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2024年第7期｜周習：老君山頂
豫西欒川縣曾是神鳥鸞的生長地，欒川縣西南有一座老君山，是國內唯一不對外國開放的名山，處于中國南北分界線八百里秦川余脈，為全國九個老君山之首。這天我乘索道，看十里畫屏，婉轉曲折，揮汗如雨，終至老君山頂。
據說老子寫完《道德經》，辭別尹喜，騎著青牛，歸隱這座被稱為“華夏綠色心臟、世界地質奇觀”的伏牛山煉丹。身為地質工作者，對這個5A級國家地質公園特別有好感。老君山是伏牛山的主峰，原名景室山，北魏時期，在此建了老君廟。明朝萬歷三十一年，明神宗賜老君山為天下第一名山。如今老君山頂五座宮殿盤踞高峰，形成一組特殊的道觀群，全為金頂，陽光下金光閃閃，如夢如幻。老君山腳下的老子塑像，一指向天，一手托經書。腳下書為，大道行天下。也是世界上最高的老子銅像；山腰的老子像為老子騎牛的造型，意味著攀登、汗水和探索；到了老君山頂，金店里端坐著老子像，有氣定神閑、胸有成竹、得道成仙的從容，他慈祥地望著前來叩拜的人們。
山頂有欄，扶欄望遠，碧落十里云海，云蒸霞蔚；伏牛群山如黛。視野內伊河、小河、明白河、淯河蜿蜒而去；河兩岸高樓林立，紅磚黑瓦，道路縱橫，車流如水；八月的欒川綠意蔥蘢，瓜果飄香。
欒川縣的一幫文友，談詩論畫。美國自然文學經典《低吟的荒野》作者奧爾森，讀赫胥黎的書接觸到了老子的思想，他發現在荒野中，人們可以發現寧靜和孤寂。確實，我國很多作者正在探索自然生態寫作，內蒙古的烏日娜，對《草原》雜志開辟的自然寫作話題很感興趣。
當地的劉萬思老師是一位攝影家，原來是企業的負責人，退休后背著大相機，每年都來老君山拍攝，每個景點都能講出個故事來。用自豪的語氣夸獎欒川縣的巨大變化，他指著對面，說河岸邊新建的樓房里有他的一套。欒川電臺主任，說起欒川的變化如數家珍，她愿意兩個兒子大學畢業后，回家鄉工作。在她的眼中，家鄉是多么美麗呀！她告訴我說，她常出去采訪，附近山下農民依靠旅游做民宿，收入很高。我們來老君山之前，已到過幾個景點，到處綠水青山，植物茂密。我還參觀過博物館，看到很多礦物標本，這里礦產資源鉬、鎢、鉛、鋅、金、銀儲量豐富，礦業經濟占重要地位，有中國鉬都之稱。
這幾年，老君山的旅游火爆，假期人山人海。講解員告訴我，老君山一天的收入能達到剛起步時一年的收入。
此時正值下午兩點，我無意間看到大殿墻上有一幅海報，是天宮劇場沉浸式演出《知道·老君山》的消息。
進大殿劇場，光線很暗，感覺空曠而肅穆。劇場圓形結構，四面有階梯狀的座位。座位依次漸高，有草編的圓形坐墊。人們可以任意擇位，幾乎席地而坐，劇場越發空曠，心里便有了敬畏和期待。
舞臺只有褐色的八根柱子，仔細看去，柱子四面雕刻著《道德經》中的內容，燈光閃爍，隱隱約約有見素抱樸，道可道，非常道，上善若水，三生萬物等名句閃現。
燈光明滅間，仙霧飄過，有緩緩的樂音傳來，八根石柱組成的方型舞臺上忽然蒙了一層淡紅色的紗，出現“知道”白色的兩個大字。一時間燈光搖曳，似雨似霧，柱子周圍立有刻網狀的隔欄，形成圓形的舞臺。一男子古裝打扮，穿褐衣在舞蹈，燈光隨著舞者轉動，霧氣升騰，如夢如幻。就如老君山頂的霧氣，縹縹緲緲。雨水聲、泉水聲傳來，剛才空空如也的舞臺瞬間充盈起來。
我只欣賞舞蹈，忘記了前面的鋪墊。猶如我們爬老君山前，沒有準備，坐上索道，一轉身就進入景區了，哪顧上看山腳的樹和花呀。只聽到一個童音猶如沖破云層的天籟：夫子，天上滴下的雨水，都流向了哪里？
一個滄桑的聲音回答說：水入百川，百川入海；海，就是所有水的歸宿。
童音：喔，那我覺得，海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水，因為它知道守在最低的地方，于是，便長得最大。
畫外音：李耳觀星河大地，問世事興衰，求人生終極，后歸隱于欒川老君山，終于悟得世間萬物之大道。
五彩的燈下，字幕內容在變化，猶如秦嶺山脈，茫茫蒼蒼。電光將我的思緒從鹿邑縣老子的故鄉拉回來，從108部人物傳記作者陳廷一老師身上拉回來，看大幕轉換，陳廷一老家就是河南周口鹿邑縣。這時候舞臺上一對青年男女在舞蹈，兩人牽著一條麻繩，進進退退，相親相戀的樣子。
