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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村弄潮人
    來源:中國藝術報 | 譚談  2024年08月02日08:05

    下了高速,我們的車,就進入了縣道、鄉道,朝著一座大山的深處奔去。時令已是盛夏,山上的樹木、花草,進入了生命最旺盛的時段。山色,雖少了暮春、初夏時的嫩綠鮮活,變得深沉、厚重,這無形中使大山增添了幾分成熟和穩重。只有到了這個時節,大山才顯現出它的真色、本色,才能使人們品味到什么是“厚重如山”?

    這座山,叫龍山,坐落在漣源、新邵兩縣交界之地。海拔1500多米,可謂是湘中第一高山。早年,這里土匪出沒,到了新中國的太陽升起,這個舊社會的怪胎才從這里消失。大凡出匪的地方,都是世間最窮的地方啊!

    我們的車,直往大山深處奔去。兩邊濃綠的山嶺上,一幢一幢式樣新潮、裝修漂亮的小樓,不時從眼前映過。每個院落,規劃得入時,裝飾得脫俗。這哪是農家小舍,仿佛是一個個都市的高檔小區啊!

    很快,崇山峻嶺間,出現一個稍為平緩的山谷。山谷里,冒出來一片街區。街道開闊,商鋪林立,一派繁榮之景。

    “到了?”我不禁問同行的老周。他就是從這個大山里拱出來的。

    “到了,過了前面那條街,就是石門工業園了。”石門工業園,是這大山腹地的石門村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創建的,是湖南省最早的鄉村工業園。也是湖南省第一個省級農村改革試驗區。

    從前,這里一些大膽的山里漢子,就早早溜出山去,走外鄉,奔廣州,闖深圳,擺地攤,倒賣小商品,賺取差價。難怪有人說,如果有人問:在漣源,市場經濟意識覺醒得最早的是什么人?對方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那是一群茅塘山里的人。

    坐在我旁邊的老周,一個年近花甲的“資深美男”,就是這些茅塘山里人中的一位。那一年,他以優異的成績從縣城一中高中畢業,本可以進入大學深造。無奈他是家中的老大,他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父母負擔重,作為老大,他覺得應為父母分憂。于是,他放棄了上大學去奔自己最好的前程,而是輟學進入鄉村小學,做起了一個民辦教師,每月賺取八元錢的工資。不久,弟弟初中畢業,卻跟隨舅舅外出做生意。半年后。弟弟帶回三百元錢,交給父母。半年三百元,豈不是除去開銷后每月還賺了五十元?這是他這個每月八元工資的民辦教師的多少倍?起初,他不信,擔心弟弟在外干了不正當的事。夜里,兩兄弟睏在床上,他審問弟弟:“這三百元錢,真是你這半年做生意賺的?”“不信,你去問舅舅。”問過舅舅,他信了。于是,他毅然決然辭去了民辦教師之職,跟著弟弟去外面做生意了。

    “我到外面做生意,還是弟弟帶出去的呢!”已有上億元資產的老周,笑笑對我說。

    朋友老周,在茅塘山里外出闖市場的山里人中,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代表。這使我想起,當年遍布長沙街頭,販賣塑料制品的人,都是操一口漣源土話的茅塘人。他們沿街叫賣時親切的鄉音,至今還縈繞在我耳旁……有數據可查,那時茅塘山鄉,每一個村子,有一多半的青壯年男女,都在外面打拼,做各種各樣的生意……

    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我們國家改革的步伐越邁越大,開放的門越開越寬。茅塘那些最早置身改革開放潮頭的弄潮人,一個個鳥槍換大炮了。從擺地攤中搖身一變,成了各個行當、各個門類的資金頗為雄厚的大小老板。如今,從這個小小的窮鄉僻壤起步的,有現已稱雄于全球的跨國公司三一集團。這個公司曾經為維護自己的權益,官司打到美國!想到這些,這些山里人就感到無比的自豪!這個公司的董事長梁穩根,一度成為全國首富。他就是茅塘道童村的。至今這個村里,還有當年他們租下隊里(當時農村還是公社、大隊的建制)的養豬場創辦的焊接材料廠的原址,只不過今天成了三一公司創業的博物館了。作為對鄉梓地的回報,三一公司在離他們博物館不遠的地方,投巨資建了一所與湖南師大共管的、高標準、高檔次的中學:三一中學。

    很快,我們的車就開進了一個大院,這是茅塘鎮政府。前些年因一群山里人回鄉辦廠,建起工業園。原本只有幾棟矮房、一條土路的鄉政府所在地,數年之間,聳立起一幢幢樓房、一間間商鋪、一條條街道、一座座廠房……一座城,從這個大山里拱出來了。

    這是一座我國改革開放的春風吹來的城,這是一座由山村弄潮人自己造出的城!

