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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書之居
    來源:文學報 | 柏峰  2024年07月28日08:07

    收拾整理幾十年時間里搜尋購買回來的書籍,還真不少,四周環墻到頂的書架,還是不能夠擱置這些大大小小版本的各類書籍。古時候,形容收藏書籍多,謂為汗牛充棟,其實呢,那時候的書籍寫在竹簡上,估計一部《史記》就可以汗牛了,至于充棟,從地面到屋頂,大概也沒有現代幾架書數量多。

    古代人著書,是為了立說,表達自己對社會與自然的深刻認識與理解,并不輕易下筆,一旦下筆,字字千鈞,純粹是思想的精華,包含著極其豐富的內容。老子的五千言《道德經》,囊括了宇宙以及人的處世之道,至今仍然需要孜孜不倦地去研究去探索,尚不能窮盡其內容。而現在的書籍,動輒幾十萬言,看過之后,獲得并不見得有多少。汗牛充棟的書籍,在古人來說,就是非常豐富的了。

    我的書籍,大致依據經史子集插架,需要重新閱讀和查閱資料的,插放在眼前的書架上,而備用的圖書,則安置在遠一點的書架上。至于報刊雜志,則屈居在寬大的向陽的南窗臺上,既方便閱讀,也方便隨時整理。

    在收拾整理圖書的過程中,見到了許許多多熟悉的書籍面影,猶如老友重逢,心頭自然升騰起一片溫情。也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尋尋覓覓四處找不到急需參考的書籍,驀然出現在眼前,令人不由得喜出望外。書籍,對喜歡閱讀的人來說,甚為珍貴,猶如銀行家看見錢幣或者古董家看見剛剛出土的文物,在別人眼里,也許不值一文,可是在他們的眼里,卻是都是稀世之寶。

    藏書不是目的,而是為了讀書。而讀書,是沒有窮盡的,愈讀愈覺要讀的書太多太多了,不能停歇下來,于是繼續四處搜尋和購買,清代學者潘際云有一首關于買書的絕句,云:細雨無塵駕小車,廠橋東畔晚行徐。奚童私向輿夫語,莫典春衣又買書。

    去琉璃廠買書,潘際云甚至經常“典當”自己暫時不穿用的衣物去購置亟需閱讀的書籍,以至于成了習慣,連他隨身的“奚童”也深知這個毛病,悄悄告訴車夫看他的趣事。這是一個讀書人求購書籍的告白,當然,其中的樂趣,怕也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吧。前幾天,看到吉辰《誰給李鴻藻送禮》這篇文章,其中說,一般京官少有養廉銀,收入普遍較低,文中引用某位翰林形容“窮京官”的窘境詩:“先裁車馬后裁人,裁到師門二兩銀。惟有兩餐裁不得,一回典當一傷神。”(《讀書》2024年7期)這也許是這位翰林的自嘲。潘際云是嘉慶十年的進士,選庶吉士,當時屬于“窮京官”,“典衣”購書反映了他如此這般地熱愛讀書。

    購書,這是讀書人的日常生活,魯迅先生的開支,主要是購書,在日記里,他曾經詳細地記載了自己購書的書單及價格,他一生藏有線裝書,共計930種,7597冊,平裝書有797種,965冊之多,令人敬佩不已。無獨有偶,魯迅研究學者王福仁也非常喜歡購書,其家屬在它身后捐獻給故鄉聊城大學的書籍就有9597冊之巨。讀書人的全部財富就是書籍,他們都是精神的富有者。

    讀書,也要經過類似王國維所說的三重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 處”,此第三境 也。第一境,翻閱無數本書后,大致能確定自己的讀書方向;第二境,確定了方向,便開始下苦功夫圍繞選定的方向閱讀;第三境呢,經過千折百回的努力,不意間,竟然有了意外的大收獲,自然會心一笑,達到一個極高的精神層面。

    讀書的第二境界是最苦的階段,然而,苦中又有不能言之外人的樂趣,這怕是讀書人自己才能體會出來的。宋代的大哲學家朱熹,在《山齋》這首詩里自謂道:“藏書樓上頭,讀書樓下屋。懷哉千載心,俯仰數椽足。”整天閱讀書籍,人就心滿意足了,更何況,讀書若有心得,心情自然得到無限的大喜悅。

    讀書人的樂趣便在其中。

    讀書,講究場所。朱熹是“藏書樓上頭,讀書樓下屋”,把藏書與讀書的場所分割開來,不受眾多圖書的包裹壓迫,這樣心神安寧,才能夠自由自在地讀書。還有人選擇在荒山野嶺之所讀書,王陽明的“玩易窩”,就在巖石下的山洞之中,他遠離喧囂的市聲,不受外事的干擾,專心致意讀書,潛心學問,自然學有成就,成為一代宗師。開河東學派的薛瑄,辭官回鄉,平心靜氣,向隅讀書,其學術成就與前者相比肩;王船山更是如此,長達幾十年隱居深山,不問世事,專心向學。

    為什么他們有如此的讀書精神呢?因為他們是為己的讀書,而為己的讀書,才能產生這樣強烈的讀書動力。讀書,關鍵是有所得,或者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新知識,或者找到了長期思索而不得其解的問題的方法,或者使自己有所悟,精神上得到極大的滿足,朱熹對此深有體會,他在《讀書有感》中,云: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這首詩很好地表現出朱熹讀書有所得有所悟,好像進入到了那種靈氣流動、思路明暢、精神霎時覺得清新活潑的讀書上乘境界——不過,在日常的讀書過程中,能遇到這種豁然開朗的上乘境界的機會并不多,這是需要日積月累不斷求索才能達到的。不然,朱熹也不會有所感悟寫出這首描述自己讀書有得有悟的名篇。

    讀書不覺已春深。蘇東坡喜歡海棠花,詩曰:“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其實,這首詩表面看來是表達他喜愛海棠的情感,實際上是喟嘆時間的無情流逝,只有夜以繼日才能緊緊抓住消失不再的時光,可是,又有誰能讓羲和停止時間的車輪呢?還是朱熹實在,看見十年前一位畫家朋友為他畫的寫真肖像,情不自禁地提筆寫道:蒼顏已是十年前,把鏡回看一悵然。履薄臨深諒無幾,且將余日付殘編。

    朱熹長年跋涉在這層層疊疊的書籍的山路上,偶然攬鏡,看到已然蒼老的容顏,頓時產生“悵然”的心情,整理整理心緒,還是“且將余日付殘編”,真是做到了“為伊消得人憔悴”,不后悔,繼續讀下去,讀下去。這種刻苦讀書的精神,在明末清初的大學問家顧炎武身上,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為了滿足讀書的需要,竟然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歷經千難萬苦,別的不說,他所寫成的巨著《日知錄》,確真是無一字無來歷。

    好在有此書之居。

    我等讀書,“雖不能至,心向往之”。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確實如是。從青少年時代,走上讀書這條道路,幾十年“忽然而已”,恍若一夢,到如今“鬢如雪”猶未言悔,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次第走進王國維先生的“第三境界”,似朱熹一般得到“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的讀書無限大喜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