忽然音樂歡快起來，三位打扮各異的古代人物來到舞臺。他們一個捧著金色的大元寶，一個頭戴烏紗帽身穿大蟒袍，還有一個象征愛情穿著紅衣的儒雅男子，他們直面觀眾，財神故意地把大元寶湊到人們眼前，晃來晃去。有人笑，有人吃驚，有人交頭接耳。屏幕上出現了事業、財富、權力、愛情等字樣。
一會兒紅光普照，一會兒是金碧輝煌，一會兒電閃雷鳴。一匝匝纏繞，忽然一切通透起來，青山綠水中，一位短衣長褲的年輕男子在舞蹈。
畫外音：云開霧散、登頂遠眺，嘆息卻隨風而來，那渴望抓住的，持有的，如何才能長久，如眼前這高天厚土?？罩谐霈F了字幕：天長，地久。忽然一切歸于平靜。觀眾嘰嘰喳喳。 接著眾人齊舞，屏幕上有字：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畫外音：愛情、權利、財富、事業，所渴望的一切抓得越緊卻越空，欲望和失落一同飄蕩，如同落葉在深淵之上掙扎墜落。
眾人退場，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在獨舞。這個時候，字幕換成：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燈光亮了，霧氣繚繞，白衣和黑衣舞者相繼上場，畫外音:知黑守白陰陽平衡，和諧共生，山高水長。
空中字幕又換成：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白衣和黑衣舞者，四周的景色由春季花開到夏季綠色，到秋季一片金黃，再到冬季白雪皚皚。飄來聲音：看淡風云的從容里偉力滋長，走出自我束縛的狹隘，如大海擁抱四方，欲想得之必先予之，未來如萬物生長。屏幕有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報陽，沖氣以為和。
一幕終了，人們稍稍放松，有咬耳朵的，有站起來伸個懶腰的，演員們則回到幕后。
接著燈光再次亮起來，云霧當中，一群人跳著歡快的舞蹈。屏幕上再次出現“知道·老君山”字樣。
我看到對面的座位上有甘肅牛慶國、青海曹有云、山東王方晨等，他們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認真地觀看。荷花轉動，鯉魚遨游，空中多姿多彩，到處是七彩的光，電光影用到極致,一會兒繁花似錦，一會兒雨雪雷電，分不出舞臺和觀眾席?！吨馈だ暇健烦两肺栊銊龅牟贾茫小鞍素浴⑻珮O、三生萬物、天圓地方”等道家意象。
忽然，一群著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和著淡藍色衣褲的男子，跳著歡快的舞蹈上來了。畫外音：當生命的節奏各安其位，成大事如烹小鮮，不妄為順大勢知進退，君子避無妄之災，動靜有時無往不利。
我在想，其實，人們啊，釋放你的悲憫之心吧！因為人人都不容易，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生老病死，自然災害，時刻考驗威脅著人生。那些堅強的人們關起門來也會偷偷落淚；那些快樂的人們也許經受過童年失去親人的憂傷。所以善待一切可以善待的生命，讓掉進泥潭中的人能夠堅強地活著。
畫外音：夢回老君山，一念即千年，問道而來得道去，心里閃耀的光與金頂輝映，正道滄桑的路上，惠風和暢泰然安康。字幕上出現了一行字：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這個時候，所有的演員都涌上舞臺，屏幕再次出現：知道·老君山。有歌聲：大千世界，馳騁而來，瀟灑去，活出道法自然的清亮，綻放和諧共生的光芒。
我在海拔兩千多米的山頂，看完這一場樂舞劇，不是單純登山的快樂，還有對歷史文化的思考，對自身處境的思考。
整部短劇分為“問道、尋道、悟道、知道”四幕，我只記得精彩的場景，至于順序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去悟。“海是最聰明的水”縈繞在我的心頭，久久不去。
【周習，中國自然資源作協副主席、秘書長，魯迅文學院第十一屆高研班學員。著有長篇小說《中國農民》等，紀實文學《行走烏蒙》《碧海金灘北戴河》等?！?/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