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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再過函谷關
    來源:新民晚報 | 王劍冰  2024年07月19日08:03

    有一名畫,老子揚須飄髯,騎在一頭青牛上,悠然而行。

    老子騎牛而非騎馬或驢,可是一個與道德有關的問題?那牛比他類或更具辯證法。老子就這樣于東來的紫氣中,騎著步履穩健的青牛,晃晃悠悠地進入了函谷關。

    其時,群山聳峙,古木參天。牛蹄在粼粼車痕的石道上,發出踏踏的聲音。夕陽中,遠遠的峽谷間,一道雄關,蒼然峭立。多少年后,也是一個夕陽沉落的傍晚,我來到了那條古道。古道上的車轍一條條地深深嵌入了石頭,馬蹄牛蹄的印痕,痕痕在目。夕輝落下,只能照到其中的一半。我不知道哪一些蹄印是老子留下的,老子走過這段路,必也會感慨時間的堅硬。

    還有一幅畫,老子身邊多了一個書童,那書童一路與牛并走,一根棍子扛著老子的酒葫蘆,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并不覺得跟著坐在青牛上的老子有多累。老子蒼然皓首,神態自若地微笑著,好像他很是得意這位書童和這頭青牛。那是一首詩一樣的畫面,讓人感覺,老子不是走在現實中,而是飄忽于天地間。

    夕陽終于落在函谷關下,落下的一刻濺起萬丈霞暉,鐘聲響起,峽谷中四處激蕩。函谷關就這樣迎來了老子。老子登上函谷關的時候,他那瞇著的眼睛猛然放出一束光芒,在這個靈寶之地,靈感漫涌而出。老子此時一定看到了蒼莽巍峨的小秦嶺??赡芾献又铝τ凇兜赖陆洝返囊髡b,也可能青牛上不了2400米的地方,老子與那個叫作老鴨岔垴的地方失之交臂。但我敢說,他那深闊的思緒,一定繚繞過那個高峰。

    數千年過去,我溯黃河而上,站在函谷關默不作聲,只有關上的一面面旗幟發出獵獵的嘶鳴。老子是站在什么地方回望來路,又遙望歸途的呢?還是他自此已經有了另一種念頭,而這個念頭,連耳旁吹來的古風也無從感覺到。

    就此,老子一離開函谷關,就不知所蹤。老子是將函谷關當作了一個終點還是起點?老子是把函谷關當作了一個實物還是一個象征?我仰天而問,一只孤雁,從西向東,拉上了最后一抹夕光。夜,沉重地覆蓋了一切。

    翌日,從函谷關逶迤而來,直奔老鴨岔垴。為何叫老鴨岔垴呢?這或許也是一個道德問題。路盤桓而上,越往上越開眼。滿山盡是野趣天然。那些林,想怎么長就怎么長,有力量的獨個躥,沒力量的抱團躥,躥不動了就躺下來。那些石,不知是山生出,還是天上掉下,橫七豎八,立著、蹲著、卡著、懸著,各具姿勢,有的駿馬奔馳,有的巨象吸水,有的仙人對弈。鳥就在林中盤旋,在石上蹦跳,一忽驚翅而飛,不知是赤狐跑過,還是豺狼偷襲。不怕的是飛鼠,活躍著眼睛看著四周動向。

    鉆過一線山峰,正覺熱,涼涼一股水汽從峽谷中襲來,人說是棗香河。果然一股秋棗的味道滿懷里灌,直讓人吸了這口,趕快吸那口。上到老鴨岔垴,萬千江山,盡收眼底。幾只靈猴一見到人,于林中跳來跳去,興奮得不知道怎么表現。秋葉正紅,重重疊疊,直把老鴨岔垴擎上天去。

    山嵐隨著云岫裊裊而生,嵐云起處,陽光隨風翻卷,一些翻到葉子上面,一些翻到葉子下面,一片片的葉子嘩嘩啦啦爆紅了整個秋天。想起那句話:“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老子真老子??!

    老子要是在這里打坐,或更有一番情懷。

    老鴨岔垴以中原最高峰的姿態,同函谷關遙相呼應,呼應中回應的是靈寶。過了這靈寶之地,過了這雄關高嶺,就是甘肅平川。

    當老子騎著青牛離中原越來越遠的時候,老子一定是戀戀不舍的,沒有這靈寶之地,他或可完不成《道德經》。“《道德經》像一個永不枯竭的井泉,滿載寶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尼采都在其中享受不盡。

    老子西出函谷關后就沒有了蹤影,他是不知道把自己的形骸放在什么地方,還是執意想把自己的形骸放在什么地方?其實他要是留在函谷關或者小秦嶺,他就不會“不知所終”了。

    再過函谷關,猛然回頭時,老鴨岔垴怎么就像端坐的老子,沉入五彩的夕輝中。老子,他把一世英名留在了一個讓人高仰的地方。