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醇香煙臺 微醺世界”征文選登 《膠東文學》2024年第7期|董曉奎:無雙畢竟是家山
    來源:《膠東文學》2024年第7期 | 董曉奎  2024年07月16日12:10

    面朝大海,背靠大陸。一片古老的土地,一種詩意的棲居方式。此地人耿介忠義、豪爽豁達、謙和風趣,被譽為“自然之子”。他們經歷過磨難,卻從未消沉迷失,始終保有中原文化的底色,有“最有做中國標準人的資格”。山的剛毅,海的浪漫,這里的景色醉心又療愈。文學的復興,美酒的醇香,從這里傳來的消息格外令人喜悅和振作。在山海之間,文化與經濟,相互激蕩,彼此生發,共同書寫著北緯37°的美談佳話。

    煙臺,是彼岸的一盞燈火,與她熟稔、神交已久。一海之隔,是我生活的城市。與煙臺有著相似的出處,因海而生,因港而興,還說著相同的方言。

    兒時承歡祖母膝下,常聽她講“海南家”的故事,“煙臺”這個名字,在她口中有一種古老蒼勁的腔調,目光里有一種質感濃稠化不開的東西,長大后才知那是歲月滄桑和思念。

    童年最入心的地理概念,除了北京天安門,就是煙臺蓬萊閣。中國古代神話的發生地,西邊是昆侖山,東邊是蓬萊閣。我是在奶奶炕上長大的孩子,童年的夜晚從不寂寞,奶奶給我講故事,“八仙過海”總也聽不夠。蓬萊閣是幼年孕育想象力的搖籃,這種能力的培養在那個年代是稀缺的。

    奶奶還常給我講“闖關東”,這不是故事,是人生,是她和“海南家”幾輩人的命運,既有動人的神話,又有駭人的苦難。煙臺,一個多么神奇的地方。長大后,我要去看看。

    中國歷史上發生過三次大規模的移民風潮,山東人“闖關東”是東北人最熟悉的歷史。童年的夜晚明亮如晝,奶奶的嘆息悠長沉重。年幼不諳世事,終究無法體會長者心底的鄉愁。

    一個地區,因一段特殊的歷史,而被賦予一種特定的情感。多少年后,我寫大連方言文化,將目光投注這個緯度,心底泛起莫名的情愫。

    我所在城市的出版社,策劃了一套文化叢書叫“品讀大連”,將方言列入其中。我是方言這個選題的作者。在寫作過程中了解到,大連話源于山東話,確切地說,大連話與煙臺話同屬膠遼方言登連片,是漢語北方方言中比較特殊的一個品種,在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具有鮮明特色。

    與煙臺的神交,再度開始。方言隱藏著我們的身世和命運,我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被方言不動聲色地記載。大連人十之八九祖籍是山東。“海南丟”的鄉愁情懷,可歌可泣,是中國移民史最悲愴的篇章。

    誰會把故鄉忘了呢?那里的自然風光、生活習俗和人文景觀,不思量,自難忘,融入基因,刻進血脈。無論走多遠,都難以更改。“海南家”的燈火在心里,在夢里,從不曾熄滅。

    寫方言這些年,我采訪過不少老輩“海南丟”及其后代,這不僅令我完成了寫作,也培植了我做人的信念。他們職業不同,經歷各異,卻都不折不扣地繼承了齊魯人廣為流傳的美德。這些親歷和見聞,使我相信錢穆先生的說法真實不虛:“若把代表中國正統文化的,譬之于西方的希臘般,則在中國首先要推山東人。自古迄今,山東人比較上最有做中國標準人的資格。”瞧瞧,錢先生指名道姓夸的是咱山東人。林語堂先生對北方人的贊賞,也令人想到山東人。在他眼里,北方人身材挺拔魁梧,性格開朗幽默,喜歡吃大蔥,愛開玩笑,這說的不就是咱山東人嗎?北方人吃苦耐勞,心思卻很單純,林語堂十分肯定地說:“他們是自然之子。”

    那些年,每當我在山東人那里得到幫助,就會想起兩位先生的話。

    晚秋時節,有機會到煙臺,實屬難得。我們去看外面的世界,無論步伐多么矯健,其實都甩不掉身后那個現實。

    在賓館安頓好之后,三人結伴去煙臺山。時值黃昏,海霧彌漫,路面濕漉漉的,遠處的燈火溫馨朦朧,潮水聲隱約入耳,淡淡的鄉愁從心尖掠過。這就是我兒時“熟悉”的、想象的煙臺嗎?

