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樹林的啟示
在廣西壯族自治區北部灣，有一景令我印象深刻，那就是金海灣紅樹林。
沒見紅樹林前，我望文生義，總以為它像中原太行山上秋天的紅葉，層林盡染。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里看紅樹林。在北海金海灣，兩千多畝紅樹林在藍海邊又組成另一種綠色的“海洋”，綠的茂密、壯闊。
看入口處介紹，紅樹并不是一種，紅樹林是泛稱，紅樹科，紅樹屬，多種雜樹組成，有木欖、紅海欖、苦郎樹、秋茄樹，還有一種叫“老鼠簕”的樹種。
在靠近紅樹林群落的邊緣還有一些伴生的所謂半紅樹林成分，如海杧果、黃槿、銀葉樹、露兜樹、海棠果、刺桐等，它們也具有一定的耐鹽力。
樹木要比人類都古老，紅樹林7000萬年前才誕生在地球上，大約6000年前冰后期才出現在北部灣地區。全世界的紅樹林大約有55種，我2020年在印度尼西亞看到過海島上的紅樹林，但沒這樣細致地觀察。在中國，紅樹林主要分布在南方沿海，廣西北部灣只是我看到的其中之一，金海灣淤泥含鹽沙壤土，適于紅樹林生長。
我問工作人員小馬，為什么綠色的樹木要叫一個帶有紅色字樣的名字？
小馬解釋，紅樹林名稱有兩個來源，一是樹木大都是紅樹科家族的成員。紅樹科的名字來自紅樹，它們的葉柄和花都是紅色的。二是紅樹科家族的每個成員，木材內都含有單寧物質，一旦木材接觸到空氣，單寧就會氧化，變成紅色或紅褐色，提取還能作紅色染料，紅樹科乃至紅樹林之名就產生了。我此時看到的景象，是碧海翠綠。
紅樹林長得很奇異，有呼吸根或支柱根，由于海水環境條件特殊，紅樹林植物具有特殊的生態和生理特征。為了防止海浪沖擊，紅樹林植物主干沒有無限增長，而是從枝干上長出多束支柱根，扎入泥灘里以保持植株的穩定。從根部長出許多指狀的氣生根露出于海灘地面，在退潮時甚至潮水淹沒時用以通氣，組成自己的“呼吸根”。紅樹林還是一種稀有的木本胎生植物，種子成熟后留在母樹上，可以在樹上果實中萌芽長成小苗，然后再脫離母株，墜落下來扎根于淤泥中，長出胚根，生長成為新植株。未能及時扎根淤泥中的胚軸隨著洋流，在大海上漂流數個月，還會在幾千里外的海岸扎根生長，就像是“種子的水手”。
近年來，全球對生態環境愈發重視，紅樹林是熱帶、亞熱帶海岸帶海陸交錯區生產能力最高的海洋生態系統之一，在凈化海水、防風消浪、維持生物多樣性、固碳儲碳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備受沿海地區喜愛。沿海經常有風暴和臺風，凡是堤外分布有紅樹林的地方，海堤就不易沖垮。成片的紅樹林不僅沒有被排山倒海的海浪摧毀，還守護了岸上漁民的生命，減少了當地的經濟損失。可以說，紅樹林還是人們的“保護神”。
在北部灣，我能與它們對坐，近距離地觀看紅樹林。
紅樹林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是密集發達的支柱根，牢牢扎入淤泥中形成穩固的支架，可以在海浪的沖擊下屹立不動，因此，又被稱為“海岸衛士”。
正是有著這種功能，紅樹林經常處于被潮水淹沒的狀態，空氣缺乏，呼吸根外表有粗大的皮孔，內有海綿狀的通氣組織，滿足了紅樹林植物對空氣的需求。每到落潮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支柱根和呼吸根露出地面，縱橫交錯，使人難以通行。為了便于觀賞，我們看到在金海灣紅樹林通往林區深處鋪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木板路，供人們穿行。
置身于紅樹林間，我看到遠處有多種海鳥在紅樹林上起起落落。我只認識其中常見的白鷺、蒼鷺，其他還有多種走動的水鳥，工作人員指著一只嘴像大勺子的鳥說，這是勺嘴鷸。
我看到灘上有彈涂魚在跳蕩，這是一種會爬上紅樹林的魚，在朝向有海腥氣的方向執著地跳動、前行 。
行走間，前面有人高喊，這里有鱟。我奔走過去，發現是一條在泥水里行動的鱟。
確切說，學名叫中國鱟。來之前，我只看到過鱟的標本，在民俗村里看到盛水的炊具就是用碩大的鱟殼制作的，下面有一個長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水里真實的鱟，它分胸、腹、尾三部分，尾巴像掛了一把利劍，據說它和早已滅絕的恐龍、三葉蟲是一個年代的生物。最獨特的是，鱟是世界上唯一流著藍色血液的動物。
路上，和工作人員聊天。小馬開始延伸，她介紹，在當地，鱟被認為是有情的動物，因為成年鱟多成雙結對活動，所以當地人稱戀愛中的男女是“一夾鱟”。鱟雄大雌小，捉鱟時一個一個捉，先捉小的，雄的會跟上來。也可捉兩只，但貪心捉大的，小的會溜走。古諺語還稱“東鱟晴，西鱟雨”，據說，這是古人為了算卦將鱟放在地上，鱟如果往東走是晴天，鱟往西走是雨天。所以，鱟在古代漁民出海時，也會被當成預測天氣的工具使用。
我再問。小馬幽默說，沒準比電視上的天氣預報準確。行進的路上，我看到路邊一塊木板上寫著：紅樹林濕地被稱為“地球之腎”。
我從北部灣回來，知道一個綠色的道理——大自然良好的環境和生態，是多少金錢也買不來的。
【作者簡介：馮杰，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河南省作家書畫院副院長。著有散文集《丈量黑夜的方式》《泥花散帖》《田園書》《說食畫》《捻字為香》《豬身上的一條公路》《馬廄的午夜》《九片之瓦》《獨味志》《畫句子》《非爾雅》《北中原》《懟畫錄》《野狐禪》等40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