    自然,過去的鄉政府,也改舊土房為新高樓了。名呢?也由鄉變成了鎮。如今,全鎮三萬多人,一小半入住在這座自己造的小城里……

    在鎮黨委書記老戴的引領下,我們走進了石門工業園。這是石門村在三十多年前劃出土地創辦的。最早入園的,是村里走進城去擺地攤的肖氏兄弟。因為他們在外擺地攤主要販賣搪瓷制品。他們進園開辦的第一個企業,就是一家搪瓷制品廠。我們一走進這個氣勢恢宏的高大廠區,放眼看去,一間間偌大的廠房里,一臺臺機器設備,一溜地排開去,一個個產品,從一塊鋼板開始,漸漸地變成坯胎、半成品,當它們在這條機器鋪就的流水線上,走到最后,就成了這樣那樣漂亮的產品。

    我們站在這里,一個個全都看呆了。只見成千上萬的各種各樣的搪瓷制品,從流水線穿過,變戲法似的源源不斷地流來……陪同的朋友告訴我們,現在,他們可是亞洲最大的搪瓷制品廠,產品行銷到世界各地。全國百分之六十的搪瓷制品,是這個坐落于鄉村工業園的山里人辦的廠子生產的。

    我站在一堆即將打包發往世界各地的搪瓷制品面前,思潮起伏。這個當年進城擺地攤販賣搪瓷制品的山里漢子,成了全球的“搪瓷王”!

    旁邊,是一個保暖瓶制造廠,也是肖氏兄弟開辦的。陪同者說,這也是全國最大的保暖瓶生產基地……

    肖氏兄弟,名字里都有一個“江”。五兄弟,即“五江”。于是,他們創辦的公司,就取名“五江公司”了。現今,這個“五江公司”,已躋進了全國制造業民營企業五百強的行列!入駐在石門工業園的五江實業公司,年度總產值達7億元。整個工業園的12家工業企業,總產值達14.17億元。鎮里的財政總收入達3325.66萬元……工業園里的數千名員工,也都是石門村和周邊幾個村里的農民轉變過來的。工業園,為茅塘山鄉的農村勞動力提供了極好的就業機會。

    漫步在這樣的工業園,觀看如此氣勢的廠區,誰又會想到,這是一個由村里一群當年進城擺地攤的農民創造出來的奇跡呢!

    從工業園出來,老戴硬要拉我們到山里的村民家看看。“隨便去看兩家,保準讓你感到不虛此行。”老戴自信地說。

    不一會,車子就停到了一庫綠水旁,一座青山下。一下車,三幢氣勢不凡的嶄新樓房,就出現在面前。院內綠樹紅花,院外青山綠水。迎面微風吹過,空氣鮮得不能再鮮。我不禁感嘆:真是綠水青山好家園!

    一個四十開外的壯實的漢子,朝我們迎了上來。老戴說:他也姓譚,你的本家。一下子,我們就親近了。他告訴我,他們是從縣城旁邊的譚家院子搬過來的。到他這一輩,已是第四代了。他是顯字輩,比我還高一輩呢!

    老戴說,他們三兄弟,都在改革開放的年代里跑到外面去做生意。如今,一個個都是腰纏萬貫的老板了。于是他們兄弟一商量,就從陳舊的老屋場搬出來,選擇在這個風景極妙的地方,蓋了新居。

    就在前幾天,朋友老周和他的叔叔想給自己在鄉間的新居,搞一點文化裝飾,讓我喊幾個寫楹聯的高手,為他們的新居寫幾副對聯,取一個莊名、園名。他們富裕了,對生活有了新的追求。吃也罷,穿也罷,行也罷,住也罷,注重文化品位了。

    車子一路從鄉間公路跑過,只見道路兩邊,新樓一幢比一幢漂亮,院子一個比一個氣派。車子沿著一條小河跑了一會。一拐彎,往一個山崗上走去。突然,路邊豎著一塊石牌,三個熟悉的大字映入眼簾:龍馬崗。這是我的老友、湘人書法名家、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鄢福初所書。

    “龍馬崗。這名字妙啊!這是你們的祖先對你們后輩寄予的希望,希望后人們一個個如猛龍似駿馬。也是他們留給你們的財富。”我們連連稱贊這個名字,并對老周說,“還要我們來取什么名字啊!老祖宗留給你們的名字挺好。你們的庭院,就叫龍馬堂或龍馬莊吧!”

    過了這塊石牌,一個漂亮的農家院子,一幢新潮的小樓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了。這,就是老周叔叔周晚華建在老家的宅院。晚華雖然高超賢(老周名)一輩,卻比超賢小八歲。據說,資產也比超賢雄厚……

    如今,在茅塘山里,你隨便往哪家走,幾乎都是叫得響的老板!可我們在與這對周姓叔侄閑談時,他們卻攀著我的肩膀說:“改革開放前,我們這里,可是一個小伙子討不到堂客的窮地方啊! ”

    這句話,一下子讓我陷入了沉思。這大山沖沖里的過去和今天,兩相對比,多么發人深省啊!

    過去,這些山里人,從山村走向城市,后來,他們又從城市回到山村,最后,他們把山村建成了城市!

    這,就是茅塘山里人走過的路。這是一條奮斗的路,一條光明的路,一條致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