    老建筑,是煙臺山的魂。邊走邊聊,一種陌生感和敘事意味強烈的景象進入眼簾,這些老建筑風格迥異,于晚秋的花木中參差隱現,無不洋溢著濃郁的異域風情。這是亞洲保存最完整、最密集的近代外國領事館建筑群。它像一部大書,緩緩地翻開展現在眼前。

    溯流窮源,港城舊影,卻原來,煙臺的身世記載于此。

    徜徉煙臺山,我也是歸來的游子。兒時在祖母身旁聽到的故事,如一把種子撒進稚嫩敏感的心田,化為“家山”一般的記憶。多年耕耘方言文化,終有機會探訪方言的源頭地,這種體驗讓我深感圓滿。

    一個地區,有了海洋和碼頭,就有了更多的故事和可能性,歷史敘述也有了縱深。歷史上,煙臺是較早開埠的港口城市,當各國軍人、商人、學者、技師、傳教士紛紛登陸,這座秀美靜謐的小城就失去原有的模樣。外來者帶來武器與設備、種子與技術、咖啡與美酒,不同文化價值觀之間的碰撞、沖突和融合,從這里開始起筆,一段深重的歷史記憶生動地留在煙臺山。

    從煙臺山下來,漫步至賓館,晚宴開始。

    餐廳的燈光柔和宜人,每個人的臉色都那么溫潤喜悅,眼神也是生動明亮的。以文學的方式去看世界,總是如此美妙,讓人充滿感激。

    當然,這個初秋的夜晚,我們也品嘗了美酒,對“醇香”“微醺”有了別樣的感知和解讀。

    與歷史人物的邂逅,像解題一樣走進他的人生,是需要緣分的。

    走進張裕酒文化博物館,看見清末民初華僑領袖張弼士先生的畫像,一簇熾亮的火苗瞬間在心底燃了起來。作為一名致公黨員,我對中國歷史上一代代華僑精忠報國的功勛熟稔于心,由衷敬仰。

    讓時光的車輪轔轔回返,推開19世紀70年代那扇黯然喑啞的大門,一個歷史事實兜面而來。晚清政府陷入經濟困境,百業凋敝,災荒之年更是凄慘,啼饑號寒,民不聊生。南洋僑商這個群體此時進入晚清政府的視野。“南洋”是明清時期對東南亞一帶的稱謂。與山東人“闖關東”一樣,閩、粵兩地人“下南洋”持續時間之久、歷經之艱辛,也在中國近代移民史上留下濃重一筆。

    1859年深秋,“下南洋”的大潮中出現一位廣東少年,他就是18歲的張弼士。家鄉大埔人稠地狹,災荒頻發,父老鄉親只好漂洋過海,異國求生。多少人,未及成年即為游子。這份苦楚,若非親歷,難與外人道也。

    以長期的勤勉力和精湛的經營之道,張弼士逐漸在東南亞扎根,數十年后,成為赫赫有名的華僑首富,被美國人稱為“中國的洛克菲勒”。

    每當國內發生重大自然災害,清廷就派遣專員深入南洋華僑社會勸捐。張弼士是捐款大戶。除了賑災捐,還有海防捐、贊助軍餉等等,若有呼召,必有應和,以傾注全力、散盡錢財而心安快慰。

    “政府依若長城,百姓奉如生佛”,這樣一位華僑領袖踏上仕途也是一種必然。19世紀90年代初,清政府駐英公使龔照瑗奉命考察歐美,途經檳榔嶼時,特意去拜訪張弼士。交流中,龔照瑗問:“西人操何術而能使南洋諸島商務隆盛若此?”張弼士的見解令其大開眼界,像一個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公使又問:“君致富又操何術?”這次會晤交流的含金量高,末了,公使緊緊握住張弼士雙手,深沉懇摯地說了這樣一句話:“君非商界中人,乃天下奇才,現中國貧弱,盍歸救祖國乎?”張弼士回應:“吾懷此志久矣。”

    鴉片戰爭以后,救亡圖存是中國人最緊迫的使命。過去我常思考,一個國家危難之際,知識分子對于這個國家意味著什么。這是自然界的一個現象:當夜色來臨,群雁棲宿于江湖沙渚中,千百只聚集在一起。較大的安居中央,較小的在外圍守夜站崗,防御人類或其他動物的侵犯。雁之最小者,睿智聰明,性情機敏,承擔警戒工作,被稱為“雁奴”。在風起云涌的時代敢于發聲、開啟民智的知識分子也是“雁奴”。一個出色的知識分子,會成為一個國家的啟蒙老師,甚至會改變一個國家的歷史走向。

    走進一代僑領張弼士的人生,我發現,思想啟蒙固然重要,但實干興邦的力量更令人震撼。“大丈夫若不能以文學致仕,揚名顯親,亦當破萬里浪,建樹遐方,創興實業,為國外華僑生色,為祖國人種增輝,安能郁郁久居鄉里耶?”將國外的商業思想、先進技術帶回來,敢于革除弊政,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張弼士身上也有雁奴之精神。

    國家要發展,經濟必須強大,實業救國是他一直不變的政治主張。“寧為雁奴死,不作鶴媒生。”奔波海外,無論經歷多少困苦,他始終不忘宿志。

    從19世紀70年代開始,清政府開始在海外設立領事館,這是當時護僑的重要措施。清朝政府對貢獻突出的僑商賞賜官銜,不少華僑走上了“商而優則仕”的道路。其中就包括張弼士。19世紀90年代初,他被委任為檳榔嶼副領事,從此便與清政府保持著密切關系。

