的“口糧茶”;咱老百姓愛喝“大碗茶”,咕咚咕咚入肚的那一種。
第二位“的哥”姓郎,老北京。郎師傅開車戴一副簇新的白手套,車子很干凈。在他與副駕車座之間,裝了一個精致的小茶盤,有瓜子,有糖塊,有茶盒,有茶杯,很講究。他說,困了累了,就小休一會兒,嗑嗑瓜子,泡杯茶,哼幾句京戲,特愜意。郎師傅飲茶只認幾個老字號茶葉店。郎師傅每次買茶帶三個小茶盒,遇見熟悉的售貨員,笑著問他“帶樣品來啦”;偶爾碰上陌生售貨員,他便拿出小茶盒說,“照樣來一斤”。
還有一位李姓“本家”,家住通州,近兩年打到他的車居然有兩三回,有緣。他車窗玻璃下放著一本楊伯峻注的《論語》。初次看見,以為裝門面呢,一聊天才知道,行行有高人吶。李師傅是七〇后,大學畢業,有個性。聊到喝茶,他說喝茶喝個精氣神,我只喝“高碎”。李師傅說,叫“高碎”,首先是“高”——茶店把優質茶的茶末篩選后,摻和在一起,再經過三窨,屬于兼味,沏一壺,啜一口,清香無比。他解釋道,“高碎”有頭篩、二篩、三篩,過到末篩,價錢下來了,更加親民。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有了如上幾位“的哥”師傅的啟蒙引導,我便嘗試喝花茶。凡事我總想弄個明白,所以清明前專程去了一趟南方某茶廠。茉莉花茶制作工序,一般以綠茶或白茶為茶坯,鋪一層新鮮的茉莉花苞打底,用早上采摘的花骨朵,窨制茶坯。制作花茶一般在晚上,單瓣茉莉花晚上開放,花吐芬芳,茶吸馨香,雙向奔赴,相得益彰。一斤上好的花茶,采用明前一芽一葉初展的嫩茶為茶底,再用六到八斤茉莉花窨制,經過八次乃至十二次窨花,反復氤氳,方成珍品。
李時珍《本草綱目》講:“若少壯胃健之人,心肺脾胃之火多盛,故與茶相宜……若虛寒及血弱之人,飲之既久,則脾胃惡寒,元氣暗損,土不制水,精血潛虛”。凡事有利必有弊,飲茶亦然。李時珍既講茶利,亦講茶弊,深得我心。我退休之后,胃寒畏寒,而茉莉花茶比較溫和,關鍵是喝起來方便。我每天寫作時,喜歡沏一杯花茶,呷幾口,沖三次,可提神安心。
我進京工作生活已近三十年,而今一家三口都喜歡喝花茶,這也算是咱“新北京人”的“標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