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
太陽出來了!葉子把陽光往高碼,一片片一堆堆的。鐵黑的枝干好像沒有干爽的夜色,在林子里隱隱約約。河邊野茭白里的霧團在碎小淡化。溝里的水聲聽不到了。蟬在叫,新鮮又明亮。是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黃山開閘了。
太陽二十多天沒照面。一些現象跟著失聯,比如朝霞、地攤和野炊。辣椒掉落一地,果實和葉片失聯了。青長的生長被擊落。有點突如其來,有點半途而廢。怪可惜的!有些答案只有染上陽光,才更貼切更有味些。過多的雨水潰爛了天氣。整個上半年,黃山算是淫雨霏霏。開始我不在意。像是一些行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沒有誰礙著誰。6月19日,屯溪的雨下了整整一夜,清早起來還是雨聲粗壯。一道又一道閃電,劃過雨空。過了會兒,雷聲跟來。尖銳的炸響,就像一個很大很嚴厲的脾氣。不得不轉過身來對待。率水河里的水一下子多了許多,水在快跑。水頭撞碎了,又在前面拉起山頭,一些斷枝、陶罐、碎片被卷進波濤。本來的清流,現在發黃發黏了。洪水過了林子和小橋,來到我家的后面。
又密又粗的雨條從空中鼓突。門口的水泥路上都是水了,還跑起沖鋒舟。突然,洪水從我家院門的底部冒進來。頭一回啊,我懵住了。手忙腳亂了,洪水在竹掃帚下嘩嘩響。我把水往溝里趕。可是溝里的水和院里的水快持平了。門縫里的水還在源源不斷地來了。洪水在院里跑來跑去,有些亂套了!愛人用樹干、石塊,堵著門下的缺口。水再上來三公分就進家了。我守著門口,更加手忙腳亂地與洪水死磕。到處都是轟隆隆的響。天上的水,河里的水,溝里的水,院里的水亂到一塊了,在往上堆。破碎又擁擠!我念叨著老天爺,雨不能再下啦!雨簾又密又厚,許多東西遮了又露出。茄子、西紅柿、黃瓜、玉米在風雨里飄搖。辣椒的葉子被開水燙皺了一樣。芋頭的葉片像大象的耳朵在水面扇動。我穿著拖鞋前前后后地跑。雨小了,下午雨更小了。我又感激又奇怪,率水沒從后面淹上來。這雨比2020年猛啊!
洪水從屯溪沖向歙縣。縣城有的地方被淹兩米多深。在紹濂、森村、皋徑、清溪等地,簡直慘不忍睹。青禾倒伏,汽車在水里團團轉。山洪在村里橫沖直撞,房子和煙塵從空中爆開。木架、磚石和廢墟一起翻滾。滑坡的山體砸斷交通。電桿倒了。一起被廢了的還有茶廠、香菇廠、竹編社。瞬間的災難令人目瞪口呆。夾在豐樂水庫和新安江水庫之間的歙縣吃了不少苦頭(6月23日歙縣又被淹了一回)。接下來的逆轉也是快速的。各級政府的救助大軍來了。子弟兵、消防員、藍天救援等都來了。鏟除淤泥,搬走殘石,斷桿給抬下來。掏空的橋面重新填實。吃的用的大量物資運來了……黃山的災情驚動了全國。上海的媒體約我寫寫洪水。埋沒的秩序在重見天日,污損的山清水秀在修復中徐徐展開。各地的關愛和鄉親們合到一起,在把丟失的信心找回來!
一些情況清晰了。屋后的率水沒有漲上來,是上游新建的月潭水庫發揮了調協作用。大數據與具體的山情要結合。要做的事情是很多的。
中斷許久的蟬鳴是熱烈的。地里的玉米有點斜傾。這么漫長的磨難真是難為了這些生命這些綠色。細細地觀察,是爪狀的須莖脫離了根基。一次又一次的雨水沖走泥土,剩下粒粒沙子。雖然地面有些板結,然而玉米還是從那里挺立起來,葉片仍在飄展生長的樣子。流走的流走了,留下的留下了。堅守沒矮下。銀灰的穗條從稈頂披掛。來些裝飾也要得!聲勢不改當初呢,那些闊葉那些攀爬沒有停下。玉米棒左一個右一個,風聲雨聲里酣睡,仍在包裹里一點點地壯大。太陽出來了,可以露露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