    家國乾坤大,只有與國家聲息相通,心靈才能獲得長久的平靜,如溪流奔向海洋,雄鷹回歸藍天。

    檳榔嶼是馬來西亞西北部一個小島,以華人為主,風光秀美,商業繁榮。他一心撲在這個小島上,調解華僑內部糾紛,保護華僑利益,深受華人社會稱道。轉過年,他升任新加坡總領事,更加勤勉投身政務,是清政府護僑保商政策的國外執行者。

    誰人不起故園情?作為漂泊海外多年的僑商,張弼士深知華僑的內心世界,他們渴盼與祖國的聯絡,心有歸屬,情有依傍,才能心無旁騖投身事業。他建言,在海外設立領事館,這只是護僑的第一步,華僑歸國后的生存發展也要有保障。

    張弼士受到李鴻章的賞識,于1896年被調回國內督辦一系列重要商業項目。1903年初春,經過深思熟慮,他向清政府遞交一份“振興商務條例”,奏請設立商部。中國頹敗的根本在于商業缺少競爭力,要走出困境必須振興商務。

    這一年秋天,清政府商部正式成立,隨之頒布護僑、招商、引資的配套政策。重農抑商的時代格局開始發生改變。

    華僑資本是民族經濟的重要來源。“振興商務條例”共12條,涵蓋各個重點民生領域,每個領域均落筆在“招商”議題。將在海外賺的金磚一塊塊搬回家,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將國外的經營思想帶回去。

    后來,張弼士在煙臺創辦張裕葡萄釀酒公司。其時,他已在國內開辦數十家企業,涉及領域相當廣泛,與民生息息相關。而張裕葡萄酒很快在國際上獲得極高聲譽,開創了中國近代葡萄酒工業化生產之先河。

    “商”是他核心思想,“興墾”也是他極力主張的富國理念。然而,他的“興墾觀”,不是傳統、單一、粗放型農業墾殖,而是將農、工、商、路、礦集結起來的系統工程。“振興商務條例”有7條涉及農業,“今天下窮苦極矣,不興商務,天下之民幾無生路。興商務,不興農務,則根本已失”。顯然,興農才是興商的根本。他這一觀點當時在煙臺被詮釋得無比生動。

    洋流涌入,西風東漸。他亦深知傳統墾殖之弊端,建議招商投資興辦新型種植業,注重對先進科技的引進。也正是有這番見識,他選擇在煙臺創辦葡萄酒業。煙臺,是一個神妙至極的地方。西方列強選擇在煙臺開埠,那些理由令人痛心疾首。我們要將國外的東西引進,在自己的地盤上大干一番。從1896年冬天起,他從海外采購葡萄秧投放煙臺,“聘名師,采各種葡萄自種自接”,所產葡萄全部用于張裕釀酒公司。這位理論與實戰兼資的實業家,在煙臺證實了農工商一體化的發展之路,開創了中國農業現代化的先聲。

    制度變革的力量,是多么驚人。但是,變革又怎么可能一帆風順呢?這位商人官員的每一次出場,總是帶著一個又一個緊迫的議題。他是晚清招商引資政策的推動者、建言者與執行者,也是一代華僑“致力為公”、精忠報國的標志性人物。

    了解張弼士的商業思想,再來看煙臺的葡萄酒產業,就多了一種歷史眼光。煙臺為葡萄酒產業立法,誰阻礙、破壞產業發展,誰就會受到法律制裁。這令人想起張弼士在晚清社會倡導實施的那些“硬手腕”,體現了這座海濱城市改革發展的決心與胸襟。

    在人世間,選擇一座城市安居,總是帶著一份心意,一種憧憬。怎樣生活才是安居?如何規劃才有詩意?走過煙臺,我找到了答案。請俯下身來,像看雨水如何滲透土地、春苗如何萌發新芽,去了解這座城市的歷史。如初來乍到一般,懷著滿滿的敬意和興趣,去探訪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奮斗過的先賢。他們的思想和功績,他們的生活方式,都值得細細品讀;他們摯愛國家、造福社會、追求真善美的思想境界,如同文學,都是這座城市的精神財富。

    清晨要離開煙臺,我還有一樁心事,沒有去拜謁冰心先生。時間頗緊,那就從冰心紀念館門口走一趟吧。“煙臺是我靈魂的故鄉,我對煙臺的眷戀是無限的”,如此深摯,不知先生會不會近鄉情怯不敢相問?與先生遠遠地打了招呼,從半山腰往下走,一道和煦明麗的晨光迎面撲來,抬頭望去,遠處的山海,如詩如畫。此時此刻,我這個外鄉人內心也生起“無雙畢竟是家山”的眷戀與惆悵……

    【董曉奎,職業編輯,中國致公黨黨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散文《放牧心靈的草原》獲大連市政府“金蘋果”文藝優秀創作獎,散文《弱德之美》獲第十屆冰心散文獎,文化隨筆集《連語尋趣·大連方言》獲2021年度大連文藝界“十件有影響的作品”。擔任選題策劃、責任編輯的作品《讀城,作家寫給城市的情書》《陳忠實:永遠的白鹿原》《三訪文壇“老祖母”冰心》《永生的秦牧》《土地夢》在遼寧省期刊編輯作品征集評獎活動中榮獲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